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说得越详尽,绮梦的脸色越是像曙色一样。
大家看到她的脸色,仿佛都见不到前景有曙色。
毕竟,绮梦是她们的领导。
是她们心目中的英雄。
是太阳。
“你既然来了,”她们只听绮梦仿佛中了邪似的痴痴地道,“那你就来吧!明晚我等你!”
她们听了之后,更加担心:
担心绮梦会像独孤一味般失踪,更耽心她好像胡骄一样的去寻死。
她们互相照会,盯住了她。
不过她没有:
没有失踪。
也没有自杀。
她反而断然下令:“全面准备作战。来人是冲着我们来的。是人,不是鬼,不要怕。你们放心,我的一位妹妹知交,就要到了,她可是一名强援。”
大家看绮梦还有勇气奋战,大为振奋,终于由张切切大着胆子问:
“小姐……”
“怎么!?”
“你怎么知道是人……不是鬼!?”
说到“鬼”字的时候,张切切自己也明显地吓了一跳。
大家也唬了一惊。
“鬼不必洗澡,也不用冲凉。”绮梦冷笑扒去了裹着枪尖的布帛,“就算要冲洗,也用不着我们家井水。”
她已露出了明晃晃的枪尖,一晃一抖,枪颈红缨“花”地扬了开来,像丝地这就绽放了一朵红花。
“黄泉路,路不远;”她的脸让枪尖寒光映得英气迫人。“你要有胆再来,我就让你洗一个血澡吧!”
那一晚,鬼没有来。
也许,那一天已经饱和:
白天死了人,晚上见了鬼。
第二天晚上,十四,只差一天便月圆。
月亮分外明。
特别亮。
整个荒山都像披了一层霜。
寒霜。
这一晚,“鬼”是来了。
而且就在她们客栈门口洗澡、磨刀。
——这鬼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但来的不只是鬼。
还有一个人。
从“一路山”一路人山西,走“老豆坑”,经“野金镇”,直扑“疑神峰”,千辛万苦才来到“绮梦客栈”的。
罗白乃!
“绮梦客栈”的女子们,正刀离鞘。矢上弩、一触即发的要掠杀那只“女鬼”!
结果,却差点杀了罗白乃!
鬼,到底还是没抓着!
——却相识着了罗白乃这个活宝!
这也许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吧!
第二章好胜的女人
一、不客也栈
罗白乃初遇“绮梦客栈”那一干女子的时候,个个不是拿他当鬼办,就拿他当敌人干!
幸好他肩上有褡裢。
绮梦相信了他。
这之后,他就交上了好运。
--居然在这荒山野岭闹克死人客栈里交上了“好运”?
不错。
罗白乃一生。就喜欢混在女人堆里。
他喜欢漂亮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
——就算不十分漂亮,美丽、也没关系,对他来说、女人总比男人好玩,有趣、易相与。
总之,只要他能混进女人堆里,大家不排斥他,(他毕竟是男人嘛),就够他陶陶然的了。
何况,客栈里标致的女人也不少,绮梦更令他好像身处一场旖旎的梦中,就算见鬼也不愿醒。
——知道了这山上闹鬼,死人事件之后的他,觉得遇上女鬼(只要是美丽动人的——却不知有没有主动献身的?他常藉故去破庙里悬发夜读,唉,是去打瞌睡,但一觉睡醒。天光白日,一夜无梦,鬼也没一只,但蚊子倒老实不客气的咬了他个满额满脸满头的疤子,有次还给一只青头蜂螫了一口,鼻子肿得像猪头!),那也不是太霉运的事!
一次过遇上那么多好看(虽然不太好相与)的女人,而且又都需要他这个“男子汉”来壮胆,他显然在消除敌意之后,受到了颇为热烈的欢迎,这点,从特别为他而烧的饭菜便可知一般(可惜没有肉,吃菜,他可是愈吃愈饿——不行,晚上得偷偷去打猎只什么蛇虫鼠蚁回来大快朵颐一番不可!),他自觉自己已交上了难得的好运。
其实,客栈里的女人,都很好胜。
——消除了敌意之后,对他颇为欢迎他是真的,只不过,决不是为了罗白乃可以替她们驱鬼。壮胆,而是他胡闹,戏谗,又爱胡诌、搞笑,令人发噱,相当“活泼可爱”并且逗笑,所以,这于在荒凉山上过惯寂寞岁月的女人,真是对他十分欢迎。
如果,罗白乃知晓他自己之所以受欢迎的理由是:“活泼可爱”──却不知他如何想法。
他决定要留下来:
跟大家一齐抓鬼。
与众女侠一起打老虎。
并且,要与大伙儿一块儿度患难。
问他为什么?他答:
“因为我是捅快。”
“捕快就是公差。”他拍胸膛砰砰砰砰的说。“公差就是为公共差遣的事,莫不义不容辞去干──我,”
他把胸膛拍打得震天价响:
“罗,白,乃──”
他气壮山河、气盖世义簿云天的朗声道,“为了要保护你们这些弱的女子、我——罗,白、乃,不惜牺牲,不怕万难,都要为你们……”
语未说完,突然呛咳。
咳得几乎连肺都吐出来了。
大家几乎以为他悲壮得一入客栈就给鬼上身了。
幸好没有。
他只是把胸膛拍得太响,一时肋骨承受不了,故暂由肺部发出警报罢了。
大家一向很少看过那么悲壮的人物,也很久没听过那么慷慨的言词,不禁膛目。
还是绮梦比较镇静。老到,问他:“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罗白乃慨然道,“大丈夫的七尺之躯,急人之危,解人之难,有何所求?只不过,所谓远来是客,我千辛万苦到疑神峰来,一心帮你们除妖驱鬼(真奇怪,在他未入客栈前,又怎知有鬼作怪?),你们就算暂不营业;但不客也栈,总该留我有好吃的。好睡的、好住的;好服待的,好享受的……”
“明白了。”
绮梦唤了一声,“切切。”
大个儿女人立即应道:“在。”
绮梦又唤:“老铁。”
铁布衫巍然应:“有。”
绮梦吩咐道:“切切给罗大爷一套新衣,带他去洗澡。老铁带他上房去,莫让他一上来就给鬼啃走了。”
罗白乃一看两个大块头,叫有点急了:“慢着。”
绮梦不耐烦:“什么?”
罗白乃用眼尾在言宁宁和李青青,还有杜小月三人间转了数转,道:“可不可以换人?”
绮梦没有回答。
她没好气。
罗白乃却只觉眼前一黯。
不,是二暗。
那两只庞然大物,已一左、一右,夹着他,只等他开步走。
走去冲凉。
走去睡觉。
也罢。
他认命了。
反正,来日方长嘛。
而且,长夜漫漫嘛。
——当然,以后他寸真正知晓长夜有多漫漫、而且长长,并且常常。
不过,那一夜,他并没有去睡觉。
只去洗澡。
——风尘仆仆,为了使这干武林英雌生有好感,这个澡是不能不洗的。
(我才不要但那“驼背佬”一样,又脏又臭,全身就像一个个大脓包组成的,难怪他用布一层又一层裹住自己,大概是怕臭气漫发吧?不过,尽管层层重裹,还是臭味外泄,就像裹不住的伤口发脓!)
(原来不只纸包不住火,布也裹不住臭的!)
他一面洗澡,一面唱歌,唱得声嘶力竭,畅快无比。
洗完了,歌还未唱完,他却不肯上楼。
──为什么?
他才不去。
不是不想睡。
不是不倦。
——也不是太介怀由张大妈(其实张切切年纪并不大,她只是块头大)还是铁布衫(太臭了,受不了,连苍蝇也给他臭走了!)明是护送实是监视。
而且,他在洗澡的时候已听到磨牙的钝音,很刺耳,却不知是不是张妈在外面恨得磨牙切齿不已,所以他就唱得更大声,更放尽嗓门大唱特唱,为的是要遮盖那难听刺耳的磨牙声。
他才不一个儿上楼。
决不一个人入房。
因为他怕。
他怕鬼。
其实,说起来,客栈里,这些人中,最怕鬼的,如果用筷子的数字来衡量,那么,他能荣获的,决不是一只。一双、一对,甚至不是一筒。
而是整个竹林。
——够一伙人用一辈子的筷子了!
所以他说什么也要溜到楼下来,坚持要一起守夜。
也许是听到争执声,绮梦就过来了。
她也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一齐防守:
──那样也好,省得少掉一个人手去监视他。
他一下楼来,只见那些女子人人都捂着嘴偷笑──虽然他不知她们笑他什么,但是女子为他而笑他总觉得是件荣幸。的事。
罗白乃却也机灵。
他把握机会,滔滔不绝,逗趣说笑,使得紧张戍防的侠女们,不知不觉就轻松了许多──罗白乃自己也轻松了很多。
——人生在世,还是笑笑说说,嘻嘻闹闹的好。
打打杀杀、鬼鬼怪怪有什么好!
这一夜,罗白乃就跟大家都建立了友谊,李青青。言宁宁尤其喜欢听他胡吹大气,连楚楚可怜的社小月有两次也给他逗得叶嗤一笑,只张切切对他很敌视,何文田却拿他当怪物来研究。
最可怕的是铁布衫:没拿他当人办,说也不笑,骂也不理,大概踢他一脚也不会有所动吧?
罗白乃可不敢真的过去端他一脚。
只一个罗白乃看不透。
一点也看不懂。
——那是绮梦。
她像一个梦,一旦醒来,便记不清楚,若在梦里看梦,更越看越槽懂。
但在长夜里的绮梦除了明显在防卫之外,她还在等待。
她在等什么?
──她在等谁?
在这荒山峻岭,她能等谁?她还有谁人可待?
──她在等独孤一味回来?
──还是在等五裂神君赶来?
不。
二、我以歌声冲凉
这要等到第二天晚上,罗白乃才知晓绮梦等的是谁。
在这之前,他却先明白了一件事。
因为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刚才我一进来,你们就忍不住笑?”
大家一听,立即会心,又捂着嘴偷偷笑。嘻嘻笑。
何文田没好气的反问,“你说呢?”
罗白乃鼓起勇气,说:“因为我英俊。”
大家笑得“扑”地喷了出来。
罗白乃再鼓余勇:“因为我勇敢!”
女子们笑得前仆后卧。
“唉”,罗白乃没办法,硬着头皮又说,“因为你们没见过男人──已经很久了!”
一时间,“嘘”声四起,他身上至少中了十几件枣子,大蒜、辣椒干,抹布之类的事物还有一位鸡蛋、一块缠脚布。以及一只鞋子。
──幸好没有铁布衫的裹伤布:这个人,一定是练外功练过人了,以致全身质烂不堪,当然是刀枪不入了,都已经烂透了,刀枪再加之算不了什么了。
“那你们自己说呀!”
罗白乃气鼓鼓的说。
他可有点生气了。
大家乐不可支,吱吱噪呼的,就没人给他说清楚。
幸有社小月好心肠,蚊似的小声说:“因为……你冲凉。”
“我冲凉?”罗白乃奇道,这回他真闻所未闻:“你们都从未洗过澡么!?”
“去你的!”
一时间,罗白乃又挂了一身彩。
其中一样,是一盆水。
——这下可狼狈一些了。
“你……”杜小月抿着嘴。咬着唇,终于说了下去:“你一面冲凉一面大声唱歌,我们都听到了……”
忽然忍傻不住,哇地笑了出来,和身扑倒在被上,吃吃地笑着。
绮梦忽然有些感激起这个怪人来。
因为她知道小月是自“出事”后,第一次如此笑出声来。
张切切在一旁,看着杜小月搐动的小肩,眼神充满了柔和慈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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