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史上,这还是清尊楼和沧冥水榭第一次联手,将暗阁团团包围。衣莫染和血修罗所帅两翼分别从不同的方位攻入,以自身对地形和机关暗道的熟悉,长驱直入。
暗阁之中几乎血流成河,所过之处,踏着尸体开出一条路。
新月入内,脚下一点直上暗阁之内最高的楼顶——暗阁隐蔽,所建楼阁最高也不过两层,且院内房屋院落布置复杂,着实令她不满。不过即使如此,也不会耽误太多她的打算。
不知何时四处漫起一阵白雾,暗阁中的杀手都接受过基本的避毒训练,立刻闭息。然而他们不会料到,新月的毒,不见得非要从呼吸进入体内。
——遇血则溶。身上只有伤口,融合在雾里的药便立即溶进血液里。一时间,院子里黑衣之人倒了一片,只剩下不足半数,其余均是清尊楼的青衣与沧冥的白衣。形势,一目了然。
暗阁自来不容小觑,清尊楼内有极少数人又知道内情不能带来,而沧冥自从分裂,实力大大折损——如此情况,怨不得她使诈。尽管不是这种情况她依然会使诈。
情势立刻出现了一面倒,青与白,立刻围住了所剩不多的黑色,步步紧逼。
水榭里最精英的一行人护着缺月,和阿笛一起进入最后一重院落,道路上,已无人能够招架。
院中,君御清早已经在等着他们,白玉石桌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走近,才缓缓站起来,对阿笛冷笑道:“箫凌,你终究还是羽翼丰满了。只可惜,我做错了一件事……”
他的眼睛扫过阿笛身边的缺月,冰冷犀利——他不该为了逼迫阿笛而利用她,而是应该一开始就杀了她!这个曾经在他身边温柔笑语的女人,他怎么会疏忽了她的能耐!?
阿笛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却摇摇头,“不,你的错不在这里。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你执意不肯放弃爹的嘱咐,要我回到清尊楼的时候就已经错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没有人就该理所当然地强迫他人。
“箫凌,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甚至连清尊楼的影子一般存在了百年的暗阁都要毁掉!”对于君御清来说,的确“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可有可无,可以是这一个也可以是另一个的女人。无论他曾经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有多好,也多得是别人可以替代。
阿笛真的没办法接受这种想法,没办法按照他的期望,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从走进院门开始,他就隐隐把缺月护在身后。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了缺月,已开始,那或许不是爱情。只是一点同命相连,只是一点互相扶持。如同涓涓细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汇集成深潭,宁静无波。
那从来都不是海誓山盟,只是相濡以沫。
他很珍惜这样宁静却温暖绵长的感觉,绝不想失去。
阿笛缓缓执剑,他了解君御清,这个人不会妥协,只能一战。
出剑之时,或许,有过一瞬间犹豫。
但是暗阁杀手的剑,不会留情。只要剑已出,阿笛心中便摒弃犹豫,身体自然地反映,手下再无留情。
因为若非全力,输的就是他。
但是即使全力,赢的也未必是他。
——当然,那是一对一的情况。
阿笛的确想要以一人之力,同君御清做一个完全的了解。可是他的功力,看似与君御清在伯仲之间,实际内力却仍逊一筹——清尊楼怎么可能让自己养的杀手超过自己的主人?虽然阿笛身份不同,教授他的人并无保留,但他所习的武功本身已不及清尊楼世代所传。
数百招后,阿笛明白自己仍旧胜不了眼前这个人。
即使挣脱了枷锁,阿笛还是阿笛,君御清也还是君御清,他们之间的强弱不曾改变。
黑与白两道身影交错,缺月在一旁静静地看,失去武功,不代表她看不清形势。她已经不打算继续观望下去,突然一挥手,守护在一旁的沧冥门人一拥而上,以绝对的人海战术攻向君御清。
数人齐攻,就算君御清阵脚不乱,也绝对无法在如此分散了精力的情况下还能胜过阿笛。然而即使阿笛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颈,这个高傲得容不得半分妥协的人依然不肯束手就擒,决然地反手刺来——阿笛的剑峰匆忙一偏,仍旧划破了君御清脖子上的皮肤,浅浅一道,立刻有殷红渗透出来。
这个人好狠,对自己的命,依然可以如此狠心决然。
阿笛不再抱任何侥幸心理,一剑刺向他的肩头——要让君御清罢手,唯有让他丧失反击的能力!
血红色的一团迅速在白色衣服上洇开,宛若绽放。
君御清只是身子一震,连哼也没有哼一声。他的眼睛冷冷盯着阿笛,忽而露出一个冷笑。
阿笛只听到后方缺月微微一声惊叫,由于暗阁杀手基本已经肃清,他们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君御清身上,竟然疏忽了缺月!猛然回头,看到铁阁主持剑制住缺月,一言不发,只是失望地盯着阿笛。
阿笛可以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那时候冷阁主还在,他是暗阁的最高教头。由于阿笛身份特殊,除了和其他杀手一起训练之外,便由他全权负责,经历比其他人更为严苛的考验。
那样的考验,阿笛都熬过来了。他一直以为阿笛会很出息——因为暗阁里的人,不能出人头地,就只能死,余下来的,都是摒弃了私情的精英。可是他料不到,阿笛竟然会如此儿女情长,甚至不惜与清尊楼和暗阁为敌。
他手中的剑稳稳放在缺月白皙的脖颈上,他不说话,等着阿笛自己做决定。
毫无疑问的,阿笛的选择只有一个。从看到缺月在铁阁主手中,他的心就已经揪了起来。但是他看到缺月的眼神,沉静如水,没有惊慌,只有着微微的不赞同。他们不能在这里前功尽弃。
阿笛蹙眉,倘若缺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用?
第59…60回
然而缺月的目光依然沉静,不待他做出反应,突然抬手向铁阁主的脸上按去——铁阁主在瞬间做出反应偏头,下手——在手中锋利的剑刃割破缺月肌肤的同时,一把白色粉末扑向他的脸。缺月为了将伤害减到最小,用力偏过身体,那把剑没能割破她的喉咙,却在肩窝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缺月视若无睹拔下头上银钗,那钗头尖锐如锋透着幽幽的蓝色,一把扎进铁阁主的手臂!
反射性的闭息之后,铁阁主知道,自己上当了!那粉末或许有毒,但非危险,真正的杀手锏,在这银钗至上——微痛而沉重的麻木瞬间从手臂扩散,半个身体动弹不得——她和新月在一起这么多天,新月怎么可能放着她毫无防身之力。
“织锦!!”阿笛飞奔而来,迅速点穴止血,紧紧压住缺月的伤口。
他迅速瞥了一眼仍旧被众人制住的君御清,他应该立刻杀了他,亲手。但是,缺月的情况更为紧急,伤口就在颈窝,鲜血喷涌,就算点穴并且压紧,也缓和得有限。
他一把抱起缺月,对沧冥门人道:“把他交给新月!”便迅速飞跃离去。
如果可以选择,也许由他亲手杀了君御清是最好的。
但是他现在既然没有杀,那么过后,恐怕更下不了手。就只能交给新月,无论君御清将来如何,与他无干。不听,不问。
他也只是个自私的人,宽和,善良,温柔……那些东西,只有缺月安稳地在他身边,他才能够悠然地一一展现。
找到铁阁主的房间踢开房门,他将缺月放在床上,从柜子里拿出止血伤药潵在伤口,迅速包扎。即使知道只要处理及时,这样的伤口并不会致命。然而撕开的衣服之下,交错的旧伤累着这血淋淋的新伤,让人万分揪心。如果那伤口再偏一些,便会割断了她的喉咙。
他守在床边,把外面的乱摊子丢给其他人去处理,自己专心照顾缺月。
缺月一直坚持着没有昏迷,但是她失血过多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靠在床上,看着一支在照顾他的阿笛,勉强打起精神问:“情况怎么样了?”
阿笛握着她的手,“没事的,局面已经完全控制了,有衣馆主出面主持,其他人都在帮忙,或许还需要整顿两天。”
她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安心睡去。
门很轻地被推开,新月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阿笛转头递了一个“多谢”的笑容,接过碗放在一边,不想现在就叫醒刚刚睡去的缺月。新月伸头看了看床上的缺月,也怕吵着她,又轻手轻脚地猫了出去。
站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都结束了吧。今后,缺月和阿笛之间再没有什么阻碍。
——冷二,你这个笨蛋,竟然不能多活几天,看到现在的情景……
你喜欢的“段锦”,现在得到了幸福——不是你给的。你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的缺月现在也得到了幸福——也不是你给的。不过你该欣慰了。
用力地拍了拍脸颊,重新振作精神——现在,该她去好好考虑要怎么整治那个生不出儿子的东西!
缺月的伤好得很慢。
暗阁的事务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能够收用的,就收归清尊楼,不能收的便直接除掉。衣莫染做着这一切,雷厉风行毫不留情。这让他明白,即使在秦楼当了十年衣莫染,他依然无法摆脱自己身上从暗阁带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早已经深入骨髓。可是,他却可以不必再介意——连暗阁都已经不存在,他还有什么必要纠结于此。
在这一切的顺利之中,唯一让人挂心的,便是缺月的伤。
虽然武功已失,但过去因习武而锻炼出的良好体质不曾失去,正是这一点曾经让阿笛治疗起她的伤来事半功倍。只是如今,却意外地治愈缓慢,时好时坏。
新月对此未曾表态,一径地沉默装傻。阿笛自身医术高超,自然不会看不出——郁结于心,症结却在心中。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却不见欢喜。
阿笛一句话也没有问,也许,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只是默默地照顾着缺月,如常地温柔微笑。
“阿笛,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再慢慢养伤?”缺月看着他和煦的笑脸问道,阿笛笑着摇摇头,“伤势未愈,还是不宜搬动。怎么突然这样说?”
“我只是怕……你和衣馆主会在这里住得不自在。”
“别想那么多,我们……都已经放下了。”我们放下了,那么你呢,几时才能'放下'?阿笛微微收敛心思,面上若无其事,“今天阳光很好,我抱你出去透透气。总闷在屋里也不好的。”
在院中摆好软榻,他将缺月安置好,和声问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缺月忍不住一笑,“我只想吃新月做的水果羹。”意思就是阿笛的手艺还是省省吧。
“喂,你这样会害我没机会进步的。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哪里去找新月来做?”
“以后我来做就好啊。”缺月展颜一笑,轻轻道。
见她的笑容,阿笛微微欣然,“好,我去叫新月。”嘴唇轻轻触了她的额头,转身离去。
缺月静静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
有脚步声走近,既轻且稳,她有些熟悉。睁开眼,看到衣莫染站在面前,挡住了一片阳光。一如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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