刘老汉道:“记得!那天我路过的时候,一阵旋风,刮得我浑身巴脑都是土。”
老人叹了口气,道:“是啊!那天出殡的人叫李绍,与老哥有很大渊源,只不过不是今生,而是前世。”
“前世?”刘老汉都听傻了,两眼一动不动的望着那老人。
那老人抿了口茶,叹道:“屈指算来,六十多年了!”将茶碗放下,娓娓道出一段往事。
六十多年前,这个村里有个少年名叫李绍。村子外头有一片水塘,一到天热,李绍经常去那个水塘里洗澡。十二岁那一年夏天,一次,李绍又到塘里洗澡。游着游着,突然双腿抽起筋来。这时同村的小伙子陆维平,正好走到塘边,见李绍在塘里挣扎,急忙脱了衣服下去救李绍。
陆维平游到李绍近前,一把抓住李绍,想拉着李绍游上岸。哪知李绍吓得慌了神,一见有人拉自己,一把将那人紧紧抱住,再也不肯松手。陆维平被李绍抱住,两个人的身体慢慢沉向水底,用力的凫着水,不让两人沉下去。要想向岸边游,却是不可能了。时间一长,陆维平的力气越来越小,两人也渐渐沉向水底。
这时,李绍的腿缓过劲来,两支胳膊也放开了陆维平,踩着水向岸边游去。等李绍游上了岸,回头看时,水面上已经看不见陆维平了。
李绍毕竟年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要想到水里去救陆维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胆子。只得跑回家去找自己的父亲。
李绍的父亲闻听此事,急忙来到水塘边,大声喊道:“来人呐!维平落水了,救人呐!”喊罢,跳下水去,游到塘中去寻找陆维平。
他这一喊,住得近的人都来了。一看李绍父亲在水里乱摸,也纷纷下水寻找。不一会儿,陆维平被找到捞了上来。搭到岸上一看,人已经死了。
陆维平是家里的独子,上面只有一个姐姐。如今家里的香火断了,陆家如何不悲痛?维平的父亲老泪纵横,顿足捶胸。陆母哭得死去活来,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陆维平的姐姐抱着弟弟的尸体痛断肝肠。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惨呐!”老人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后来李家倾其所有,给了陆家一大笔钱。可钱再多也换不来人,陆维平父母,因思想儿子,没出几年,相继亡故。姐姐遭此巨变,心碎神伤,三十几岁,也故去了
说到这,老人停口不言了。刘老汉这此若有所悟,问道:“莫非……”
老人点了点头,道:“那陆维平就是你的前生。陆维平死后,阎君怜他心地良善,并未像其他淹死鬼一样看待,随即批准他投胎到刘家,就是今生老哥你!你的闺女、儿子和儿媳,都不是别人。你的儿子儿媳,是你的前生的父母转世而来。你的闺女,就是你前生的姐姐转世!”
刘老汉奇道:“怎么能这样呢,长辈怎能投胎成晚辈的儿女呢?”
老人道:“转生之时,只讲前生因果,不讲前生的辈份。前生他们养育爱护了你一场,大恩未报,故今生转成你的儿女,也让你有报恩的机会。怎样得来,怎样还去!天道不爽啊!”
老人长叹一声,接着说:“就是你那小孙子,也不是别人,那是李绍转生而来!你前两年没有孙子,是因为时间不到。去年李绍寿数尽了,才来承欢于你脞下,报你的大恩。”
刘老汉这才明白前因后果。这时又有一件事不明白了,张口问道:“老哥,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那老人笑道:“我,就是李绍的父亲!”
刘老汉奇道:“李绍的父亲!”
那老人点了点头,道:“维平一家为救我的儿子而家毁人亡,我生前虽尽全力而难报万一。在我寿终之后,知道你已托生刘家,向阎君再三请求,前来保护你。你可还记得你二十岁那年,有一天你夜里骑车回家,骑到石头上,车翻到沟里,你却一点伤也没有。”
刘老汉想起那年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时自己一不小心骑到石头上,摔到沟里,上来之后,居然一点伤都没受。当时还庆幸自己运气好,现在才明白是这个老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那老人道:“直到如今,已经几十年了!李绍也来还你的恩情了,我投生的日子也到了。跟了你几十年,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几年你们家的日子挺红火,厚德之下,原有此报。你我就此别过!若是有缘,你我再相见吧!”
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刘老汉。刘老汉刚要出言挽留,此时一阵清风飘过,那小院和那两间房子,还有站在院中的老人,都随着风慢慢消逝。
刘老汉大叫一声:“老哥!”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四外一看,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洁白的墙壁十分刺眼,天已经亮了。原来是一个梦!
刘老汉伏身看看自己的孙子,粉嘟嘟的小脸儿还是那么招人爱!那刚才是真的还是一个梦呢?刘老汉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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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善心的回报
六月时分,地里的玉米一尺来高,正是耪地的时候。旱耪田,涝浇园,老一辈的经验。武庆一大早就提着锄头耪地去了。今天爹娘到外村里走亲戚,得明天才回来。时候不等人,武庆只得抓紧干。将近中午,武庆已耪完了小二亩地。太阳在他头上射着毒光,回头望了望身后被锄头修理得溜平的玉米地,他大汗淋漓却又格外痛快。这痛快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会,一片阴云便盖住了他心里的光亮。武庆叹了口气,解开粗布小褂,挥动衣襟扇风,扛起锄头回家吃饭。
他住的那个村叫青柳树。原藉山东,早些年逃难才到了这里。那时武庆还小,只记得那年山东大旱,老百姓没法活,纷纷往四处逃难。武庆一家人逃到直隶地面,见这里还算太平,便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武庆爹是地里的好把式,起先给村里大户张家扛活,挣口吃的。后来租了张家十几亩地,又开了几亩荒地,算是在这扎了根。武庆娘更是持家的好钱匣子,心灵手巧,忙完了地里活,又起早贪黑的纺线织布,拿到镇上去卖。两口子口挪肚攒,又买了几亩地,渐渐日子好起来了。武庆小时候,他爹送他到私塾里念了几年书,后来因为教书先生走了,一直没请到,索性务农。在他爹的调教下,也成地里的一把好手。
武庆一路回村,路过村头马家油坊时,扭头望了一眼。见油坊里的伙计正忙着干活,一股子香油味飘到武庆鼻子里。武庆抬腿要走,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大姑娘,约有十六七岁。身上穿着素白的小褂,蓝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又手纳底黑色布鞋,头上梳着一条油亮的大辫。白白净净的脸上衬着通红的嘴唇,简直和年画上的美人一样。姑娘手里端着碗,给院里的伙计送饭。一看武庆站在门口,不禁一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落在武庆身上。武庆心头一紧,急忙扭头走了。
这姑娘就是武庆心头上的阴云。
这马家油坊的掌柜叫马富山,原本也是山东人,和武庆家是同县人。马家也是遭了灾,逃难出来的。在路上和武庆家遇上,两家人互相照应。那一年马家的姑娘马凤莲才四岁,比武庆小一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路相伴。来到这青柳树后,马富山和武庆爹一起给张家扛活,两家好得和一家似的。马富山有了点积蓄后,弄了个百货担子千家百户的做起了小买卖,后来又开了个豆腐坊。这几年买卖不错,又作起了油坊生意,买卖越来越红火。这一阵子马家和武家的关系有些僵,原因就是武庆和马富山的姑娘马凤莲。
武庆和马凤莲一起长大,小时候在一起过家家、玩泥巴,大了以后不好意思在一块了,却你心里有了我,我心里有了你。武庆娘手巧,身边没有闺女,便把针线手艺全教给了凤莲。凤莲也经常偷偷的给武庆作些针线,时常偷偷的给武庆送点好吃的。武庆爹和马富山在一块喝酒时开玩笑说:“咱们老哥俩要好,等庆子和凤莲长大了,也让他们俩结门亲,咱们再做回儿女亲家。”马富山也笑着说:“那你儿子也得算我的,只算一半我可不干。”老哥俩就这么说说笑笑,一直没有真正订亲。
凤莲十七岁时,出落得亭亭玉立,百十个姑娘里拨头筹。随着马家的买卖越来越红火,马富山的眼界也阔了,有些瞧不起武家,认为武家只会种地,没有什么前途,也是怕姑娘过门后受累,就有了悔约的念头。正巧张家二少爷老婆死了,二少爷看上了凤莲,央人拿着彩礼上门提亲。马富山满口应下了这门亲事,收下了张家的彩礼。气得武庆爹胡子撅起多老高,从此立下家规:武家人不登马家的门。只是苦了武庆和凤莲两人,咫尺只间想见一面都难。
武庆正在马家油坊门口张望,见凤莲从屋里出来,站在院里看他,急忙扭头走了。一想情投意和的凤莲马上就要成别人的媳妇,心里苦辣酸甜,五味俱全。回到家后,武庆简简单单做了点饭,胡乱吃了两口,躺在炕上发愁。
翻来覆去睡不着,武庆索性提着锄头耪地去。在地里舞了几下锄头,一想起凤莲那一双乌溜溜含泪的大眼,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索性到地头树底下凉快凉快。
正坐在地上发呆,从小路上走来一个人。武庆抬头一看,正是凤莲,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来到武庆身边,一动不动看着武庆。武庆也看着凤莲,好半天才站起来道:
“凤莲,你……你上哪去呀?”
凤莲答道:“探亲去。”
武庆喃喃答道:“那……那你去吧!”
凤莲从武庆身边走过去。
走出几步后,身后的武庆嚷道:“凤莲!”
凤莲停在那里。
武庆道:“张家快要娶你进门了吧,恭……恭喜你啊!”
凤莲缓缓转过身来,紧闭着嘴唇盯着武庆。好一会儿,猛的甩手扔了篮子,两三步赶到武庆身边,左手抓住武庆的衣襻,右手挥动拳头擂武庆的前胸。一边擂一边哭道:“你这该死挨千刀的!人家都快难受死了,你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打着打着,一头扑到武庆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武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又怕被人看见,连忙四下张望。好在此时正是大晌午,四周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凤莲哭了一会,心里好受了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我爹收了张家的彩礼,我可不愿意!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武庆把凤莲抱在怀里,道:“我也舍不得你。”
凤莲道:“我也知道,可我爹不乐意,那可怎么办呀?”
武庆想了想,实在没辙,道:“不行咱们俩私奔吧!”
凤莲道:“不行,张家有钱有势,不会放过你爹娘的。”
武庆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那倒也是!总不能把我爹妈撇下不管呐!”
两个人坐在一起发了一阵子愁,想来想去总是无计可施。凤莲见时间不短了,对武庆道:“反正明年张家才迎娶。咱们慢慢想办法吧。我得回去了,让人看见了不好。”临走时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纸包递给武庆,道:“这是我给你留的点心,你留着吃吧。”
武庆握着点心,看着凤莲,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凤莲见武庆看着自己发傻,用手戳了一下武庆脑门,抿嘴一笑,道:“看你那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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