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云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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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云莫离-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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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那次回来后,他变得安静了。不再漫山遍野爬树掏鸟窝,不再捉弄帮中长老。他开始勤读书卷,努力跟随任慈练武,认真向各人讨教……任慈总是含笑看他,那目光中带着欣慰,他却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那目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变得安静了,心底却有一把邪火,悄悄地、熊熊地燃烧,滋长……
  岁月依然从指缝间流淌,可是,这一次却在他身边缓缓地卷起漩流,变成了一个混浊不清的泥沼。一步步,在母亲和兄长的精心策划之下,他在帮中竖立威信,接手重任,慢慢地在任慈的膳食中投毒,独揽大权……
  有时面对日渐衰弱的任慈,宛若惊鸿一瞥,他隐约地看清了周围那混浊危险、令人窒息的泥水。
  可是,没有退路,因为他早已没顶。谋害帮主之人,按帮规当暴晒烈日之下,受万众唾骂,三日后剜剐凌迟而死。
  所以,他只有做得更狠、更绝。
  哪怕这次金陵之行需要杀了江左蓝氏的传人,也是一样。
  他没有母亲的魅力,没有兄长的灵慧,他不是站在云端,傲视众生的观音和妙僧。
  也许,他更像那只栖于林木的毕方。
  神鸟毕方,外表看起来像是清高吉祥的鹤,但实际上却衔着怪火,所到之处屋宅无端焚毁……他已在丐帮悄悄埋下火种,只等那如同晚霞一样,映红半边天的辉煌──
  只是他不知道,那场火,是不是也会把他自己给燃成灰烬。
  
  三月的阳光明媚温暖,长江两岸春意盎然,莺飞草长。水边的一片树林中,满树桃花怒放如炽。阑风拂过,宛若流动的云霞,映红了江水也迷了人眼。
  他踏着一地落红来到金陵,在桃花楼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女。
  喧哗热闹的大堂中,她静静坐在靠窗的角落,独守一方宁谧。水蓝色的衣裳衬得她肌肤玉白,一张红艳艳的桃花笺,却被她折成了玲珑小舟,随手把玩。不经意地抬眼,少女对上他的目光,落落大方地一笑颔首,清清浅浅的笑容,如同窗口拂进的微风。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随手摘下附在自己酒坛上的那张桃花笺,运了气劲,隔着半个大厅朝她桌上飞去。
  少女明亮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兴味,玉掌贴在桌下,轻轻一拍,那笺便安静地坠在她面前。
  原来她竟也有如此好身手?他站起身来,朝她的桌子走去。有些唐突地邀她赋诗,她竟没有拒绝,题笔随手便在笺上写了起来。那字体和执笔姿势都极文秀内敛,词里行间却隐隐透露出一股洒脱的飞扬。
  “我叫君莫离。”她说道,声音如山间明澈的清泉,却在他胸中猛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就是那个蓝氏医道的传人?就是──他或许得杀了灭口的人?
  在一瞬间压下了纷乱的心绪,他含笑作揖,彬彬有礼地邀请她去济南为任慈看诊。
  长路漫漫,他早就已经不记得来时的方向,无法回头。
  金陵和济南其实相隔不远。明知道她如此身手,即使不会骑术,学起来也是轻而易举,他却雇了车,刻意延缓了行程。一路上,他和她谈天说地,常常状似不经意地说起他对任慈之病如何感慨,唏嘘不已。他不动声色地试探她医术的深浅,每一次,听她坦承愧对传人之称,看到她捧着携带的书卷研习功课,心里总似乎微微一松……
  到底为什么,他不愿去细想。
  他们,终于还是到了济南。他紧张地看着那个少女为任慈搭脉,手心中居然不知不觉,一片汗湿。
  可是,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当兄长微笑着同意了他的话,对他说不要节外生枝时,扣在他胸口的巨石终于落地。
  幸好……否则,早晨还沐浴在阳光中,眉眼恬淡温和的女孩,明天就会是一具苍白冰冷的尸体。也许是他胸中那静静焚烧的一片黑暗太让人窒息,终是不忍,看见那明眸如水的女孩就此消失。
  于是,他微笑着送走了她。将亲信派往金陵分舵,随时留意她的行踪,对兄长说自己还是会监视着她,一切放心。其实,只是希望偶尔听到她的消息。也许过几年,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
  “太原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日前亲自到金陵,将君姑娘接去无争山庄小住。”
  两个月后,他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消息。不动声色地挥手让人退下,紧紧攥起了拳。
  说不出为何突然感到那样愤怒,可是……就好像门前一株淡雅的月季,他日日期盼着看见她展露最美的一面风华,却在含苞欲放时无端被人摘走。
  江湖上谁不知道无争山庄?关中原氏,谁人争锋。可是,那原随云不是个瞎子吗?哪怕他再天纵奇才,他看不到她湛亮眸中盈盈的波光,看不到她灯下阅卷时温宁的剪影,更看不到她展颜微笑时,那一身清清浅浅的甜美……
  罢了,此时本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天一神水已经到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也许,他日等他得到半边江湖,还能亲手将她夺回身边。
  巨大的网不动声色地撒开,兄长以说禅论经的名义在城东静安寺中住下,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和札木合都已在路上,一向算无遗策的母亲也突然来到济南。那几个人她还不放在眼里,可那天一神水是公认的第一奇毒,她自然是要取一些回去研究的。
  那天晚上,他和兄长边喝酒边密议到深夜。也许是许久不曾沾酒,他突然对兄长说出了那深埋心底,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正视的妒忌。
  然后,他听见母亲优美如丝竹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灵儿,你说那个女孩去了无争山庄?”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母亲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派人打探她的行踪。等她离开无争山庄后,把她给我杀了。”
  手指一颤,香醇的液体洒出杯外。他吃惊地抬头:“母亲?!为什么──”
  母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原东园的儿子……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站起身来,翩然踏出门外,只留下一句话:“那个女孩,我要她死。”
  他怔住了,只觉得四肢僵硬,血液成冰。半晌,肩头一沉,是兄长的手用力按了一下:“这样也好。那位君姑娘……留着总是隐患。”
  他轻轻地挪开那覆在肩头的手,慢慢地走出门外,披着月色,久久默然不语。好与不好,又有何差别?母亲的话,他从来就不会反抗。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很快就查到了君莫离的下落。因为是母亲的命令,他和兄长一起来到那偏僻的渔村,易容改装,将她诱到渔船上。
  她笑容恬淡,温文一如当日,对面而视,浑不知眼前面容粗陋、身材壮实的渔夫其实是他。
  浑不知,她脚下的蓄鱼池底沉着两具尸体,而她即将变成第三具。
  兄长终于出手了,杀机一瞬,她竟然机灵地避过,回身反击。她的身手,出乎他意料的好。
  他手中扣着一块船板,默默站立一旁,看她倚仗身段灵活和兄长游斗,只觉得脑海中空白一片。然而当她一个翻身想要遁入水中时,他却本能地扬起手,船板飞射而出。
  原来,他的心里终究从未真正动摇过。只是──
  “等等!”他出声阻止了欲击碎她颅盖的兄长,低声说道,“留她一具全尸吧。”
  只是,终不忍碾碎了这朵含苞欲放的淡雅月季。
  她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却还是力持镇定地想用话拖延。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只是枉然。
  他别过头,不忍目睹她被海水没顶的一刻,粗声说道:“你若真变成鬼要报仇,去找原公子吧!”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瞎子,她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哗啦一声响后,天地间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声音却还在他耳边缠绕不去。他转头看兄长,只见他披着夕阳余晖负手而立,纵还戴着人皮面具,已让满身清傲优雅的风度重新展现。
  看着那被淡淡金色笼罩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了儿时曾读过的另一个典故。不是出自《山海经》,而是《太平御览》:
  宋之愚人得燕石于梧台之东,归西藏之,以为大宝。周客闻而观焉,主人端冕玄服
  以发宝,华匮十重,缇巾十袭。客见之,卢胡而笑曰:“此燕石也,与瓦甓不异。”
  当年竹林中,母亲绝美的笑靥,兄长温和的眉眼……他以为凭天而降的珍宝,究竟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彩石,还是那色泽鲜艳,却价同瓦砾的燕石?
  不管是瑰宝还是瓦砾,如今的他,也只能紧紧抱在怀中。就如同故事中那个宋之愚人,在被客人耻笑之后,依然把燕石裹在层层锦帛之中,珍重藏起。
  即使不值一文,也固执地当它价值连城……否则回首十年光阴,情何以堪?
  只是,等来年开春时,他还想再去一次金陵。想到桃花楼中再喝一杯花酿;想坐在桃树下,任那点点落红拂身,然后伸手去接一片薄瓣,合在掌心……
  也许,这样便能留下她素雅的身影,曾在他心上刻下的浅浅痕迹。
  
  完
作者有话要说:*挥挥小手帕* 炮灰小灵子,你一路好走…… 
                  
卷二 千里追凶
少女怀春埋祸根
'收藏此章节' '手机UMD下载' ''   深秋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黄土路上,一匹健壮的红鬃烈马逆风疾驰,扬起半人高的尘烟,久久不散。
  君莫离坐在鞍前,秀美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疲惫。感觉身后原随云和她同握缰绳的手紧了紧,她微微侧头,说道:“不远了,已经看得见通向山脚的岔路。”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里有一丝紧绷。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两人一马终于抵达无争山庄。
  早在半路时,原随云已经派人回庄通报,此刻翻身下马,便有侍从迎上前来,恭敬地道:“少庄主,庄主得到消息,已在书房中等候,吩咐您和君姑娘可随时前往。”
  “知道了。”他颔首答应,将缰绳交给一旁等候的马夫。
  君莫离也跟着下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颈背。
  “莫离,累了吗?”虽然看不见她的动作,原随云却似乎听出了什么,微微蹙眉,“要不要我让人带你先去休息一下?若是──”
  “不用了。”她微微笑着打断,拉起了他的手,“也不是很累,我陪你一起去见你爹。”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感激地握紧了她的手。
  
  书房中,一室的茶香和墨香,清幽静谧。听见脚步声,一直埋首在古籍中的原老庄主立刻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落在原随云和君莫离始终相携的手上,深邃的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笑意,温和开口道:“君姑娘,云儿,一路奔波,先坐下吧。”
  莫离脸上微微一红,却没有挣脱原随云的手,依言和他一起在下首的两张椅子落座。她抿了抿嘴唇,率先开口:“庄主……”
  原东园微微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君姑娘,在济南的事情,云儿信里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你们想问我什么,我也大概知道。说起来……唉!事到如今,我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你们就慢慢听我说吧。
  “大约在三十年前,我仍当壮年,已经继承家业,却还未娶亲,成日在外游山玩水……有一天,我路过河南天坛山,在山脚下看到有人打斗。其中一伙人都是粗壮汉子,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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