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琉璃宝塔不能变化除怪,脸色铁青,哼道:“前面用了八次,剿灭了八个厉害的大妖怪,还可再用得一次才是。只是为何――”他凝视那半空的小宝塔,迷惑不解。施道人也是百思不得计较,口中喃喃道:“八次,八次,怎么会象是用了九次一般呢?”金道人听他嘟哝,胸中怦怦乱跳,又惶又急,忽然浑身一颤,不觉打了个寒噤,“啊呀”与施道人相顾错愕。两人齐声道:“不好,当初在云梦山和邋遢怪僧打架,本是寻常之争,偏偏情急之下错念了口诀,也教此塔曾经变大过一次,虽然不曾除妖杀魔,难不成那也算作了一次?”红电鬼使大声道:“不错,那肯定就算一次了。他奶奶的,这琉璃宝塔排不上用场了。”凡人若未成仙,就是修真之士,便是得到了琉璃宝塔,受法力约束,大受“九”数限制,用过九次,便再也用不得这除妖杀怪的法宝了。
施道人与四鬼使顿悉其中的道理,无不暗暗叫苦不迭。金道人深吸一气,笼袖收手,急忙招回琉璃宝塔,双手握定塔身,却将那塔顶小珠直直指向天空,大声说道:“不怕,不怕,这塔还有一项高明本领,你们都是不晓得的。我偏不信就奈何不得这浊笨的妖怪。”言罢,不顾诸人惊诧,嗫嚅念道:“青莲花开,香气甚然,雷台除魔,大义凛然。急急如律令,疾也。”最后的“疾也”鼓腹抖音,吼叫声响,就见那三寸光芒陡然化作一朵半透半明的玉色莲花,花开花合,花合花开,如此几次,便看得塔顶空中,银月躲匿,乌云层层翻滚,拉出厚重的帷幕,甫然那帷幕破开一个口子,当中好象衔叼着夜明珠,让人不能逼视。众人和那妖怪正眯缝着眼睛打量,蓦然轰隆巨响,若似天崩地裂,一道白胜寒雪、耀压金阳的闪电斜斜掠过,幻成天际树枝,暴节狂张,无比迅捷地划过杳黯长夜。四鬼使胆战心惊,瞠目结舌,认得这是大劫之雷的先行闪电,尽皆股如筛糠,抖动不歇,暗道:“这金道人狗急跳墙,怎么连如此凶雷也敢招唤出来?是了,他们仅是修真之凡人,虽具法力,毕竟不同我等,认不得什么大劫之雷。”须知无论是神仙佛祖、妖魔鬼怪,成了正果的也好,未证大道的也罢,每隔一段时刻,或长或短,长则三千年,短则五百年,都会逢劫,遭受雷殛。此雷便叫做“大劫之雷”,可比雷部闻仲麾下众雷神敲撞出来的雷电厉害百倍。躲得过,继续修行,安享康泰;躲不过,云消烟灭,化为亡魂。所以三界之中,没有不害怕大劫之雷的。便是玉皇大帝,也不得例外,所以每逢大劫之时,他便离开灵霄宝殿,躲在龙角山狗腿洞中不见天日的地方,惶惶然打坐调息。待七日劫难之数过去,大劫之雷消匿无踪,方才重归九天宝座。
那妖怪反映过来,见势不妙,转身便要逃走。它身体庞高,步大伐阔,跑了数步,眼看就要窜至金锥湖畔,瞬即又是一道大雷轰轰砸下,砸得正好,不偏不倚,劈中大蜈蚣精的身体,只打得它浑身上下,火星四溅,摇摇晃晃之际,惨叫哀号,几个踉跄往旁边山丘撞去,终究拿捏不住身形,颓然歪倒,却把好几块石头给碾碎了。四鬼使正是欢喜,却见那蜈蚣精一弹一弯,又摆摆扭扭地站立起来,不由神情惶恐、悚惧骇异,朝着施道人与金道人嚷道:“你们瞧瞧看,它连雷殛之术尚且不怕,可见真是一个十分了得的妖怪,却并非是我兄弟无能。”金道人与施道人面面相觑,心中砰然乱跳,暗道:“这妖怪虽然庞大,为何能避雷殛?不想它有如此能耐,便连雷火也丝毫不惧么?” 红电鬼使见挫了两位天镇观道人的威风神气,倒也得意,但心中惊怖不减,又低声问道:“二弟,难道这不是大劫之雷?你我也看岔了吗?”绿雾鬼使道:“没有看错。大劫之雷若击下,连撞七日,共计三万六千道雷。第一道威力平平,便是适才所见一般;第二道雷颇有精益,其势添猛;第三道雷会迟些下来,则动真格的,可之‘鬼神难架、诸仙惶惶‘了。”话音才落。第二道雷破开黑云疾贯而下,呼呼卷风,化作一道炽艳火圈,形成流火,顺着蜈蚣精的身体从头到脚,又从脚至头燃烧起来,只烧得那怪物哇哇乱叫,苦楚不堪。只是它甲壳坚硬犹胜铁石,又天生水性,能够避火,便是雷火,来回烧了几次,锻它不得,渐渐熄灭。那大蜈蚣精喘息粗重,兀自张开大嘴,吸纳周围玄阴气息,急图恢复。
施道人和金道人不明白此雷的玄妙,只道大蜈蚣精妖法精深,浑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便若金刚不坏之身般,连受二雷却不得毙命,顿时大感困惑,皆觉得无计可施,两人胸中的惶恐忐忑之意愈发炽灼。施道人斜目睨之,见金道人双手颤抖,便有收起琉璃宝塔之意,于是劝慰道:“有雷毕竟胜过无雷,就这般不断地殛它,凝滞它的攻势,便也不怕它对咱们有什么不利的进一步举为。”金道人难道叹息,苦笑道:“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唯有勉力撑持抗衡了。”四鬼使对于场中的情形了然于胸,却是不慌不忙,信心满满。金道人得巧卖乖,大声道:“金道人,你只管发雷,咱们兄弟乘机上去和它拼命。定要破除它的守御妖法,让第三道雷第四道雷殛死这恶浊妖物才是。”心中暗笑:“后面雷电威力,非前面两道热身之雷可比,哪里还要我们上去破除什么‘守御妖法’?适才领教过了,此妖怪厉害无比,我们四兄弟便是齐上,也断然伤害不得其半根触须。”绿雾鬼使、清风鬼使、紫目鬼使闻言,皆促狭心起,趁着大蜈蚣精兀自吐纳呼吸,尚未立稳足跟之时,冲上去便是一顿乱剑劈斫,但见剑锋过处,溢泽灼热,燎燎似群星闪烁、堪能迷人眼目,一道道红电绿光、青虹紫霜,交相纵横,构网成连,却依旧伤损不得那大蜈蚣精一分半毫的。
此刻方见那华山四鬼使显露出一手绝招:紫目鬼使将手搭上清风道人的左肩,清风鬼使却将手搭上前面绿雾鬼使的右肩,绿雾鬼使再搭上最先红电鬼使的左肩。红电鬼使则双手持剑抱立,身形微弯。兄弟几个排成一列,红光燎绕,绿泽闪烁,青茫吞吐,紫辉开合,蓦的齐声吼叫,后面三人同运法力,巨力甫出,推搡着红电鬼使急步“射”出,身体横横平线,剑头朝前,人剑合一。不料还是穿不透那蜈蚣精的背甲,险些被其胡乱翻滚给压中。红电鬼使逃了回来,对其余三鬼使叹道:“兄弟们啊,咱们这流星蝴蝶大妖之法,看来还是没有修练到家。”绿雾鬼使眉头微蹙,低声道:“此妖厉害,可惜命运不济,否则必定是妖王一般的人物咧。”那金道人得了施道人鼓舞,高举琉璃宝塔,塔顶光芒忽而错致,忽而凝动,正与隐藏于乌云后的雷电交相呼应。
眼看那蜈蚣精挣扎爬起,又显精神,众人无不愕然,暗道它毕竟是吞吸了周围的玄阴气息,恢复甚快。但见它獠牙暴涨,锋利异常,弯弯堪能*;百爪森森,摧枯拉朽,锐尖轻易夺命。四鬼使竭尽全力斗了片刻,愈发难以招架,暗忖要是第三道大劫之雷还不下来,自己兄弟都要被妖怪压制了。思忖就是戳破了红电鬼使的大牛皮倒也无妨,但再要这般苦斗下去,毕竟不是妥善的办法,逃脱亡命,又是轻易不能,左右没有个计较处,登时胸中烈火烹锦,极其焦虑,无有不心惊肉跳的,哪里还敢妄逞威风、涉险犯难?又战了几个回合,终于不敢僵持,急忙纵身退了回来,俱抱见守御。
那大蜈蚣精被它四个乱斫一通,虽然毫发无损,但岂肯就此善罢甘休?本有逃脱之意,但连挨两雷皆未重创,又忖度第三道雷下不来,竟然离了金锥湖畔,复朝华山四鬼使扑来。但看它飞开百足,弹点跳越,苦苦追赶,不多时,又若想起了些什么,虽然不能开口说话,却咧嘴盘唇,冷笑连连,甫然舍弃四鬼使,转过身子复朝金道人抢逼而来。
金道人见它紧盯着自己不放,骇疑不定,惊道:“了不得,它又来了,奇怪,怎么追着我不放呢?”施道人又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化作大戟朝那妖怪飞去,不料此番蜈蚣精竟有了准备,扭身跨腰,侧转避开。那大戟打在地上,群草乱飞,深扎入地,晃了几晃,依旧化为黄符,软绵绵地搭在地上。金道人胸中突突乱跳,忙乱之下,却收了琉璃宝塔,转身朝后面逃去。施道人暗呼糟糕,一时也手足无措。红电鬼使见状,摧胸顿足,破口骂道:“这个不中用的牛鼻子,如何关键时刻就胆怯逃跑了?它不引第三道雷下来,你我俱是死无葬身之地也。”绿雾鬼使也急道:“怎么收了雷电,怎么就收了雷电。”
却听紫目鬼使远远地大声叫道:“是了,是了,莫怪我运用目力,也看不透它的面目,想必它脸上的那层浓雾,就是‘三阴九转绝玄雾’。”它报出如此称号,众人又惊又喜,惊得是区区蜈蚣精,尚未修成人性,不得开口说话,却哪里得到如此玄雾持护?喜的是既然堪破了如此机密,便好有的放矢,趁虚而攻。
那绿雾鬼使精神一振,笑道:“还是四弟明目慧智,终于道破了此怪天机。好,好,我虽然不会造出这等玄雾,但吹开它,想必尚难不倒我。”就看它双臂高举,手中的绿剑便化作一把宫罗扇子,纱密画素,不过人物画鸟,朝着那大蜈蚣精就扑面扇上几扇,登时雾息凄啸,狂风大作,处处乃风云变色之雄势。那蜈蚣精识得厉害,见势不妙,转身就要急逃。众人见它欲逃,败象赫然,各各胆色更壮,催促绿雾鬼使运劲鼓力,更是使劲地摇扇,就看那大蜈蚣精的脸上浓雾愈发浅淡、薄薄透明,轮廓渐渐清晰可辨,果真是青面獠牙、尖鼻壳嘴,好不狰狞可怖。施道人跑到金道人身旁,低声道:“师弟,事不宜迟,快快引雷。”金道人会意,又将琉璃宝塔从袖中摸出,高举过头,片刻又引了一道雷下来。这雷不偏不倚,正击中大蜈蚣精头顶,熊熊燃烧,火势迅猛无比,不多时,将雷火烧焦了它的整个身子。那大蜈蚣精苦楚难当,厉声惨叫,撕人耳膜,口中喷出一物,落在草丛之间,不过动弹几下,便灰飞烟灭,骨灰被风卷入湖中。
红电鬼使擦拭额头汗水,笑道:“原来这蜈蚣精也寻常得紧,只是它从哪里得了玄雾的持护,浑身上下,皆刚强如铁,能避雷火刀剑?”绿雾鬼使想起适才自己对蜈蚣精的断言评论,不禁大为羞惭,讪讪笑道:“那‘三阴九转绝玄雾’是天地宝贝,便如江湖上的金钟罩、铁布衫等武功,最是神奇。要不是四弟锐目看得真切,堪破了此中的机关,我们都被它给蒙蔽了,还以为它是什么了不起的妖王呢?”清风鬼使淡淡道:“不错,小妖怪得了此雾笼罩,也敢想大妖怪或者天兵神将挑衅了。”
紫目鬼使看得真切,见蜈蚣精临时之时落下东西,急忙过去,抄手将此物捞起,却是一个黄绢红带的卷轴,扑展来看,不由叹道:“施道人、金道人,原来你们身上的宝货,已然被那黄宗鬼王给盯上了,却发下如此的一封通缉文书,号召群妖前来争夺。倘能夺之奉献给鬼王者,就是妖界的大功臣,可得丰厚赏赐咧。”施道人瞠目结舌,咦道:“你说什么,难不成你手上的果真是什么悬赏通缉的文书?”清风鬼使道:“它那鬼王好大的架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