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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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曲-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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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者走得满面大汗,但背上却驮着个大包袱。那老马背上也挂着两只口袋,不过还余下不少空当,足以放得下那老者背上的包袱。

  张顺瞧得稀奇,心想:“这老头很有力气么?”看他白发苍苍,一脸虚汗,哪有什么力气?

  那老者走到树下,叫道:“两个乖孙,别跑远了,爷爷歇歇脚再走。”说着想要卸下背上包袱,谁料人老力弱,一不当心,竟将那包袱的重量全压在了后腰上,眼看不是被闪了关节,便会重重摔在地上,却见张顺叫声“当心”,箭一般冲了过去,将他背上的包袱接了下来。

  那老者抹了一把惊汗,连声道谢。张顺道声“无妨”,坐回石上。却见那老者稍稍喘了口气,又去卸那老马背上的口袋。张顺不忍坐视,又上前替他将马背两个口袋卸下。

  那老者道谢不止,与他并肩坐到石上,掏出个羊皮酒袋,笑道:“多亏遇上小哥,否则我这老骨头只怕已经断掉了。来,喝上两口。”

  张顺正觉口渴,也不推辞,举起酒袋喝了几口。他本是初次饮酒,但心思正悲,丝毫不觉酒劲辛辣。那老者赞道:“小哥好酒量。”张顺问道:“老丈年事已高,干吗不让马来驮那包袱,反而自己费力背着呢?”那老者呵呵笑道:“我这马儿陪伴我十数年啦,我人老不中用了,这老伙计也不复壮年的力气了。咱老哥俩分担分担,可不能把我这老伙计压垮在半途上呀,哈哈哈!”

  张顺心下一动,见这老者心地极为善良,宁愿自己劳累着,也不愿累伤了马儿,心道:“若将白马送给他,算得是面面俱到的好事。”他打定主意,哈哈笑道:“老丈,小子生平嗜酒如命,想要买下老丈这袋酒。”

  那老者呵呵笑道:“既然小哥海量,喝光它就是,说啥子买不买的?”张顺却道:“那可不行,小子从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必须买下老丈这酒才能喝。”那老者无论怎样也不答应。张顺只得拿起酒袋走出两丈,指着那白马说道:“这匹马儿就是小子买酒的价钱,老丈瞧来不愁养不起多一匹马儿,请您日后善待它。”说完不待那老者答应,转身一阵风似的冲进林子里去了。

  耳听那老者大声呼叫,渐渐不闻,料他也无力追来。奔出半里,又悄悄掩了回去,躲在道旁林中偷看。见那老者不肯就走,不时抬头去看天色,等了良久,眼看再不上路天黑前便赶不到绵州城了,这才又起身大叫数声“小哥”,不闻回应,牵了两马带着孙儿启程赶路。

  张顺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整袋老酒,浑身血脉通融,极是舒服,美美睡了过去。直到月亮已越过了头顶,才被霜露的寒意惊醒,猛觉饥火已将腹部烧得发烫。好在这一阵沉睡,恢复了不少精力,眼看睡也睡不着了,起身趁夜赶路。

  德阳城至绵州城的道路虽大多是在山间,但来往的人多,却也平坦好走。天色发青时,已可遥见前方出现一座黑耸耸的高大城墙。他情知绵州是除了成都之外的一处蜀中大城,过了此城再往前行,便是连绵不绝的群山,那时便不易被唐门中人追踪上了。

  他加紧步伐,忽然听闻几声轻微的马喷声,心下一惊,暗道:“我听错了么?”朦胧中瞧不真切周遭事物,隐约瞧见道旁倒伏着一匹马。他快步上前,仔细一看,果然是匹马侧身倒在地上,旁边散落了一地特产干货,两只空瘪的麻布口袋压在那马匹身下,正是白日里瞧见那老者的马匹。

  他大觉惊奇,看那老马似乎是脱力过甚,频死之际了。回头再看四周,不远处面朝下倒卧着一人。他赶紧奔过去,只见那人头发苍白,背上开了一个碗大的血洞,已气绝多时,身旁不远处躺着两名孩童,均被人狠辣的下了毒手。正是日间碰上那老者一家三口。

  他惊跌在地,举头四望,不见白马踪影,惶惶想到:“我……我竟间接害死了这老丈一家……”眼前所见,不难判断有贼匪瞧上了那匹白马,下手害死那老者一家。

第九章  孤星血泪(二)

  他极度自责,仔细检视那老者伤口,血液虽看来已凝固,但用手一触,还略显软滑,竟才死去不久。他心下大奇,寻思:“这老丈怎会走到现在才到这里?”情知有异,鼻中忽然嗅到一丝尘烟味道,环视寻找,瞧见道旁竟有一堆篝火的灰烬,触手尚有余温。

  他返身再看那老者与两名小孩的尸首,身上均有多处伤痕,拳打脚踢的淤伤与刀剑切割的口子触目皆是,看来一老两小临死前曾被人极为残忍的折磨了一番。

  他悲愤难奈,强抑沸腾的热血,琢磨:“这些贼人好狠的心,抢马杀人不说,还将这一老两小残酷折磨一番,哪里还算是人?”他缓缓冷静下来,判断这群匪徒在此地呆上一夜定有意图,似乎是在等候绵州城开门?再仔细一想,这条道路周遭没有什么险山恶水的地势,料来这群恶匪也不会在附近有山寨,否则也不必在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升起火堆露宿一宿。而自己一路走来,也未遇有行人,恶匪们看来刚进入绵州城中不久。

  他愤然起身,发誓要为那老者报仇。折了根儿臂粗细的树枝,草草刨了一个大坑,将那老者与两名孩童一道葬了。他磕头起身,不忍再看那濒死的老马,快步朝绵州城而去。

  片刻后进入城里,天色已大亮,但清晨冷寒,人们几乎全都还在暖被窝里酣睡,街头冷冷清清,寂无人影。

  张顺寻了处大户人家门外的大水石缸,掬了几捧水稍解饥渴,然后在城门附近逐街查找已开门做生意的食铺面店,心想恶匪们挨了一夜霜冻,定会找些热食暖身。

  他找了两条街,没有结果。刚转到第三条街上,迎面走来两人,嘀嘀咕咕说着话。他闪身躲在拐角,竖耳凝听,听见其中一人道:“那死老头会不会哄咱们的?”另一人嘟囔道:“他被二爷整得连爹妈都喊了出来,定然假不了。咱们仔细找找,定能找到那小子。”

  先前说话那人笑道:“就怕没多少指望了。周幺娃那堂弟,听说在这城里地痞中还算小有名气,他们地头、人头都熟,要找个生人还不容易?”另一人道:“周幺娃除了会哄二爷高兴,还能干啥好事?你看他让那帮地痞去穷街破庙的地段查访,就晓得这瓜娃子没长脑袋。哼,那小子为了一袋子酒,便将那样一匹价值千金的好马白白给那死老头,可知此人要不就是个惯使大手脚的人物,要不就是穷小子发横财了……”话未说完,二人一齐拐过街角。

  张顺听到这里,已知这两人是害死那老者一家的凶徒中的其二,更惊异的是,似乎这帮人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见那两人转过街来,连忙躲进一条窄巷里。等了片刻,不见二人经过。悄悄探头去看,只见两人站住脚步,其中一人身材略胖,散发披肩;另一人肩圆腿粗,长脖大脑,一看就知是在江湖上打滚的汉子。那散发汉子朝街道两头一瞧,寂静无人,这才低下嗓子说道:“二爷说点子瞧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破旧,你想,他会是个富贵人家的主么?”

  那大脑袋汉子迟疑道:“你是说……?”那散发汉子道:“他敢随手就把那匹好马白白送人,正常人会这样么?定是穷小子猛然间得了……嘿嘿……”说到这笑了笑,做个有钱的手势。那大脑袋汉子一拍脑门,笑道:“也是,二爷的事要办,咱兄弟也趁机赚他娘一笔……,上哪去找人?”那散发汉子道:“哪处酒最香,哪家楼的姑娘最贵,哪里的赌铺最大……就朝哪里找去。找到人后,钱财到手,咱们就……”拿手比了个割头的动作,接着道:“二爷那里就推说是那小子想逃,咱们只有下了狠手。他白马已经到手,又见对头已死,此事也就了结了。”

  那大脑袋汉子笑得双眼眯在一起,道:“还是你脑瓜子转得鬼精,这么多人,竟然谁也没想到。”那散发汉子道:“那是你们都不信有人会拿千金宝马去换一袋酒!可我仔细检视过那老头带的行李,都是些寻常干货,他的手掌又有粗厚的老茧,不像是有本钱买那白马的主。嘿嘿,你想想,一个穷小子忽然有一天得到一大笔想也没敢想过的财宝,你说他首先的反应是什么?”那大脑袋汉子笑道:“首先得发愁,不知道怎么使出去。咱们赶紧找去。”

  那散发汉子道:“不急,我已打听过了,这城里最贵的姑娘就在背后那条街上,那小子多半就宿在这里,离起来时还早着,咱们先吃点热的去。”二人这才又迈步往前走,那大脑袋汉子问道:“若那小子昨夜没去嫖呢?”那散发汉子道:“十七、八岁,又嗜酒如命,怎能不嫖?何况就算不嫖,也必然会赌。总之你听我的,要找到人原也不难。”

  张顺听得哭笑不得,耳听那大脑袋汉子连声说着“那是,那是”,已走过了他藏身的那条窄巷。他心中说道:“好吧,祝二位发大财,慢慢去青楼里找吧。”琢磨这两人为何竟会产生这样一番奇思怪想,想到:“看来这人若从善意出发,和从歹意出发,所想到的竟截然不同,相差万里了。”

  他情知刚才会碰巧听见这二人私下这番话,一是机缘巧合,另一方面,却也说明二人才从那所谓的“二爷”身边离开,因此才敢拉开话匣子,那么,这“二爷”等人也必在拐角那条街附近了。而且这两人话中之意,这“二爷”不是临时碰上那老者、瞧见白马起的歹意,而是冲自己而来,脑中顿时闪过昨日在德阳城碰见的那精瘦汉子“镇川西”仇海山来。

  他思虑清楚,这群恶匪的头领多半就是此人,心中更对那老者一家感到内疚。他转过街角,只见这条街道大小适中,沿道均是住户,院落都不算大。街道尽头一处斑驳门墙外拥挤的栓了十几匹骏马,当中一匹白马神骏异常,背驮金鞍,正是带他逃离唐门的那匹白马。一名仆童守在外面。

  张顺四下一看,见身旁有座半人高矮的财神神位,泥塑的财神只剩下大半边身子,看来废弃已久,倒是个藏身的好地点,心想:“那个什么周幺娃的堂弟家看来也不算什么豪富人家,只怕照应不过来忽然多出的这些恶匪,他们冷了一夜,必然会出来找热食。”

  此时街道上已渐渐有了行人。他见好几道门廊下都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借地过夜,便在地上滚了几滚,面上沾上泥灰,再把头发扯散,钻进神龛中蜷着身子躲着。如此一来几与城中随处可见的乞丐无异,再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片刻后果然瞧见十余名神情凶恶的江湖汉子从那家门户中结伴走出,转过街角去了。他稍一犹豫,想到:“我就算一死,也必须为老丈一家三口报仇!此时匪首带来的江湖好手都出来了,我不趁机动手先宰了他,更待何时?”

  他胸中一热,早忘了生死。便要冲进去拼上一拼,忽然想起上次与唐门那两名“力部”弟子动手,明明自己占着上风,最后却被别人打断了右臂,都是因冲动所至。不由得心中一凛,暗道:“我生死事小,但老丈一家三口定在地下指望着我替他们报仇雪恨呢,可不能失败!”

  他冷静下来,数那马匹数目,除开白马之外,总共有十六匹骏马,而刚才走过去的江湖汉子只有十一名,加先前那两人,也只有十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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