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炷香后,黑着脸的重楼带着两个儿子再次走进养气殿。
夜华低着头,脸上犹有泪痕,而灼华脸上却见了青痕,在重楼身后杀鸡抹脖子的冲着灵修示威。
“伯父……”
重楼重新上上下下打量灵修,片刻后点点头道,“此事依你!便让小子跟你走一遭。但如若你敢碰他一根指头,我魔界必倾巢灭你神界!”
“小侄不敢。”灵修正色。
“罢了……”重楼长叹一声,“紫英那边……便请你施法。若实在不成,本座……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神魂再次从天地间聚拢!”
灵修神色更加凝重起来,“伯父,八成胜算只是谨慎估计。请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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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元气殿外。
重楼在殿门前坐立不安。两个儿子垂首而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重楼忽然想起当日自己为韩菱纱续命之时,紫英和云天河在外面,不知是否也是这般仓惶无助。
果然,只要沾惹了情,便不能再镇定冷静么?重楼苦笑一声,自己这个被称为不懂情的魔,也有这么一天。
“尊父,你放心吧,爹爹一定没事的。灵修……其实很厉害的。”灼华低着头,却偷着抬眼望他父亲。
重楼看看不知愁滋味的灼华,又看看夜华,只见他一言不发,拳头却紧紧攥着,一直攥到微微颤抖,指缝见竟有一丝血痕,想也知道是攥的太紧,指甲已经陷入肉中。
这个孩子,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太像紫英。重楼轻轻叹气,又想起他马上要远赴神界,虽然有自己坐镇,神界自然不敢将他怎样,但孩子总是不如在家中过的自在。
他忽然一阵心疼,拍了拍夜华的肩,像个慈父一般叮嘱,“到了神界,好自为之。”
“尊父……”夜华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中水气氤氲,像蒙着一层月光。
“偶尔回来瞧瞧,你爹爹会想你。”顿了顿,“灼华和……我,也会。”
“是!”夜华再次低头,已然说不出话。
“我以后要去神界找哥哥和灵修玩……”灼华正在插嘴,重楼尚未回话,只听吱吱呀呀的响声起,元气殿大门洞开,灵修缓步走出。
“……”重楼望着灵修毫无表情的脸,心一分一分的沉了下去,口中苦涩难言,竟是问不出话。
“灵修,我爹爹呢?”这时候,只有没心没肺的灼华这种人还问的出来。
“……慕容叔叔他……”灵修顿了顿,忽然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他在殿内,你们可要去看他?”
这一声如同天籁之音,重楼只觉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的心又飘飘忽忽的活了过来。
“啊……”灼华一声欢叫,率先冲了进去。
重楼迈开大步,紧跟其后。夜华瞧了瞧也向内走去,却被灵修拽住了袖子。
“做什么?我去瞧瞧爹爹。”夜华大睁双目。
“快点出来……”灵修的声音带着依依不舍之意。
“这般肉麻!”夜华摔开他的手,径直冲进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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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灼华和夜华被重楼赶出殿来。
灵修执住夜华的手,低低道,“我说有办法罢,你总不信。如今可信了我罢。”
夜华不语,只是轻轻的笑,笑的灵修心中开出一片温暖的花。
“是了是了,我们都信你了,你有办法救我爹爹,也有办法让尊父同意你和哥哥在一起。”灼华不满的撅嘴,“不光这些,你还使了办法把我哥哥拐带走了。”
“你要不要被我拐带走?”只有两个朋友在身边,灵修在魔界第一次露出毫不掩饰的狡黠笑容,像一只偷得了鸡的小狐狸。
“……不要!!!!”灼华见灵修露出如此笑容,身上一阵发寒,想起往事,心中惊惧,“那个,大哥我以后去找你们玩啊……”
他话音未落,便使了个法不见了踪影。
“灼华还是这般……”灵修拉拉夜华,“夜华哥哥,我们就此走吧。”
“他和我同时出生,你……也该叫他哥哥……”夜华仍是轻轻笑,“爹爹的事,谢谢你。”
“你爹爹就是我爹爹,自然也是我的事。”灵修挑眉看着夜华,“至于灼华,虽然比我大上几年,然而他既是你兄弟,便也是我兄弟,以后我自然有法子让他叫我大哥。”
“你……”夜华无可奈何的看看灵修,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便如此……幸好你心存善念,真是六界之福。”
“哥哥说我,自己还不是深藏不露?”灵修笑了笑,“哥哥,想来刚才你已经和父亲爹爹告辞过了,不如我就此带你回神界罢……要不要我现出龙身给你坐?”
“这,现在?”夜华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现在!夜长梦多,事不宜迟。”
“这……”
“爹爹的事已了,哥哥再没什么挂心了,要是再犹豫,我的心肝肺都要碎了,哥哥只当疼我罢……”
“……”
片刻后,魔界众人看到一条银色的小白龙驾着祥云向神魔之井方向飞去,背上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个人影。后面跟着一匹六翅白云天马,上面隐约坐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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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阳宫,元气殿。
紫英斜靠在大床之上,长发披在肩头,像一条流泻着的瀑布,玉白的脖颈上魔印重叠着的火焰状红芒,是魔族的纹印。
重楼紧紧搂着他,喜得双目闪着泪花,“紫英,紫英,你终于成魔了,不会再有什么神魔相斥,你可不必再担心了!”
紫英伸手抚摸重楼的红发,“重楼,谢谢你。”
“惭愧,这事不是……”
“灵修这孩子不错……”紫英打断了他的话,“以后,六界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重楼摸摸他的长发,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紫英,你也一样年轻,你的面容,你的身体,你的反应,除了发色,和百年前一般无二……”
激烈的动作,昭示和发泄着主人的狂喜,“紫英,本座也还没老。”
千万年来的等待,生生生世世的期盼……如今,一朝成真。他怎能不喜?
霎那间,春色满殿。那个魔,如日中天。
……
筋疲力尽的紫英被重楼紧紧的抱在怀中,额发被他的鼻息撩拨的一起一伏。他满足的闭上眼睛,只觉自己被重楼这骄阳一般温暖明亮的光辉笼罩着全身。就这样,在他的怀中睡去吧,便如在微寒的冬日里向着正午的阳光,酣然而眠。
将闲敌地仙,散诞向阳眠,这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沉沉睡去之前,他脑中不经意的浮现出夏书生和水碧都说过的一句话:“六界之中,虽以神、魔最强,但天上寂寥千载、瑶宫寒苦,又怎及得上人与人相依的暖意。”
瑶宫寂寞锁千秋,九天御风只影游。不如笑归红尘去,共我飞花携满袖。
他是:璀璨如中天之日,倨傲如危崖之松,灼热如燃烧之焰,威武如九天之龙,刃指处灰飞烟灭,谈笑间天地变色的魔族霸主;
他是:高洁如新升之月,挺拔如初成之竹,清冽如寒潭之冰,翩然如楚地之鸾,剑舞时风起云动,冷峻下暗流激涌的王族剑仙;
他是魔界至尊,他是神将转世。
他曾以打败神界雄兵为乐,他曾以斩妖除魔为人生己任。
他们应该如水火不能相容,应该如日月不能同辉,应该如昼夜不能共存。
然而,他和他情深如斯,感天动地。他们无论如何相反、相克、相斥,都永远是彼此的命门,永远是彼此手心最纠缠的那条曲线。
幸好,他和他,终于一起等到了幸福。
与君笑归红尘去,共我飞花携满袖。
就让我执起你的手,笑看命运之轮的交合滚动,笑看你我之间所有的羁绊和纠缠,笑看我们的幸福,直到天荒地老的那天。
就让我靠在你的怀中,散诞向阳眠……
第五卷:合之卷 尾声
十九年后。人界,渝州,永安当。
重楼站在永安当门口,嘴角噙着一份意味不明的笑意,紧接着将大门一脚踢开,一眼看到里面站着两个惊慌失措的男子。
那个丰神如玉的少年,便是紫英身上神气剥离形成新魂后再转世为人的飞蓬吧。
飞蓬,你终于又回来了。
如今你已经十九岁,和当年紫英在不周山面对衔烛之龙时一个年纪,那么你必然也能够堪堪承受住我身上的魔气了吧?那么,我来见你!
“当剑!”重楼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镇妖剑和魔剑紫英都托付给了蜀山,但是在锁妖塔中取出魔剑而不是镇妖,原因在——他答应过紫英要帮龙葵。
既然紫英不能做她的哥哥,那么,飞蓬,你来。
“什么贵啊贱啊的?!没看见关门了吗?这门怎么赔?”另一个丑陋老迈的男子——永安当掌柜赵文昌凶巴巴的瞪着重楼。
“当剑!”重楼将魔剑向地下一顿,火星四溅,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但赵文昌只觉一股逼人的气势直面而来,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哎呦!大爷,您别急啊,小的这就给您当!阿天,快!快!写当票,敢问您老要当多少?”
“一文。”重楼看向一直不开口的飞蓬,原来你这一世,名字叫阿天。
景天跑向柜台写好当票,递给重楼,去接魔剑。重楼却不放手。景天犹豫,“客官?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客官?”
“……”那完全是一副商人模样的平凡少年,纵然生的一副俊俏的相貌,却无论如何和飞蓬、龙阳、紫英的形象重叠不起,但那身上相同的微弱神气,却丝毫没有错漏。
“你……竟然沦落至此?”重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什么?什么沦落?客官你认错人了吧?”景天抓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哼!”重楼转身迈步离开永安当。
当确认自己已经走出永安当的视线,重楼转头望向一旁,“紫英,那便是飞蓬的转世了……”
隐术消失,虚无的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身背剑匣、银发玉冠的青年,那琥珀色眸子中的沧桑和隐痛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平和淡然的深邃睿智,冷冽清峻的面容也早变得温润如玉。
“重楼,替我好好照顾他,还有小葵。”紫英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份歉疚,看得重楼心痛。
自然,你不说,我也会照顾他,因为他曾是飞蓬,是那个与我惺惺相惜的挚友。我会助他修成剑仙,直到再次为神。
我心痛的是,你总是,总是这样,要每个人都过的好,只要他们有一丝不如意,便将责任归咎于自己,这一点,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
重楼紧紧握住紫英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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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后,魔界,元气殿。
重楼搂着怀中寸缕不着的紫英,眉头却轻轻皱着。
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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