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扇翻飞足以缚金捆石,尚金吾完美地展现了自己超出世俗太多地境界后,却静静地站在石径上,忽然间,他的身体晃了一晃,白衣一角被风一吹,离衣而去,一片白布随风飘起,在石径上方卷动着,蝴蝶般落入一片樱花铺就的地毯上。
“影卫退后!”
眼见影卫一击失败,上官宝低喝一声,趁着尚金吾尚未动手,猛然挥出有拳,释放冥虎。
“嗷呜!”老虎的吼叫声顿时贯彻天际,脚下的大地都似震动了一般。
拓跋野见上官宝放出了冥虎,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尚金吾却似在地上扎了根般,竟在冥虎掀起的狂风中,动也不动,任凭劲风掠体飞衣。
樱花密集着随狂风离开枝头四散于天地,然而待风略止,那失去枝叶和花朵的树梢,竟眨眼般又生出新的枝叶,隐隐还有啼哭的声音从樱花中传来。
阿宝左手苍龙巡空一扫,那些扑面而来的樱花,纷拥扰耳的啼哭,霎时无影无踪。被鬼影遮住的头顶,呈现出一片湛蓝的天空。
“上官宝!你就不怕本皇的紫媚?”拓跋野眼见尚金吾被冥虎一爪穿过纸扇,挠在前胸,喷血而退,顿时目色一沉,出声威胁。
“勋,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他再怎么折腾,你也死不了!你与影卫退到冥虎后边,且让阿宝与他决一死战!”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舍得司徒讯,就打得过拓跋野!
为了儿子,上官宝今日是真的豁出去了!
苍龙剑携着无可匹敌的光华与杀意直指拓跋野!
“上官宝,朕本不欲要你的性命,朕知道你是生死簿上销了名的人,也算是人中之仙。然而朕不能允许冥正彦借着你的肚子来到这个世上!朕恨他!朕要他永远别想度过轮回,永远别想再回到冥界去!”
度轮回劫,而无故胎死腹中,永世只能为鬼樱!
当年幽冥花主乱用法力害人性命,被冥王冥正彦打入轮回之道,成为如今的拓跋野,却因为将幽冥花吞入腹中的缘故,而依然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和部分法力。
拓跋野一想起轮回之辱,一想起自己人不人妖不妖男不男女不女的活在这人世之上,就对冥正彦恨之入骨。
(幽冥花雌雄同株,拓跋野腹幽冥花而生,所以落得这般人妖下场,其实这也不能全算在冥正彦头上,不过不能人道,可能的确是件很痛苦的事吧。)
缚在拓拔野祖足背之上的紫媚眨眼被召唤在空中,拓跋野原本被紫妃不小心划破的伤口中,突然涌出大量的血珠,那些血珠飞洒所经之处,竟雨后春笋般生出一支支绿色的茎杆。
每一支茎杆的顶端都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乎红黑色的花朵,整片整片的蔓延而去,看上去便是触目惊醒的赤红,如血般如荼。
拓拔野那件血红的袍子在那片骇人的幽冥花中,如焕发了生机,竟分崩四裂,灼灼燃烧般,幻成一朵开在拓跋野后心的巨大幽冥霸王花。
无数手臂粗的花须自花蕊中心若灵蛇般直射而出,扑向上官宝。
苍龙剑愤怒发威,在数不清的花须中,绞盘般斩落无数血红。
可那些骇人的花须竟落地生根,长成新的幽冥花,无数细小的花须奔着冥虎和司徒勋等人而去。
冥虎力大,却无法与这些无孔不入的丝发一般的怪物对抗,很快被纠缠住四肢,兀自张着血盆大口往那些红色的花须上咬去,却似乎无着力点,有些收效甚微。
幸而影卫背上各负数把直刀,靠近司徒勋的影卫抽出一把交给靖南王,挥身与同伴们操起直刀挡在靖南王身前。
小姐的弱点就在靖南王身上,保护好靖南王就消除了小姐的后顾之忧。
众影卫以刀阵对付尚金吾失利,以雪亮刀锋砍杀这些蛛网般纠缠过来的花须却游刃有余。只是可怕的是,花须落地又成幽冥,竟无穷无尽般随着刀锋的搅动,四散蔓延。
原本铺满樱花的地面,眨眼被那些妖异浓艳得近于黑红色的花朵占领。又是一波花须喷薄而来,影卫们原本凌厉无畏的刀锋,渐渐呈现出混乱。
无数细小的花须,便是趁着这些微混乱,乘虚而入,欺近因关注正与拓跋野交战的上官宝安危,而略略有些失神的靖南王司徒勋。
“火箭侍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樱花小筑四面高墙以及小楼顶端突然出现了无数手拿弓箭的渤海国黑衣武士。
渤海国大王子,尚金霖正手拉长弓,对着拓跋野后背上的那朵巨大的幽冥花瞄准。
“射!”
一声射字,万千用鱼油浸染的箭羽,在射出弓端后自动点燃,呜呜地奔向那些在地面上肆虐无比的幽冥花。幽冥花吱吱尖叫着瞬间虚软萎靡坠地,化为一缕缕飞烟。
“尚金霖!你敢背叛本皇!”拓跋野后心中了火箭,顿时嗷得一声怒叫,转身将紫媚往尚金霖投去。
“大哥小心!”
被冥虎重伤的尚金吾刚抑住胸前喷薄的鲜血,乍见紫媚飞向大哥,不由飞身而去遮挡住紫媚的去路,一条紫色光带顿时缠绕在尚金吾身上。
貌若谪仙的金吾太子在被紫媚缚身后悲然大喝了一声:“阿宝,原谅我!”瞬间被化为一滩紫水。
“二弟!”
尚金霖一见,悲愤狂怒,将侍卫手中的十二支箭羽架在长弓之上,连珠射向拓跋野。
火箭齐发,火势喷薄,幽冥花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小。
上官宝瞅准时机,趁着拓跋野闪身对付十二支连珠箭,手中苍龙奋力辟出,竟将那朵幽冥花自拓跋野的后背削落下来,只听“啊”得一声尖叫,一阵血舞弥漫,拓跋野竟平地失去了踪影。
“尚金吾!”阿宝亲眼瞅着尚金吾被化为一滩紫水,顿时大惊失声。
“二弟!”尚金霖一见灭了拓跋野,顿时自鬼樱上空堕下地来,在金吾太子消失的地方,双膝跪地恸哭。
“太子殿下!”无数黑衣侍卫,纷纷跪落在地,一时间哭声震荡在樱花小筑的上空。
“去那只玉瓶来!”尚金霖眼望着二弟消失的地方,悲声大吼。
显见,他是想收殓那滩尚金吾化成的紫水。
只是不待玉瓶拿来,那滩紫水不顾尚金霖用手阻挡,竟渐渐顺着小径上的青石板,流向石径旁的鬼樱林,原本被火箭和幽冥花肆虐过的鬼樱,似获得了重生般,勃然焕发出生机,竟又抽枝拔叶开放的如火如荼。
“恭送金吾太子!”众影卫忽然单膝点地,向着焕发生机的鬼樱林跪拜。
阿宝惊诧中回头看去,却听为首的影卫郑重道:“金吾太子本可以重伤我弟兄,却只缴去弟兄们手中的兵刃,显见并不是真心想着与小姐为敌!”
“上官小姐定是不知,今日火攻拓跋野,便是金吾与我数月来商讨出来的结果。今日之局,早在二弟预料之中。只是,我没有料到二弟竟然代替我命丧拓跋野之手!”尚金霖昂头眼望满树樱花,凄然道。
“金吾大哥!”这个家伙,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为什么每次阴险设计了自己之后,反倒让自己更感歉疚!
“铮!”“铮!”
两声琴弦拨动之音从樱花深处传来,似是在应答阿宝的呼唤,似是在叫着“阿宝~!”
“大哥!大哥!”上官宝喜极而泣,奋力拔足往琴音发出的地方奔去。
众人不由均目现惊奇,也纷纷跟着尾随而去。
樱花落雨,漂漂落在那个抱琴而立的女子肩头,发梢。
是大哥弹过的琴,在风中发出的声音。
“阿宝。”司徒勋眼见阿宝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飞身上前将阿宝揽在怀里。“勋很没有用!阿宝!勋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我!”
悲呛得声音,是杜鹃啼血的凄鸣!
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不能保护妻儿的安危。
“勋,不要难过了,不哭,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拓跋野是幽冥花转世的妖孽,不是你所能抗衡的。”阿宝听到勋心碎的声音,终于从失去尚金吾的悲恸中苏醒过来,反手抱住司徒勋,轻声安慰。
“尚金霖代替渤海国,对囚禁靖南王殿下和上官小姐表示歉意!”死者已矣,生者节哀!尚金霖抑住心中失去手足的悲痛,单手和胸对上官宝和司徒勋弯腰行了一礼。
“请靖南王与上官小姐回国后,能向大齐皇帝陛下说明此事,放吾妹金凤出天牢,予她自由。”尚金霖一挥手,跟随在后的黑衣武士均单手和胸致意,纷纷退后让开一条道路。
金吾大哥……
行出樱花小筑,阿宝扭头往回看去,满院樱花在风中袅袅摆动枝头,似在与上官宝说着再见。
凤辇恩车依旧,只不过此行不再是北魏皇帝的囚宠。
二十几名影卫,紧紧跟随在凤辇恩车后,车子里是身怀六甲的小姐与尚未恢复神智的靖南王司徒勋。
“上官小姐,本王只能护送到此了,前面就是大齐的境内,望小姐与王爷一路平安!”尚金霖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应该是那个奸夫吧?”上官宝手指撩开车帘,目注威武高大的尚金霖,突然开口道。
“你!”尚金霖蓝色的眼目中顿时涌起一抹气结的羞恼,斥声道:“上官小姐真是江山不改本性依旧的让人讨厌啊!”
“嘻嘻,别忘了我可是替你养了一年多的孩子老婆,不能做干爹好歹也做个干妈吧,回去告诉柳王妃,她前夫上官国舅还很惦念她呢!哈哈哈!”阿宝一见那英俊威武的金霖王子臭臭的一张脸,顿时一扫数日来的沉闷悲郁,放声大笑起来。
尚金霖,当年带走柳姨娘的那位渤海国客商。其实阿宝早就认出此人,却直到渤海国真正不再与大齐为敌的时候才出口相认,实是不想给柳氏添加麻烦。只暗暗打听,听说柳氏已被渤海国国王认可,成为尚金霖的王妃,阿宝心中甚感安慰之下,不由第一次感觉自己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个比较善良的人。
“勋,你说我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坏人?”告别尚金霖,阿宝躺在司徒勋怀里,忽然有些郁闷地问。
“当然是好人!”司徒勋目前虽然短心眼,可也知道坚决不能说老婆坏话。一听老婆发问,立刻举手表决。
“啐,好人就好人吧你举手做什么?”阿宝一把把那只手给打了下来,嘟了嘟嘴道:“从前人家都叫我是混世魔王,展翼那混蛋竟然还说,百姓家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就说‘上官国舅来了!’,据说竟然比说狼来了还好使。”
真郁闷。怎么以前就引以为傲呢?
大约是怕肚子中那小子出生懂事后,也瞧不起自己这个曾经很混蛋的娘吧,上官宝忽然间很顾虑自己在民间的声誉。
“那是因为你英勇无敌,大家那是夸你呢。”某勋凤目眨了眨,睁眼说瞎话。
“臭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些恢复从前的样子了呢?”上官宝猛然跃起,揪住司徒勋的耳朵。
“哎哟哎哟!老婆你快放手啊,耳朵就要掉了!”某勋很没面子地在车厢内大声告饶起来。
跟随车驾前后,负责护卫的影卫,纷纷忍笑忍到涨红了脸。
“咕!”有人终于在忍出内伤之前笑出了声。
小姐真猛!堂堂大齐王爷在她手下也只有告饶的份。
“勋,前面就是琅琊郡了。”阿宝看到界碑,忽然皱了皱眉。如今回去,怎么面对众位亲人?难道带着司徒勋就这么杀回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