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竟有几份酷似当日叱咤天下、独步武林的“金风细雨楼”总楼主:
苏梦枕!
———样是病得要死不活。
——一样是那么阴森的冷。
——一样是那两朵目中的寒火!
所不同的,也许是苏梦枕,身罹二十六种恶疾,却仍然活得像一支两头燃烧的烛,不管是谁在他这病人身边一站,都绝
对比不上三十五分之一个他。
病人膏肓,但依然潇洒。
雷卷则不然。
他的病是一场烂泥,而他正埋在泥泞之底。
尽管这是春夜,他全身都包在裹于厚厚的毛裘里,既像一场埋葬,又像只有他眼里的两点寒火才是活的、生的、有性命的。
一……一旦熄了、灭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已不必埋葬了。
他已用毛裘和寂寞埋葬了他自己。
两个都是深沉无望的病人,两个都是深谋远虑的领袖,乍看一样,但细看去,却又如许不同。
只听戚少商赧然道:“卷哥,我不该在此时惊动你出马的雷卷道:“废话。你不找我找谁!”
戚少商道:“此行危险,他们——”
雷卷道:“同生死,共进退。”
减少商点点头,向四人抱拳,”可是‘雷子弟’”
只见那四大猛汉,逐一沉声向戚少商以刚才的手势还礼(不过是用双手井施):
“雷实”。
“雷属。”
“雷巧。”
“雷合。”
雷卷道:“雷如、雷有、雷雷、雷同,已给雷纯收买了,江南霹雳堂派出八人襄助,我还占了一半,不亏。”
戚少商涩声道:“卷哥,谢一一·”
活来说完,雷卷已道:“进行任务吧!”
(啊!
张炭看到白袍戚少商,还有这幽灵般的人物,不禁生起一种感觉:
戚少商像剑。
雷卷像鞘。
剑比鞘利。
鞘却能收藏剑。
——这两人在一起,不但配合无间,简直是相生相济,天衣无缝!)
戚少商却没即时行动。
雷卷马上感觉出来了:“怎么了?”
戚少商有点为难的道:“——要蒙面。”
——蒙面不是什么难事,但戚少商而今提出来,像要付出极大的勇气。
雷卷一笑:“你怕我日后在京城、武林都混不下去了?”
戚少商欲言,雷卷已断然道,“你知道雷家子弟是从不蒙面,从不作暗事的。”
戚少商舔舔干唇,道:“是,可是——”
雷卷截道:“好,他们四人,把笠拉下来,就谁也看不到他们面目了。”
雷实、雷属、雷巧、雷合马上将竹笠扯了下来,将面目深藏于笠中。
戚少商道:“可是,主要还是卷哥您……”
雷卷仍道:“我是不蒙面的一……”
然后伸出二只手指,往头上一剪,只见他那一大蓬乱发一下子全挂落下来了,几乎完全遮住了颜面。
他同,“——这可以了吧?”
戚少商这才放心的说:“可以了。只是委屈卷哥了。”
可是雷卷头上的盘发一挂落下来,却使张炭和孙鱼同时生起了一种感觉。
3.蝙蝠侠
这感觉要到真正行动的时候、雷卷挪掠身形之际,更是特别强烈。
因为这是夜晚。
在皓月下,他披着发,掠动的瘦小身形,以及他单薄伶俐诡魅的身法,实在十分酷似一一……就像是一只蝙蝠。
如果说雷卷像一只蝙蝠,那么,戚少商就像是一只鹤。
一只飘飘欲仙的鹤。
由于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空荡荡的衣袖在飞掠时扬曳不已,更使他像一只清逸空灵的鹤。
他与雷卷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但两个外形完全不同的人,却要去做同一件冒险的事,就在今夜。
原因无他:
为了侠义二字!
一……行侠和仗义!
这两个字在您心中有多大价值。
——您也会为这两个字像他们那未做吗?
(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已来到了一条街。
——怀旧街。
(他们要干的是什么事……
怀旧街就在蓝线地带的北背面。
街的尽头有一座美仑美奂的大宅。
一一惜旧居!
到这时候,张炭和孙鱼是再也明白不过了:
怀旧、惜旧,现只差一个:
孙忆旧!
“忆旧居”中“忆旧轩”。
轩中有剑妖、剑鬼、剑仙。
三人都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剑妖孙忆旧正说道:“承蒙相爷厚爱,赐我这忆旧轩,但我总觉得……”
剑鬼余厌倦道:“总觉得什么?你奶奶的,我倒觉得这宅子一落成,大家都变了脸!”
孙忆旧深有同感,“这座宅子可什么都有了,仆婢八十二,珍禽异兽三百四十一,奇花异草,不可胜数,明儿都会陆续来齐,可是,一旦人了伙,兄弟朋友,不是扯破脸了,就冷了眼,要不然,就大家尔虞我诈的牵扯个没完,打雷也炸不开!”
剑仙吴奋斗连忙表态:“快别那么说,你这一说,好像倒怨相爷的不是了。这宅子送你,是天大的面子。再说,咱们跟你同一阵线,是念情义不是贪图个啥,咱不似火滚、伤心、难地,——他们是小气眼红!”
——“火滚”指的是“剑神”温火滚、“伤心”指“剑魔”梁伤心、而“难过”说的当然就是“剑怪”何难过了!
孙忆旧听了忙说:“我那敢有尤怨,相爷恩重如山,感激还来不及呢!只不过,他无缘无故独送我一座豪宅,我哪承受得起!”这一下可好了,老温、阿梁、小何全不要人了,连罗老么也冷眼看了热唇笑,我是福份不够,夭降我黄金万两我要嘛接不着,这回接着就得给砸死了。”
余厌倦听了就说:“管他的!你有大宅,享受了再说,管人家怎么个想法!想当年,咱各在不同山上练剑,苦练十年,为的不就是这功名富贵!山上的岁月,真是要啥没啥!咱们现在要啥有啥,你管那些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臭美个屁!有福不享,等报应么!你看咱们这种替相爷做尽好事的人,敢情还有人送终已算那天的埋蚊救蚁大功大德了!”
孙忆旧只是头疼,又干了一杯酒。
余厌倦劝孙忆旧少喝些,却见吴奋斗又把酒壶往自己喉里猛灌,不禁也有些感慨:“咱们‘七绝神剑’拜别师父,要来京华立功立业,看来,功未成,志未酬,已先落得个兵分三路。”
吴奋斗一时没听懂:“三路?”
“对,三路?”余厌倦非常厌倦的说,“罗老么剑法最好,武功最高,一下子已成了相爷身边的红人、大家自然对他起敌意,他话说同路,可也没什么瞅睬咱们。而今相爷平白送来一座房子给孙子,温、梁、何不悦自不在话下,连咱俩人也觉不公不允,大家各自为政,这不叫兵分三路叫啥?”
孙忆旧更是心翳,咕哝道:“因财失义,一座宅子闹个互不相信、互不相亲,不如把它退回给相爷算了——”
吴奋斗一听哗然:“你这算什么鬼话妖语!你不要,我可要,你要推,不如推给我,我才不怕那些白眼皮红眼珠的正眼斜眼歪着眼儿瞧的坏心眼!”
余厌倦冷笑道:“看你贪得这样儿!幸而相爷没真个送座山庄、家宅给你,要不然,眼里还有我余某他孙子的!”
吴奋斗嘿嘿笑道:“要考验我人格么?好吧,那就送我一间忽听一人叱道,“好!就送你!”
轰隆一声,屋顶突然穿了一个洞。
大洞。
洞口落下了一道网,罩在孙忆旧身上。
4.泰山
孙剑妖的反应已绝对不能说是不快。
而且还快极了。
他即时已抄住了剑,并拔出了剑,可是那一口朱红色的大网已罩住了他。
可以这样说:当他发现不妙时已乍见那张网乍见那网时网已罩住他身上——一点,闪,躲,的,余,地,也,没,
一点闪躲的时间也无。
于是孙忆旧人在网中。
网中人。
人在网中。
剑在手里。
所以孙忆旧仍然出剑。、
那网是“妙手班家”借了“一线王”上“千里恩怨一线牵”来织就的,孙忆旧掌中的剑是好剑,但好剑依然破不了网。
这是“封刀挂剑”雷家的“天罗地网”。
斩不破网的孙忆旧,依然可以出剑。
出招。
因为他的剑细。
剑身极幼。
然而网孔却大。
——大的至少有拳眼大,小的也不小于指甲小。
无论是拳眼还是指甲的大小,孙忆旧的剑都像妖一样烟一阵魅一般攻了出去,刺了出去,递了出去。
攻向持网的人。
持网的正要收网。
他们不止一人。
而是四人。
——他们当然便是小雷门“八雷子弟”中的雷合、雷巧;雷他们是专程来对付孙忆旧的。
他们的网也是专门来收拾孙剑妖的。
孙忆旧的剑法很妖异。
很邪。
他几乎没有一剑是直攻的。
每一次出剑都斜。
他没有一剑是有剑招的,也没有一招是有规则的。
他使的仿佛不是剑法,而是妖法。
他干中的仿佛不是剑,而是妖。
可是他妖般的剑法,竟是在泰山之巅苦练十年而成的。
他们师兄弟七人的师父,便是当年曾协助依智高在广南叛变的“七绝剑神”。
——“七绝剑神”虽然最终仍为诸葛小花和元十三限、天衣居士三人联手击败,负伤难愈,从此退隐,但仍调教出七名弟子,就是这“七绝神剑”。
当年的“七绝剑神”,计为:温向上、梁往下、何中间、罗左右、孙看前,余顾后、陈上下等七人,他们各只收一名弟子。原都是孤儿,齐要从他们姓,视他们为父。
——其中就只有陈上下不介意他的弟子吴奋斗仍然姓“吴”,盖因他收的弟子是其外甥。
据“七绝剑神”的理论是:
要入他们的门,就得要专心。
要专心,就上山。
——因为红尘俗世,有着大多令人分心不专注的人和事这就是为何想练好武功的人都得“上山去”的原由。
上了山,与尘世隔绝,才能专心练武——就像要读好诗书,就应入学堂、私塾、书院潜心苦读,始望有成一样。
上山是为了要下山。
所以“下山”是件大事:就像念书的学于艺成应考一般重“七绝剑神”的七名弟子,于是各上各的山。
孙看前要孙忆旧上的是泰山。
因为泰山高。
泰山恢宏。
登泰山而小天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希望他的徒儿能出类拔萃、领袖群雄,使他脸上增光。
他的剑法一向走的是邪、斜、刁钻、毒辣、偏锋的路线。
他希望他的衣钵传人能补正他之缺失:
能得到泰山的宽宏气派,尽融会于剑法之中,成其为绝顶的剑法。
他们的看法是来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个人在那环境浸淫久了,自得其气而成真,是指“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也,若出身于富贵莱华之中,当然也成金枝玉时。
他们驱使弟子上山学艺,也无非是想其传人得其天地之毓秀,尽化为剑法武功,来完成他们当年未竟之志:
独步天下,冠绝群伦。
可是,似是事与愿违。
因孙忆旧(以及其他之剑)在山上练成的剑法,直至下山为止,却不一定跟原来他们所想望的:例如在泰山练剑,便能得剑法之巅峰气势;在华山练剑,想得到剑法之奇;在黄山练剑,就可以达剑法之美……有时候,却适得其反:
孙忆旧的剑法,反而走的是更加奇、诡、妖、异的一路。
对这种情形,“七绝剑神”之首罗左右却有个理所当然、不以为奇的说法:
“环境不是最重要的,一切仍端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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