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再受那恐魂怖魄触目惊心,于是嘿嘿赔笑道:“自便,自便。”
穆双飞微微颔首,走上前去,从地上拾起古镜,转过正面,忽然伸出手掌贴在上面,沉声道:“诸魂莫怨,来一个能够说话的。”便看他提臂之时,掌心与镜面处一团气息盘旋打绕,咕咕作响,忽然大吼一声,道:“出来!”却从镜中拽出一个阴魂。那魂魄滚圆一团,依稀可辨得人头与身躯,但四肢皆无,众人正自惊愕,“妖鬼宝鉴”又是一阵金光闪烁,穆双飞哦道:“原来你也想出来么?”又是一掌轻轻地贴靠上去,这一次却扯出一个啮合混淆的东西,方不方、圆不圆,看不出什么形状。九华吓得转入意切尼姑之后,伸手抱着她的双腿,觉她兀自抖索,不由咦道:“大恶尼姑,原来你也骇怕?”意切尼姑低头狠狠瞪他一眼,骂道:“放屁,放屁,我骇怕什么。你哪来这许多的话,老老实实站在我后面就是了。”
却看穆双飞从地上撷起两片叶子,叹息道:“两位苦主身体不全,如此看得实在碍眼,唯恐吓着妇孺,便权且用这草叶杜撰一个身形,暂时附魂使用何如?”口中念道一声,施了法咒,将那叶子轻飘飘地甩了出去,“嗤嗤”两响,卷起一阵白烟。两团魂魄滴溜溜转动,转入烟内,待烟雾闪过,就见眼前站立一双璧人。那男子高冠绸袍,胸襟处锦绣麒麟,下摆描绘悬崖拔海、睥睨四洋,又用紫线青丝密密攒织着层层的浪涛;一条精亮光滑的衔珠玉带,灼灼发亮,不垂反紧,牢牢束缚着腰身,斜插一块象牙笏板;足蹬白底黑面之皮绒皂靴,踝处左右不同,一边绣着红日,另外一边绣着银月,金线压边,厚叠护持。再往他脸上观看,面若冠玉,目似朗星,五官齐整,却是个二十余岁之年轻男子。那男子躬身一礼,道:“在下伯邑考,乃是周文王长子,武王兄长是也。”
再看那另外的女子,却是一个美艳妖娆的妇人,满头鹅黄、云堆珠翠,身上穿着一袭五彩衬云大宫装,长袖摆摆,体态婀娜。生得也是眉如翠羽、肌胜冰霜,双目含情情孜孜,樱唇衔爱爱绵绵,鼻腻鹅脂,腮凝新荔,纤腰楚楚赛杨柳,金莲三寸堪盈握,果真是个香培玉琢的绝色佳人,却看她不急着说话,先抢步至那古镜跟前,左照照,右看看,喟然叹道:“好久不曾照镜子了,几乎都忘了自己的模样呢。”金算盘暗道:“女子爱美,无论人鬼,看来都是不变的。”那美丽女子看待了好半日,方才心满意足,遂碎步后退几步,敛袖万福,袅袅微拜,道:“小女子姓戚,乃是昔日汉朝高祖皇帝的贵妃,多谢公子恩德。”穆双飞不敢在此二人跟前托大,躬身还礼。意切尼姑惊讶不已,道:“啊!你就是戚夫人吗?”见她点点头,心下登时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也莫怪她的阴魂四肢不全了,听闻那戚夫人受吕雉妒忌,于高祖死后惨受*,断手足、挖双眼,灌毒酒,黥面目,最是天下第一悲惨之人。”
九华眨巴眼睛,目有艳羡之色,低声道:“穆大哥法力好高强,我也要努力修行才是。”说着话时,摸揣腰间的小鼓细槌,神情略显怅然,一时倒又不似他这般小小年纪该有的成熟。意切尼姑斜睨他一眼,忖道:“哪一个小孩儿不惦念自己的父母亲?他这是想学好本领,然后上天宫、游百川,却寻自己的爸爸妈妈了。”不由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你聪慧之极,倘若认真修行,很快就能成为法力高强的著名英雄了。”九华精神一振,问道:“真的?”意切尼姑眼光柔和,点点头,忽然惊觉,急忙板起脸来,喝道:“那是自然,我好好的唬你这小黑雷鬼作甚?”九华点头道:“不错,你骗我有什么好处,既然没有好处,可见你说得是真话了。大恶尼姑,你果真有些慧眼,能够识别英雄咧。”意切尼姑笑道:“我现在便有慧眼,你这小屁孩儿却尚需百分之努力,方能勉强成为英雄豪杰,相较而论,我岂非又压你一头了?”九华目瞪口呆,捏紧小拳头挥舞道:“胡说,我哪里被你差了?”破愁为欢,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三回芭蕉虽大罄竹难书(上)
第三十三回芭蕉虽大罄竹难书(上)
穆双飞上下打量二人,神色端肃,喟然叹道:“两位都是历史上大大有名之人物,凄惨哀绝,以印*,不想蒙冤多年,阴魂却被困于此地,委实叫人唏嘘感慨。”那伯邑考颔首道:“我为救父入朝,因不甘在妲己裙下称臣,却被她进谗言,被那昏庸纣王杀害,惨受醢刑,其冤巨甚。吾父早有预言,说我兴于西岐,陨于朝歌,他易经演算之卦无有不准的,可是我身为人子,焉能痴痴看着家父在朝歌受苦?还是不得不冒险涉难,在那九尾妖狐的宫殿走上一遭。”穆双飞道:“王子何其痴也!你弟弟武王姬发会八百诸侯,率军攻入朝歌之时,那纣王在鹿台*谢罪,妲己和她两个谄媚妖姬也被姜子牙挥刀诛杀,祭奠天下无数亡灵,大仇业报。其后元始天尊颁下法旨,诏令太公望筑封神台,大封三界群神,以安秩序,你也受了爵号,贵为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崇贵至极,奈何不在天宫受职,安享香火,以司正职,却--”不及说完,脑中灵光闪烁,灵台清明,立时明白过来,抚掌叹道:“是了,人有三魂七魄,你那真阳之魂得成正果,然阴魅之息尚困于这玄阴太寒之地。”说完话,却见那戚夫人袅袅婀娜走前几步,啜泣道:“他伯邑考昭雪*,又受了天神之职,不过是余下一些魂魄困于这里罢了。奴家…奴家的冤苦不比他小,他受醢,我被斫,却至今无人替我报仇呢。沉冤未昭,何日方得解脱厄难?”且说且哭,只哭得梨花带雨、惢色含露,无比凄楚可怜,但眉色之间,别有一番美致风韵,撩人心魄。金算盘笼手缩在一旁,偷眼睨之,但觉满目浅春,瞧得如痴如醉,意乱神迷,心下暗想:“多么漂亮的一介香艳女子啊!我等须眉男人见了,犹恐怜爱呵护尚且不及,哪里还舍得打骂一二?也只有红颜互嫉,妒火燎燎,女子向女子之间才能下得如此重手。女子何必相妒,彼此姊妹洽和,相亲相爱的不好么?”转念一想:“可惜绝色的女子,持才貌,禀风情,眼界甚高,若非争先嫁入官宦豪族,得个诰命霞帔,便是想方设法入幕那富贵金银之家,金钗满头,珠玉环佩叮当。所谓官宦无情、富贵残忍,身入其中,年轻美貌时花朵互轧,待人老珠黄则背弃冷房,孤独愁苦,她们受此迫害,虽可怜可叹,却也在情理之中的。”胡思乱想之际,见穆双飞忽然斜眼瞥来,若似窥破得自己的心思,不由讪讪一嘻,满脸通红,暗道被他见笑了。
戚夫人兀自恸啜不已,只是她此番受了人体,举手投足,皆颇重仪容,自有贵妃那雅然雍容之姿。穆双飞道:“我数月前游历黑山之时,听得其中黑河婆婆与几个老妖怪谈论诸家是非,其中有一则也是讲到这吕雉娘娘的。”戚夫人蓦然歇止哭声,忿忿道:“皇后娘娘该是母仪天下之人,那吕贱人心肠恶毒,手段残忍,行事凶辣悍泼,却哪里当得起‘娘娘’千金二字?我才是嫡正的娘娘哩。”女人家心思重,好奇心强,呛骂完毕,忍耐不住,眼睛滴溜溜一转,水汪汪春情秋色,融融难化,又急切问道:“那…那贱人后来怎样了?”穆双飞知她与吕雉之仇,堪为不共戴天,因此也不计较,微微笑道:“听黑河婆婆说道,这吕雉死后不久,那高祖刘邦就被韩信、彭越、英布三人在阎罗殿前参了一本,说他戕戮功臣、残害无辜,对昔日同袍战友大施辣手,求第四殿阎君主持公道。那刘邦为了开脱罪责,免受阎王责罚,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吕雉身上。吕雉被提上审问,自然大叫喊冤,推说自己妇人,素无干预朝政,足不出宫闱,又怎能害人?阎罗王便请来许多证人,皆在堂前听唤,孰料吕雉执政期间,开罪的人委实不少,这些魂魄皆恨之入骨、衔之切切,韩信诸流,于是一口咬定种种罪恶都是她的唆使与旨意。阎罗殿上即席判决,将刘邦送往黑鸦山苦役三十年偿罪,劳役界满,依旧光复帝号,在地府宅邸生活,却将吕雉打入血池地狱,浓浓岩浆,化尽皮肉、销完筋骨,永世受苦。”
那戚夫人听了,眉开眼笑,十分欢喜,轻轻拍着巴掌,如轻罗扑蝶,笑道:“好,好,她活该有此报应的,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意切尼姑大声道:“我们佛家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做了好事,自然就会有善果,可是做了坏事,则必有报应等着你,无论你躲在天涯海角、崇颠离渊,亦逃脱不能。”金算盘冷笑道:“如今假和尚太多,到处骗钱,尚有和那地方官府勾结起来戕害百姓的,几多信佛,几多受骗?”意切尼姑勃然大怒,高声叫道:“放你妈的狗屁——”惊觉失态,急忙掩口,偷眼瞥了穆双飞一眼,道:“你少胡乱呱噪,那些人不过都是江湖骗子,如何能算佛门弟子?”金算盘不服气,驳斥道:“他们就算不是佛门中人,却冒充佛徒身份,这般作恶,却赚得盆钵满溢,吃的肥头大耳,比我们可快活多了,怎么不见他们受报应?”九华忽然插口道:“金大哥,他们早晚必受报应的,只是有些咱们看不见罢了。”意切尼姑喜道:“好孩子,你有慧根。”九华吐吐舌头,低声道:“我才不要作和尚咧。”
伯邑考叹道:“算来我二人大仇业也得报,倒也不再有什么遗憾,只是--”他说道这里,手指周围灰雾,道:“此地尚有八百六十七条冤魂旧恨,它们若是胸中忿忿之息难平,只怕雾气不散,遮掩了道路,你们也是前进不得的。”金算盘作揖道:“殿下通融一二,替我们说些好话不成吗?”伯邑考苦笑道:“他们皆非我的属下,我说通不得。惹恼了他们,非但会与你们为难,只怕我也不免受之排斥。”九华听得气愤,忍不住说道:“它们要是受了冤屈,自己不能报仇,便前来为难我们啊?天下那有这般的无赖道理?”他说完话,就见旁边一团大雾卷来,迎面扑打,显是其中魂魄恼羞成怒,欲挑衅报复。九华反应甚快,急忙离开意切尼姑,滴溜溜转到穆双飞背後,双手叉腰,大声道:“才说了它们几句,就要急吼吼地报复,这些冤魂,呸!果然都不是好物。”穆双飞朝伯邑考抱拳道:“还请你美言几句,大夥儿有话好好说。”伯邑考苦笑道:“大雾之中,有不少乃是强枭巨盗的魂魄,生前皆在此山周围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后来被大小妖鬼捉了腌作食物吃掉,它们乃是恶灵,我就是说上一千句一万句,它们也听不得一句话。”果见那大雾顿了顿,气势凝滞,旋即朝伯邑考当胸打来。伯邑考见状,甩袖蹬腿,慌不迭躲避,与那戚夫人转道一块灰白色的大石头后,苦笑道:“穆公子,你瞅瞅,它们对我们尚是如此凶恶。先前所言,并无一句虚话,我是万万不敢替你们求开一条道路的。”
穆双飞笑容顿滞,冷笑几声,蓦然双目金光闪闪,精芒暴射,阴谲诡异,淡淡道:“这般看来,它们以为我数人必定无法应付缠魄纠魂,因此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么?有趣,有趣,只怕它们也有失算的时候。”手指勾动,朝着那团卷雾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