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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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曲-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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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承欢微微一惊,说道:“二舅,不说承欢与你有甥舅亲情,便是十一爷、九爷、宝娘子等,都对我有授艺、养育之恩,我怎能不将自己真心当成唐门弟子?何况这里是小娘的家,自然也是承欢的家!”

  唐天行面露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幺妹果然没白疼你这个儿子!”顿了顿,又道:“妙婉身世可怜,十一爷抵死不肯认她这个女儿,你没事多陪陪她!”

  唐承欢点头答应,想起那夜从相思小楼里飘然飞出的神秘男子,定然就是他了,此时听他这话,似乎对唐妙婉极为关心。此事关乎与他关系密切的十一爷、唐妙婉以及眼前的二舅唐天行三人,不免好奇心大起。但心下却觉得唐天行虽然表面看来喜凭情绪变化行事,实则内心却极有自己的主张,若他不肯细说,问也没用,须得旁敲侧击探上一探。

  他以退为进,问道:“承欢有一事想不明白,请二舅指点!”唐天行道:“你说。”唐承欢道:“听二舅所言,朝天会对本门是个极大的威胁,如今它还要派人来青城设立堂口,显然对本门威胁更大。妙婉刚才若将那女堂主逼下岩去摔死,到时候把她交给朝天会发落,想来本门也不会因此而与朝天会发生正面冲突,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么?”

  唐天行眉头一扬,沉声道:“妙婉虽做了些对不住唐门的糊涂事,却与十一爷不肯认她这个女儿不无关系,何况她是唐门的人,怎能由得外人来伤害她?你这想法放在将来行走江湖时使用,那没有错,但绝不能这样对付自己人,记住了吗?”

  唐承欢听他口气严厉,更加肯定了他对妙婉极有情意,不禁在心里胡思乱想,嘴里连连应是。又听他道:“至于让那‘夜叉夫人’朱允娴大模大样走脱,却并非是我怕了朝天会,不敢取她性命。嘿嘿,朝天会虽依仗在赵宋朝廷里有靠山,强要蜀中武林豪杰成为其名义上的下属,但却绝不会因为一名无关紧要的手下死在唐门,便冒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风险与本门翻脸。我不杀她,是因她活着,对唐门反而有利!”

  唐承欢奇道:“此话怎讲?”

  唐天行说起门派相关之事,就像变了个人,眼神中再无忧郁颓废,透出阵阵冷光,说道:“江湖人将她称为‘夜叉夫人’,那是讥讽她粗鲁无礼。但她最大的弱点,却是自作聪明。本门眼下也不愿与朝天会正面冲突,他们派这么个笨女人来做青城堂主,总比派个精明干练的人,让我们必须全力提防好些吧?你要记住,对手身边越是充满自作聪明的人,你越要想法子让这些人活得久些,因为他们总是会帮你削弱对手,说不定哪天还会大大的助你一臂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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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世事多沧桑(六)

  唐承欢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过仔细一想,却深觉有理,心道:“江湖上门派之间的争斗,原非一朝一夕能决胜负之事,若只知一昧莽撞力斗,显然落了下乘。二舅的心智不说强于九爷,起码不输于他!”

  唐天行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练武的天赋,也有心计,只要能忍住心中私欲,不要感情用事,别说我这掌门之位,就算你想做其他什么事,也都并非没有可能!我明日要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你好自为之吧!”

  唐承欢拱手答应了,心里却觉别扭,暗道:“九爷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我除了想要找到小娘,救回铃儿,哪里还想做其他什么事了?”唐天行再次叮嘱不可透露今夜之事,也不顺那岩上的小梯爬下,飞身往山壁上登去。只见他在山壁上来回踏足,飘冉上升,不一会已看不见人影。

  唐承欢钦佩不已,暗拿自己的轻功与他比较,情知还有不小的差距,日后须得更加用功练习才是。他顺着小梯攀下,足底才一沾地,扭头猛见唐妙婉瞪着一双幽幽发光的大眼睛,怔怔站在小梯跟前。他吃了一惊,走上前问道:“你做什么?”

  唐妙婉一把抓住他的两腕,逼问道:“想不到他竟会教你武功!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你……想反悔?”

  唐承欢心下一奇,寻思:“她怎知二舅教我武功啦?啊,她见我轻功忽然有了长足进步,自然猜到了。”当下说道:“我没有忘啊,我既然答应了你,将来只要我能胜得过他,自然帮你夺取掌门之位。”

  唐妙婉冷冷盯着他,遮住颜面的丝巾急促抖动,看来呼吸甚急,心里也正激动。

  唐承欢想起刚才唐天行说她可怜的话,再见此时她的神情,不由得倍觉同情,柔声道:“你没有害我,又想法子让我学得一身武功,在这唐门里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怎会不记得你要我做的事?”

  唐妙婉渐渐冷静下来,松开抓着他的两手,冷冷说道:“唐门里尽是些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现在长大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否则就跟他们那些无耻小人一般无二了!”

  唐承欢心下暗叹,想到:“她连唐门一并恨上了!却不知十一爷怎就忍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心想就连面热心冷的唐九爷,为了女儿受伤一事,也曾受尽煎熬,难道唐冷比他更冷酷无情么?但这几年与唐冷师徒相对,虽觉他平素对人对己都要求严苛,却能看出他内心并非是个无情之人,皱眉暗在心中纳罕不已,理不出个头绪。

  他仔细想了一想,既然唐天行本就有意让他将来接掌门户,自己替唐妙婉完成争夺掌门之位的心愿也就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唯一顾虑的,却是自己的武功何时才能像唐天行那样,高强得可说是匪夷所思。当下正色说道:“妙婉姐姐,你放心好啦,承欢一定竭尽所能,替你完成这个心愿!”

  唐妙婉听他说得真挚,心绪渐渐平缓下来,这一阵怨极忧极,疲惫不堪,转身缓缓走下楼去。唐承欢见她举止有异,心下担忧,忽然随着夜风飘来一阵酒气,却是从唐妙婉离去的方向传来。他刚才惊急之中,浑没留意身外之事,此时才发觉唐妙婉竟然饮了不少酒,难怪刚才那般激动。

  他从未见过唐妙婉借酒解愁,连忙跟下楼,只见她用来练功的那间大房内烛火透亮,进去一看,唐妙婉正斜坐在那销金大帐上,连连举杯灌着自己。

  他略一迟疑,走到她面前,见她取了面巾,眼角荧荧有光,把盏斟酒的手抖个不停,酒泪齐洒,料知她的心思已是一塌糊涂,不能自制了。

  正欲好言安慰几句,眼光触及她的右边脸颊,只见那道蜿蜒难看的伤疤被酒意充得红涨,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丑陋蜈蚣,不禁大奇,暗想自己调配的三种消疤灵药,一为溃疤,二是生肌,三来去痕,均有神效,原先料想她每三月换药施治,应可彻底消去伤疤,还她原有的美丽,如今过去半年有余,怎的这瘢痕丝毫未消?

  唐妙婉不擅饮酒,小半壶下去,已经醉眼朦胧,无力地斜靠床帐痴痴发呆。唐承欢虽从不饮酒,却也听说过举杯可以浇愁,情知她正全神贯注的陷入了回忆当中,也不扰她,出门上楼,在“永相忆”房内一阵翻找,只见自己费尽心思调配的消疤灵药原封不动的放在药材堆里。

  他一阵迟疑,心道:“难道她不相信我的医术?”情知不是这样。这两年来与唐冷外出行医,名声渐起,有时江湖中人有了重伤疑症,不敢轻易打搅唐冷,便直接点名请他出诊,这些事他都曾和唐妙婉说过,料她不会怀疑药物疗效。再看那张简陋的小床,本是为看守丹炉的童子间中小憩所设,唐妙婉不去睡那软和宽敞的大床,日日守在这里炼制药物,不难看出她内心是多么想要消除瘢痕,还原美貌。

  “那她为何不用我给的药呢?”他自小便知女人的心思从来都是变幻莫测,若不肯和人直说,就只能靠观察对方的言行细节加以推断。当下将药袋放回原处,回到楼下房中。

  唐妙婉喝得太猛,酒力上冲,吐了一地。此时已蜷着身子横躺在床上。唐承欢摇头暗叹,去外面拿来扫帚,打扫地上的秽物,耳听她断续抽泣,时而夹杂着低声轻唤“娘……娘!”不由得被她引得鼻子发酸,想起了小娘唐菊的怀抱,心道:“原来妙婉是想起她娘了呀!却不知她说二舅害死她娘,又是怎么回事?”

  他将房内打扫干净,回头见唐妙婉应已睡了过去,但却不停地低声呓语,暗暗告诫自己道:“酒可不是好东西,竟会教人这般神智混乱,我以后万万不能沾染!”

  他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正欲回去,忽听她在梦中哭道:“娘啊,娘啊,他们个个都好凶,我不要报仇了,你快来接我离开这里呀……”说到这里语声完全模糊,听不清后面说些什么。他听得又是伤感又觉好奇,心想既然她在说着梦话,自己何不趁机听听看,说不定能知道她娘究竟是怎么被人害死的,到那时或可想想法子化解这段恩怨。

  他打定主意,静静蹲在床边,瞧见唐妙婉眼珠频动,显然正在做梦,等了片刻,见她鼻息渐匀,不再呓语,心想她已睡得沉了,多半不会再说梦话。站起身来转身欲走,忽听唐妙婉咯咯笑了一声,回头看去,见她依然睡熟,面上带着笑意,断续说着梦话;什么“他武功好,长得俊”,又什么“你想嫁给他,可要先问我同意不同意哟”,含含糊糊,又时不时嘻嘻发笑,不知说的什么意思。

  唐承欢剑眉微皱,听她又说道:“……他又善解人意,还亲自为我调药去疤……”不由得大奇,暗想刚才那段含糊不清的梦话竟是在说他,这一分神,唐妙婉接下去说了什么没能听清,只听到最后一句:“外面的世界又大又可怕,我一个人也不识,又能去哪里?”说着呜咽数声,渐渐寂静无声。

  他的心猛然一酸,想到:“妙婉爱惜自己的容貌,暗中一定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漂漂亮亮的去外面的世界走上一遭,但她在这唐门中孤独得久了,身边又没有亲戚朋友关心,竟令她对与人打交道生了恐惧,更别说去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她不用我给的药,多半就是在心里恐惧将来未知的日子!”他又想了想,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回到楼上将那三包药物拿了下来,放在唐妙婉枕边,这才回去睡觉。

  

第七章  世事多沧桑(七)
但心里老是挂着唐妙婉与唐冷、唐天行几人之间的情仇之谜,睡得并不踏实,匆匆一日过去,赶紧来到相思小楼察看她的情形。

  只见楼前小院中的积叶已被人扫除一尽,原本显得萧索冷清的相思小楼焕然一新,竟有了两分勃勃生机。

  他情知此处平常不许唐门中人靠近,就连下人也是,难道唐妙婉余醉未消,竟趁着酒意挥帚扫地么?他虽知酒为何物,但唐门向有严令,练武的弟子未满十八岁前,不能饮酒,还从未见过别人的醉态,也不知所谓酒后乱性,会令人乱到什么程度。

  正猜疑间,耳听楼道轻响,唐妙婉穿着素裙走了下来,长发高高束于头顶,虽仍戴着丝巾遮面,但眼神炯炯有光,瞧来甚有精神。对他道:“我从今往后,再不喝酒了!”

  唐承欢虽见她大异平常,却不敢多问,生怕又惹她伤心,闻言只是点头。唐妙婉又道:“唐门里没人对我们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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