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闪着白光,来势如箭。
苏微和他凌空向着蛇口坠落,眼看已经无从躲闪。
那一刻,原重楼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女子,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愫。然而,苏微却压根没有看他,只是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飞速靠近的血盆大口,眼神如剑,一瞬不瞬。
在快要被蛇咬到的时候,她低喝一声,忽然间在半空中抱着原重楼凌空翻身,竟是再度侧过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向了那张血盆大口!
“不!”他失声惊呼,奋力挣扎。
瞬间,猩红的蛇芯子已经在她脸颊上一掠而过,留下了腥涎一片,毒牙迎面刺来。然而苏微连眼睛都没有眨,低喝了一声,右手翻起,竖起的手掌凝聚了真气,锋利如刀,竟唰的一声刺入了那一双金黄色的蛇眼!
巨蛇发出了一声大吼,猛然负痛向上弹起,一下子撞到了他们的腰间!
那一瞬,苏微抓住原重楼,手掌再度一翻,一掌按在了那条巨蛇的顶心,借着那一顶的向上之力,同时纵身也是往上一跃!
巨蛇的嘶吼在耳边回荡,全身如同碎裂一样疼痛。然而,她用尽了全力,纵身而起,从头顶的那个洞窟里飞掠而出!
当外面的阳光洒落在脸上时,她终于无法支撑,昏倒在洞口的草丛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周身冰冷,如同重新坠入了潭水深处。有人轻轻地拍打着她的面颊,喊着她的名字:“迦陵频伽!迦陵频伽!”
——不对,那不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苏微?
是苏微吗?还……还是阿九?
竟然已经遥远得快要想不起来了,连同在洛阳的种种。
她睁不开眼睛,感觉内息非常紊乱。血很冷,似乎渐渐凝滞,不再流动。内息下意识地凝聚齐,巡行于任督两脉,上下周天,推血过宫——在生死之间走了许多回,在濒临绝境的时候,唯有一身卓绝天下的武学不曾辜负她。
“是中毒了吧?”耳边听到有人低声议论,“手这么冰!”
“对,这儿附近有个蛇窟……去年还有人见过笆斗那么大的蛇探出脑袋来呢!你们从那座山上下来,肯定也遇到过蛇吧?”
“是的。”有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说,“我去弄一些草药来!”
“喂喂,这位小哥,你已经不能走路了!要什么草药?我出去采就是了。”
“半枝莲或者重楼都可以。阿伯你不认识草药,我跟你一起去!”
重楼?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恍惚中忽然想起来了。对,重楼呢?他、他怎么样了?在最后那一刻,她是已经把他从蛇窟里一起拉上来了吧?
应该拉上来了吧?难道还是……
“重楼!”那一刻,她心中一急,猛然坐起,一口血箭一样从口中喷出。
那一口血竟然是黑色的,被内息生生从肺腑之中逼出。一口毒血吐尽,心中的烦闷和阴冷似乎一扫而空,她只觉得体内真气流转,轻盈通透。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竹楼,外面正是清晨,凤尾竹婆娑地扫过窗子,林间有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她睁开眼,床边坐着一个面色黝黑、眉心点着一点朱砂的老妇人,带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拿着布巾擦拭着她裸露在外面的双手和双腿,洗下来一盆血水。看到她醒来,个个面露喜色。
“她醒了!老头子,不用去了!”那个老婆婆立刻扑到了窗边,对着远处喊了一声,然后回过身,喜不自禁,“天,姑娘竟然自己醒了?可把你家官人给吓坏了。”
“官人?”苏微一时间还没回过神。
“唉,你们小夫妻两个,没事跑到这荒山野岭里干吗?”那个老婆婆让孙子把那一盆血水端出去倒掉,指了指窗外的大山,“那座山上毒虫出没,如果不是你官人挣扎着爬了三里路来求救,你们两个估计就死在那儿了!真是造孽啊。”
“……”苏微这才明白过来她嘴里说的“官人”是指原重楼,不由得一时哑然。
“他……他还好吗?”她涩声问,忐忑不安。
“唉,比你也好不了多少,虽然没有中毒,但手脚都受了伤。”老婆婆摇头,看了一眼苏微,笑道,“你官人真疼你!你不醒,他就不肯休息。刚才看你一天一夜还没醒来,再坐不住,非要出去采草药,拖着一条断腿就出去了……”
苏微脸上微微一红,刚想说什么,竹门开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挎着一个空的药篓子,一手搀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路道:“老婆子,那姑娘醒了?那可太好了,否则我拖着这个家伙非得累死在半路上……”
“迦陵频伽!”被扶着的人看到她,踉跄着冲了过来。
“重楼!”苏微一眼看到他,也是情不自禁地失声。她刚坐起身来,就被他一把紧紧抱入怀中,踉跄着靠到了床头。他抱得很紧,丝毫不顾及他自己和她身上的伤口,似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身上有清晨露水和阳光的气息,将地底带来的黑暗一洗而尽。
“太好了!你醒了!”他喃喃,语无伦次,“活着就好……太好了。”
“哎,好了好了,”旁边的老婆婆咳嗽了几声,斜觑着他们,“小两口死里逃生,先别忙着亲热,好好处理下身上的伤吧!特别是你家官人,左手左腿都断了,不好好正骨接上,只怕以后会落下残疾。”
苏微满脸绯红,连忙推开他。老婆婆指挥着那个老爷子,道:“快去看看药吊子里的虎骨熬好了没?药膏得趁热贴上!还有,给这个姑娘打一盆洗脸水来,她刚吐了血呢。”
楼上楼下一直忙到黄昏,才缓过了一口气来。
在这对老夫妇的照顾下,原重楼的半边身体被重新包扎好,左手左腿都被木板固定,敷上了厚厚的膏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反而是苏微因为逼出了蛇毒,吐尽了瘀血,很快就行动自如,便接过了手来照顾他。
“来,这里有盆龙眼,你们先吃着。我去做晚饭了,”老妇人殷勤地将水果递了过来,同时把桌子收拾干净,“等晚饭好了再端上来给你们。”
“大恩不言谢,”苏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叫我魏大娘就好,”老妇人笑道,满脸深深的皱纹,“老头子叫吴老广,我们都是从滇南来的客家人。年轻时在矿上挖翡翠,老了挖不动了,就到这儿盖了个房子住下来,种点菜打点猎,都已经十几年啦。”
“哦……”苏微看了看两个小孩,“这是您的孙子吗?”
“对。皮得像两只猴子一样,没一刻消停。”魏大娘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他们的娘去得早,爹在孟康矿上挖翡翠,平日等满月那天,都会拿工钱买点油盐酱醋带回家来——也不知怎么的,这两天居然没回来。”
苏微心下一惊,和原重楼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均是默不作声。
魏大娘却没有看出他们的异常,只道:“那你们休息下,我去做饭。”她带了孙儿下了竹楼去做饭,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声:“对了,你家官人的手脚刚重新绑了绑带,你要小心点儿,动作别太大,可别压着他伤口——要是正骨正歪了,日后会落下病根的。”
“好。”苏微随口答应,愣了一下,忽然有些脸红。
回过头,却看到竹床上有一对狡黠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满含笑意。原重楼笑吟吟地听着老妇人唠叨,看到她脸红,便挑起了眉毛,学着魏大娘的语调,拖长声音道:“哎,现在没人打扰我们小两口了,来吧——动作轻些,别压着伤口。”
苏微脸颊绯红,怒道:“你……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我说我们小两口是腾冲人,家里穷,只能来这里挖点翡翠,背回去赚点钱,结果在山上迷了路。”原重楼似乎毫不在意她的不悦,“否则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要怎么解释?我们两个长得又完全不像,若说是兄妹,你当别人是瞎子吗?”
“你……”苏微被他噎得答不出话来。
“而且,当我的老婆难道委屈你了吗?”他看了她一眼,忽然侧转脸颊,眼眸似风地瞥过来,笑了一笑,“要知道在腾冲,姑娘们都叫我一枝花——就算我后来穷成那样了,也有好多人愿意倒贴上来和我好!你信不?”
“信信信。”苏微看到他邪魅狷狂地一笑,见他凑上来,立刻想起他两次毫无预兆的突袭,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转开了话题,“不过,为啥要叫‘一枝花’?”
“因为我的名字啊。”他挑了挑眉毛,“人如其名,不是吗?”
“啊?”苏微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重楼。”他不得不提醒了她一下,“别名是什么?”
“是……”苏微愣了片刻,忽然间明白过来,止不住地笑出声来,“七叶一枝花?哈哈哈……好名字!”
她捶着床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牵动了伤口都不顾上。
“不会吧?有这么好笑吗?”他诧异地看着她,嘟囔,眼神却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迦陵频伽,你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很美,应该经常笑一笑才对。”
“……”她收敛了笑容,心中忽然有些奇特的感觉,不由得低下头去。
“哦,对了!”原重楼看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右手伸进怀里摸索着,忽地松了口气,从怀里抽出手来,道:“还好,还在。”
“什么?”苏微有些愕然,却看到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拎出了一对青翠欲滴的明亮耳坠,笑道:“你的绮罗玉。”
她愣在了那里,看着那两滴春水在他指间盈盈摇晃。
“来,我帮你戴上。”他道,看着她。
那一刻,苏微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侧过脸凑近了他的手指。原重楼靠在病榻上,半边身子不能动,只能单手拿着耳坠,轻轻撩开了她散开在耳畔的青丝,将绮罗玉耳坠小心地戴在了她耳上。他的右手还没有恢复,动作有些慢,她低下头静静地等着,感觉到他的鼻息轻轻吹拂在鬓上,不由得心中一荡。
“迦陵频伽,在溶洞里,你第一次被那巨蛇带下去时,应该已经看到了潭水的另一边就是出口吧?”劫后余生的人在耳边轻声叹息,“当时你明明可以自己一个人闯出去,却又舍不下我,居然冒着危险再度返回来。”
苏微只是低下头笑了笑:“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
原重楼替她戴好了耳坠,转过她的脸看着她,眼眸深湛,轻声说:“在最后关头,那条巨蛇咬过来的时候,你不惜用自己的肩膀去堵住它的嘴,只是为了不让我被咬中,是吗?”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手指,低声说,“你这是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啊……”
她微微颤了一下,连忙往后退开,让他的手指离开滚烫的面颊。
“迦陵频伽,你这样不惜一切救我,仅仅是为了弥补昔年的过错吗?”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止步,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她转过眼睛不敢看他,只道:“我以前经历过很多比这个危险得多的事,这真的不算什么。你……你不用替我担心,也不用想得太多。”
她的声音有不易觉察的微微战栗,然而却克制平静。
“……”他看着她,眼眸似是含着失望。
“好了,”苏微不想再说下去,将剥好的一盆龙眼放在了他怀里,岔开了话题,“吃一点东西吧,补补力气。听说你爬了三里路才找到这里?”
“嗯,幸亏这方圆十里内还有一户人家。”原重楼终于没有再继续逼问,顺着她的话题说了下去,用还没折断的右手拿起一颗龙眼,叹了口气,“连滚带爬,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