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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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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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哭。”原重楼喃喃,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我……我终于……不会再拖累你了……”

他踉跄走向她,拥抱她,然后颓然倒地。

“重楼!”感觉到怀里的人的气息瞬间断绝,苏微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摇晃着他,试图用内力将他消失的气脉续起来——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他胸口的血涌出来,将他们两人身上的大红喜服染得更加血红,映照着房间里影影绰绰的烛光,凄厉而绝美。

那一瞬间,她的意识都随之冻结。

“阿微……”有人走近她,带着欲言又止的无措和震惊。

“你!”听得这个声音,她骤然抬头,眼眸已经是血红色!

“纳命来!”苏微疯了一样地从地上跃起,手一招,旁边桌子上的血薇凌空跃起,唰的一声跳入了她的掌心,剑芒凄厉如电,迎面便是一击!

“不是我!”萧停云横过刀,硬生生接住了她的一击,失声道。然而她下手极重,他的胸口被凌厉的气劲所伤,顿时呕出了一口血来,他再次抗声分辩:“不是我!”

“住嘴!住嘴!”她怒极,再不容他有间隙说话,连下杀手。

剑光如电,狂暴地撕裂黑夜,伴随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几乎是招招夺命。萧停云每接得一剑,便咳出一口血,却始终手下留情,不敢用出夕影刀谱上最凌厉的杀招来对抗——然而,他虽然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苏微更狠毒决绝的出招。

“不是我!”他被凌厉的剑气逼得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他震开她的手,刀锋上指,逼近她的心口,试图迫使她回手自救。然而苏微几乎是疯了,居然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照样一剑疾刺而来!他急退,生怕刀锋真的割断她的咽喉,苏微却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剑势如虹,甚至用出了“易水人去”这样同归于尽的招式!

砰的一声,他靠上了墙,退无可退。

那一刻,萧停云眼里的神色凝结了。

血薇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钉在了水映寺的墙上!

苏微急促地喘着气,狠狠将血薇一直推至没柄,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血丝,憎恨和愤怒犹如火焰烈烈燃烧。

“阿微……”萧停云微弱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

“住嘴!我都看到了!”那一剑将杀气宣泄殆尽,她这才能说出话来,嗓音破碎,几乎像是被烈火灼烤,“我……我亲眼看到了!”

“是吗?”他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全身的力量被急速地抽走,眼前一阵阵地发白。是啊,他已经快要死了……要怎么说呢?又怎么说得清楚?那个人布了这样一个局,一命换一命,根本就不会给他辩白的机会!

可是……这样深的恨意,又是为了什么?

“听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的死期到了!”

垂死的恍惚之中,耳边响起了片刻前那个人诅咒般的低语。那一刻,他忽然记起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忽然间一震,手腕失去了力气。

难道……真相竟然是这样?!

夕影刀从她的心脉上移开,落地,发出刺耳冷彻的声音。苏微忽地怔了一下。直到这一刻,她才从狂怒中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掉在脚边的夕影刀。

刚才生死交错的一瞬间,他的刀锋原来一直抵在她的心口上!

——可是,直到被她一剑刺穿胸口,他竟然都没有下手。

是的,他没法阻拦她杀自己,可在生死关头,竟也不忍心和她同归于尽。所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把利剑刺入自己的胸口,再没有还击。

“你……”她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真……真的不是我做的。”他苦笑,咳嗽着辩解,“你相信我!”

“停云!”窗外有惊呼声,听雪楼三位护法飞身而入。

然而,只是短短片刻之间,兔起鹘落,事情急转直下,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无可挽回。夕影刀掉落在地,血薇刺穿听雪楼主的胸口。碧落、红尘、紫陌震惊地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幕,饶是他们久历江湖,也被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久很久以前,相同的这一幕,也曾烙印般地刻在他们的灵魂里。谁都没有想到,在三十年之后,如此惊人相似的一幕还会再次上演!

无情的命轮,碾压过三十年前的那一对人中龙凤,再度而来。

“天啊……”许久,紫陌才捂着嘴低声惊呼,“这是……”

“你们不……不要伤了阿微。”萧停云看到几位护法,用尽最后的力气竖起了手掌,低声,“不……不关她的事情。”

那一刻,苏微仿佛触电一样地松开了剑柄,往后退了一步。血从他的胸口急涌而出,顺着剑柄濡湿她的手,灼热而湿润,如同火焰。

“为什么?”她恍惚地喃喃,看着他,“明明是你做的!”

“不为什么……这事不是我做的。我没有骗你。”萧停云低声,咳嗽着,“而且……我从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手取走你的性命。就算你要杀我……我也认了。谁……咳咳,谁叫我技不如人,中了别人的计。”

“中了别人的计?”她没有明白他在讲什么。

“你不明白的。至少……我希望你是不明白的。至少不是有意为之,和他同谋。”萧停云低声喃喃,忽然抬起手握住剑柄,用尽剩下的力气,一把将血薇剑从胸口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将一袭白衣彻底染红。

他握着血薇剑,低头凝视——剑上全部都是他的血,殷红刺目。那一刻,他忽然忍不住微微苦笑起来。三位护法一个箭步上去,想要扶住他。然而萧停云却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凝视着地上原重楼的尸体,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地奇怪,喃喃:“原来是这样!我……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苏微想问,却只看到他忽然转过手腕,唰地斩向了躺在地上的原重楼!

“你做什么?!”她冲了过去,失声大呼。

然而,就在同一刻,奇迹发生了——

就在血薇触及咽喉的瞬间,地上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瞬间有一股诡异的力量蛇一样地探出来,将剑锋缠绕住!

萧停云踉跄着后退,失声惊呼:“果然是他!大家小心!”

小心什么?苏微刚要问,却一瞬间全身僵硬了。

已死的原重楼,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他身形飘忽如鬼魅,瞬间避开了那一剑,然后伸出手,将掉在地上的夕影刀拿了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唯有萧停云只是脸色一变,叹息:“果然是你!”

“哈哈哈哈……”死而复生的人放声大笑,握着刀,看着垂死的萧停云,眼里都是快意和冷嘲,锋锐如刀,“没想到,你都快要死了,居然还看穿了这个局?你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去死呢?”

“重楼!”苏微失声喊道,心里瞬间空白一片,“你到底……”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一只手死死地拉住。

“别傻了……阿微!”萧停云咳嗽着,用力拉住了她,手指间满是鲜血,看着原重楼,“他……他应该是江城梅家的人!”

“梅家的人?”一瞬间,所有人都脱口惊呼。

“哈哈哈……听雪楼主,你倒是真的很聪明。”原重楼冷笑,却没有否认,“只可惜,到底你还是晚了一步。”

“是啊,太晚了……”萧停云喟然长叹,“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咳咳……我想起这句话是谁说的时候,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咳嗽着,声音里满是感慨,“原来,当年天道盟被击溃后,梅景浩不顾一切地往南边逃……咳咳,是有原因的。”

苏微惊呆在原地,一时间没有明白他们两个人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两人乍一见面,就变成了你死我活?

为什么在此刻,还要提及当年梅景浩往南逃这回事?

“是。我父亲昔年被你们联手追杀,山穷水尽,自知难免一死,便不顾一切地往滇南来,只想在死前见上我一面。”原重楼握着刀,语声却比刀锋更冷,“可是,他虽然看到了我,却终究没能来得及和我说上一句话……你们就在我的眼前,把他给杀了!”

“重楼!”苏微声音发抖,只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震裂了她的魂魄,“你……你的父亲,不是扬州的汉人大药材商原子纲吗?”

“哈哈哈哈……这你也信?!”原重楼微微一愣,放声大笑起来,“迦陵频伽,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这么迟钝?你知道今天和你拜堂成亲的人,究竟是谁吗?”

“你究竟是谁?”她语声颤抖,“你……真的是梅家的人?”

“是。我是梅家最后一个男丁,梅景浩的私生子,梅子瑄。但我的名字,却并不在族谱上。”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而我的母亲,你们也许看到过她的名字——她叫梅安氏,梅家的第三房。她还给我生了一个妹妹,叫梅若影。”

那一刻,苏微如坠冰窟。

是的……梅安氏!梅若影!

当年她受命诛灭梅家满门时,当所有男丁都被杀之后,在剩余的女眷孩童里,曾经看到过这两个人的名字!她们母女在天道盟被击溃后,手持梅家的传家之宝落梅玉笛,逃出了江城,是梅氏一族里最后被抓到的两个。

“她……她们不是我杀的!”那一刻,她脱口而出。

“我知道。”原重楼看着她,语声居然很平静,“你拒绝了听雪楼主的命令,因为你从来不杀妇孺老弱。”

然而,他的话锋一转,冷笑:“可是,到最后,萧停云还是派出了吹花小筑的杀手,把我的母亲和妹妹都杀死在了南归的驿道上!为了保住传家之宝,她们死之前受了多少折磨,你知道吗?”

她说不出话,剧烈地战栗了起来,如风中的叶子。

萧停云捂着胸口的伤,静静听着他的话,此刻忽然开口:“梅子瑄?呵呵……没那么简单吧?我再猜一次:你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对不对?”

原重楼收敛了笑意,略感意外地看着他:“你说说看?”

萧停云死死地看着他,一字一顿:“灵均。”

一语出,室内顿时寂静了。

苏微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连战栗都停止了。

“是。”原重楼沉默了一瞬,居然颔首坦然承认,“你能猜到这一层,真的是不简单。”

“不可能!”她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出来,“我……我看到过灵均面具后的脸!你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不可能呢?”原重楼看着她笑了笑,“是的,灵均是对着你摘下了面具。可是你怎么能知道那一眼看到的脸,是不是属于真的灵均?——连滇南的子民都知道灵均有万千化身,你反而忘记了吗?”

“万千化身?咳咳……开什么玩笑。”萧停云剧烈地咳嗽起来了,苦笑着,“那都是你训练出来的替身而已吧?或者,是傀儡?”

“傀儡。”原重楼颔首,“我将自己的血封入他们的身体,以青妖之树控制,便能以我的神魂,完美地驾驭他们的躯体。”

他看了苏微一眼,似笑非笑:“这就是我前日忽然‘大病一场’的缘故——因为我的七魄游离在外,在月宫操纵着我的傀儡和明河教主激斗了一番:先是用我师父的身体,后来又转移到另一个备用的傀儡上。结果最后还被胧月那个贱人坏了好事,大伤元气。”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

原来,那么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竟全部是虚假。

萧停云的语气越来越衰竭,咳嗽着:“难怪……咳咳,难怪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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