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接到消息,他派出大批暗部寻找罗刹,然而寻回的却只是她与护卫在河水湍流中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已不记得当时是怎样的感觉,头脑似乎都已经停了,只有身体感觉到些微的寒冷。
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是罗刹?
她终于还是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永远从他身边逃离——就在她刚刚答应了会留下来不再离开之后?可是,他依然无法把那具尸体与罗刹联系起来……
心和头脑似乎被抽离开来,一面是暗部搜查的铁证,一面却是内心的拒绝相信。
他的心停在那一天,只能依靠一遍遍反复听取暗部同样的汇报来确认已经发生的事实——罗刹死了。
他信过神佛,只为她一个人信过。她既死,还要神佛何用……
“主上若是想要女人,我会为主上呈上比罗刹好千倍的女子——若不然,清若不是也很好吗,虽然没多少用处,至少一片忠心任谁也能看得明白——”
“滚出去!”
修罗不是那么好想与的人,然而微微侧目,感觉到外面有人走近,于是改口道:“我这就走,气坏了你我可是担待不起的。”身形一闪他便消失在房中,确认他离开,阎裳才将脸埋在掌中,浓浓的疲惫席卷而来。
“皇上。”夜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阎裳抬起头,冰冷的脸上已不见了方才神色。
“进来吧。”
夜叉半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双眼下却有了浓浓的阴影。阎裳看了看他,自从罗刹死后,夜叉也变了不少。他若不问,这个人便会一直沉默。
“查的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还是无法查出其他线索,但——”
“罢了,到此为止吧。”从一开始他就该知道不会查出什么的——倘若这其中真的有修罗插手,他怎么可能留下线索,而时间拖的越久,也只会让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被湮灭罢了。夜叉却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道,“皇上!你知道护卫不可能是罗刹杀的!她现在的武功根本杀不了暗部的精英,而护卫也根本不可能伤她!属下一定会找到线索——”
“找到了,罗刹也不会活过来。”他的口气那样冷,冷得几乎有些让人寒心。
“皇上!罗刹是被人害死的!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吗——属下求皇上,彻查修罗!”夜叉重重低下头,咬紧了牙关让自己不至于失态。——修罗,一切的可能性都指向了修罗,可是阎裳不插手他根本对这个人无从查起!
为什么皇上要一味的袒护修罗,难道罗刹不是他的心腹,不是他爱的女人吗?
——他又一次看着罗刹在他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
十六岁时,那个女孩在他面前死了。
一年前,罗刹在他面前重伤不治。
现在,却又再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每一次都保护不了她,只求主上——不要让他觉得,这一次他的选择是错的!是他将罗刹推到了皇上的身边啊!
他等的太久,紧握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可是他等到的,只是阎裳平淡的一句话,语气无波无澜,如一滩死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不必再查了。”
因为再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他不是没有怀疑修罗,只是,若修罗有心要做这件事,就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人查。
他只觉得很累,罗刹既死,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出去吧。”
“是——”夜叉咬紧了牙,手指已发出了骨骼的摩擦声。始终未曾抬起头,垂首退下。这样,就可以不必被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可以不必让人知道他的心——
——他错了!原来他真的做错了!
罗刹,或许该叫她卓姿姿——倘若一切可以重来,只求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改正今生所犯的错误!
第九章 天下灭佛2
四匹快马一路赶往安邑,对卓姿姿来说,江湖,尚为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在一处山下远远勒马,丝丝此刻仍旧是罗刹的模样,利落的短发用黑色丝巾包了海盗帽戴着,穿一身黑色短打,面容妖娆,倒有几分像女水匪。
“他们就在这山上吗?”
笑无情些微嘲讽的轻嗤了一声,“对,被困在上面。”夏无极翻天覆地的本事,原来也有被困住的一天。唇边那一丝嘲笑也许还带了幸灾乐祸的味道,丝丝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担心夏无极还是来看他热闹的?
姿姿和周琅自然也一道而来,而周琅的马背上还驮着闯了祸未负责的满巫。
姿姿本不想牵扯上这些事情,皇权的纷争对她来说无疑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如今的宁静只是因为阎裳以为她已死。不过想不到,绕来绕去,居然又要见到老熟人。
远处一道黑影腾空而来,身形如燕,优雅而又凌厉,落地,是一个面容冷冽的帅哥,
丝丝一见他便翻身下马扑上去,“寒水~~好久不见!”
寒水月蹙眉侧身一闪,丝丝几个趔趄才站稳,抱怨道:“你躲什么?!”
“……”
姿姿抚额,她用着别人的身体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奔放啊?就算她不介意人家帅哥也会介意吧?就算帅哥不介意那小心眼儿姐夫也该介意吧??
可是反观笑无情,居然好像没看到一般,完全没有介意的表示。
他怎么突然变大方了?还是这难道是传说中的3P?
“情况怎么样了?”
“禀公子,三公子现在与前朝天子被困在山上,是前朝旧臣与当朝官员勾结以光复朱南为名,想要以泓瑜天为幌子,三公子这才带着泓瑜天躲上山,但叛军却派人围山将他们困在上面。”
“怎么他还没离开那个小皇帝吗?”
寒水月只低了头不做评价,丝丝却犯了愁——他们现在有六个人,一个满巫刨去不算,周琅不通武功,姿姿武艺不熟,小白莲内伤未愈——只剩她和寒水两个人要怎么攻上山去?
“不能从水榭多调些人来吗?”
“只怕三公子和泓瑜天等不了。”
周琅看出他们的难处,下了马来对丝丝道:“这件事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你?”
周琅悠然笑笑,“我跟这附近的土匪山贼都有点小熟。”
往日的记忆很难不再次浮现,可是姿姿真的很想问,你一做生意的不跟商场上的熟到处去跟土匪熟个毛?
可是土匪,山贼——那都是占山为王,拥有充分环境条件的地头蛇——
“妹夫!”
“姐姐——”
眼见两个人又要肉麻,笑无情这回不用自己动手,有寒水在,他只一个眼色,寒水便抽剑插入两人中间。
丝丝很哀怨,连寒水都不帮她了。
姿姿同周琅一道去见了附近的山贼头子,路上忍不住问他怎么会认得这些人,周琅颇为感慨道:“当年在被逼无奈接管胭脂铺前我也是遍访山川的,偶尔遇见这些出来讨生活的人,见他们也都不容易,就救济过几回——别看他们干的这些勾当,其实不少为人都很仗义,也自然就有了交情。”
简单说……还是败家的结果。
随随便便就甩大把银子出来的人,谁会不喜欢?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果然如周琅所说颇为仗义,没有如预想中趁机敲银子,二话不说就派了人助他们上山。
这山上有个不大的帮派,想来夏无极上山,应是找他们暂避,没想到却连累这个帮派一起被困。
寒水不是没有察觉气氛有些怪异,但是没有多问。
“公子,这两个人也要一起上山吗?”他指的是周琅和满巫,“罗刹”也就罢了,但那两个人明显只是累赘,而此番上山,上的去,要下来却不那么容易。
笑无情看一眼丝丝,这件事由她来决定。丝丝则看向周琅,他自然笑道:“姐姐该不会只想甩下我一个人吧?小卓在哪里,我自然也要在哪里的。”
丝丝笑笑,“精神可嘉,不过最好换个称呼,别总是小卓小卓的。”
“姐姐说的是。”一转头便对身旁姿姿深情道:“对吧,姿姿?”
叫的还真顺口。
寒水在一旁看的蹙了眉头,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在山贼的帮助下他们打开一个缺口突围上了山,刚找到夏无极,就看到他又在那里河东狮——“告诉过你不许哭!你自己看看现在是什么处境,由得你这么软弱吗!?”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夏无极和小天,他们俩的相处倒依然是老样子。
只是退去“夏贵妃”那华丽的衣饰,浓艳的装扮,夏无极一身红色浮纹长衫,长发利落的束起。没有了男女莫辩的妖媚,美丽依旧但英姿勃发,已不会再让人误会他的性别。
倒是小天,一点都没变。
“可是这次我们真的要死了……”
夏无极叉腰怒道,“死个P!他们赶着用你都来不及呢,要死也是我们死,你怕死什么!?”
“我也不想你死啊……”
他被小天气到无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倒是东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笑无情揖道:“公子,新月,你们都来了。”
姿姿知道他认错了人,不知该如何应。笑无情微冷一笑道,“你早知道我们会来吧。”
只看东篱的一派安然也知道他根本毫不担心的,“以公子这般体恤下属,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
“哼。”
又这种态度!都许久不见东篱大叔,他就不能给点笑脸吗?
丝丝低声对东篱道:“别介意,他从受伤之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练功狂人突然什么都不能做,一定心理严重失衡。
东篱似乎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丝丝和姿姿交换的太久,她们自己早忘记这回事了。
夏无极总算停止了河东狮吼,“师兄~原来你还活着呢?”他那张扬不羁的气息从骨子里往外透,笑无情脸上难得的浮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句话还给你。”
“嘁,你是在嫉妒我吧?”
“嫉妒你把自己搞成现在这田地?”
夏无极倒是对如今现状毫不在乎,“我现在过的不是也很好吗,不过被困个几天,回到江湖又是一条好汉~”
他那张扬的模样真的很耀眼。难怪他身为沧溟前老门主的亲孙子,却没接任门主之位。他生来就是该过着这般逍遥不羁的生活的。丝丝却在轻叹,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师姐师弟,小白莲才会从小过那么辛苦。而最重要的是他都不知道那辛苦是辛苦,把逞强当做了理所应当。
寒暄过后笑无情看了小天一眼,“你还要带着他到几时?”他以为夏无极只是一时兴起才进了宫,以他的性格的确对一个人,一件事从不长久。谁知夏无极竟道:“有我一天,总也有他一天的。”
怎么夏无极转性了吗?
他对小天虽凶,却是为他好的。一入江湖夏无极便如鱼得水,什么都不会的小天显然成为了他的累赘,但即使如此,他从未抛下他。
一旁姿姿听得不忍,偷偷向东篱大叔瞧了一眼——人小两口这般深情不离不弃,置默默付出的大叔于何地啊~~
此地名为地龙帮,也只是三教九流占地为王,面对皇权争斗,叛兵围山这种事着实无能为力。好在他们倒的确是为人仗义,至今不曾将夏无极和小天交出去。
不过江湖草寇,只怕仗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