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匆匆往道路一头跑去,苏绒绒这才看到右手边二十米处停着辆马车,后边还拉着一辆罩了麻布的大板车。
士兵过去把麻布一扯,露出个大大的木笼子,他们开了锁,从里边拖出一个全身白衣染血、早已昏迷的人。
信儒君!果然他也被抓了,看这样子很可能还被虐待了一番。
苏绒绒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这帮狗官!叛国还敢这么光明正大,下手这么狠毒!
虽然龙驿成和信儒君只是绒儿的青梅竹马,但他们的为人苏绒绒看在眼里,都是一身正气的翩翩少年,断不应该在小人手里受这般折磨!
“军师大人,这小子好像死了!”一个小兵突然喊了一句。
苏绒绒心突地一跳,赶紧循声望去,只见龙驿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已经被他掐晕过去的杨将军身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可不就是死了一样。
而那个狗腿军师还怕他没死透一般,用脚把他踹到地上,提起他的衣领想看看他还有没有鼻息,嘴里还叨叨念念:“真是顽固的小子,追了你们五天了,都伤得那么重了还不乖乖就擒,要不是你们一直说镇国公府苏小姐在你们手上,早把你们杀了……”
苏绒绒脑子里轰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
那个初见时如初生牛犊般的朝气少年。
那个总是叫他笨丫头的孩子气少年。
那个挡住了近卫军、在阳光下傲然笑着的俊朗少年。
死了。
苏绒绒抽出匕首就往那军师身上刺过去,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十分骇人。军师吓得扔了手里的人,哇哇大叫着后退,苏绒绒赶紧接住龙驿成的身体。
“你们,你们,还不给我拿下她!”军师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立刻对着士兵乱吼,一只手指来指去。
士兵们举着刀枪一拥而上,而苏绒绒还抱着龙驿成,连跑都跑不了。
突然一柄飞刀划过苏绒绒的耳畔,笔直地刺入了军师的心脏。
那个军师圆睁着大眼,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无声地倒了下去。
眼前白光一闪,一支软骨剑犹如残忍的白蛇划过众士兵的脖子,带出一道道血蛇,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随即直直栽倒在地。
软骨剑,剑身柔韧而锋利无匹,虽不适合砍刺,却能轻易割断血管与筋脉,一旦出手,速度之快,防不胜防。
陆泊衣袂翩翩,左手扛着昏迷的信儒君,右手飞速挥舞着软骨剑,稳稳地疾步走来。
士兵们接二连三倒下,侥幸没被波及的部队纷纷溃散,惊恐地尖叫着往后跑。
陆泊却没有追上去,而是走到苏绒绒身边停下。
苏绒绒坐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龙驿成,悲伤地抬起头看陆泊,低声呢喃:“他死了,怎么办……”
陆泊看着眼前全身被血染红、无措地望着他的娇小女子,不知为何,早已对杀戮麻木的心没来由地柔软了一瞬。
他拍了拍苏绒绒的头,轻声道:“他没死。”
然后不等苏绒绒反应过来,就把龙驿成扛在右肩,空出右手抓住她,往草丛中一阵疾走,飞快地消失在士兵们的视线中。
午后,枯草从,小溪边。
秋日的艳阳挂在天空中央偏西的位置,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段。
小溪边上躺着两个看似没了气息的男子,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血以外的颜色。
苏绒绒跪坐在两人身边,将小瓷瓶里的淡黄色液体倒入两人口中。这本来是要制作成参香饴糖的,失败后就成了黄色参糖浆,但依旧有很强的恢复血气、真元的效果,她之前一直舍不得吃。
小心地脱去龙驿成和信儒君的外衣,用溪水仔细地清洗他们身上的血迹和尘土。
不是她不想脱掉他们的中衣直接清洗伤口,实在是他们身上的伤没有及时涂药,长好了又崩裂,反复多次,新长出来的嫩肉已经和衣服长到了一块,轻易扯动,又要血流不止。
他们两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将手伸进熟悉的小溪里,苏绒绒心情十分复杂,她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么短时间内再次回到这里。
这次小溪里的血腥味,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就是细细的一道溪水,现在整个染红了不说,连两边的土地似乎都渗入了红色。
记得初次见到这条小溪的时候,清澈见底的溪水里还有鱼虾嬉戏,现在早不见踪影。
陆泊站在小溪上游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波光粼粼的小溪,上游与下游几乎成了两条不同的水流。
“他们应该在五天前就知道你逃出王宫了。”陆泊淡淡说道。
“嗯。他们是为了替我引开追兵,才没有逃跑,故意引人截杀。”苏绒绒也淡淡回答。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不惜从他国请来筑基中期的修仙者对他们围追堵截的黄尚书,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让他们逃走?五天,苏绒绒完全没有见过一个追兵,这不正常。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愿意为了一个不知所踪的青梅竹马,就不顾性命地以身为饵,甚至真的差点丢了性命。
忽然想起,还好绒儿的灵魂沉睡了,不然还不得哭晕过去啊。
苏绒绒淡淡笑了笑。
不管这两个人是为了绒儿还是为了她,都确实救过她两次了,是时候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无论是为了问心无愧,还是为了将来的路走得更踏实。
“陆泊,看在我们相处五日的缘分上,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苏绒绒站起来,腰背挺得笔直,认真地看进陆泊的眼睛里,“他们俩的伤在短期内不能行动,能请你代为照顾吗?”
陆泊微微眯起一双凤眼问:“你想做什么?”
苏绒绒笑了笑,回答:“斩草除根。”
第二十三章 唱完那首歌
苏绒绒没有猜错,两次被他们跑掉的黄尚书已经丧心病狂,刚折损了一波士兵,马上又派出了新一批追兵。
苏绒绒甚至有点搞不懂,貌似抓人这种事应该是刑部的职责范围吧?他一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跳个不停是闹哪样?另外,追杀龙驿成他们的杨坚居然是个将军,也很不可思议,不是说了徐国征战东夷族以后兵力空虚了吗,现在抓三个人就放出一个将军,这真的合适吗?
无奈理科出身的苏绒绒表示她历史政治分数低,看不透,想来大概跟徐国现在受制于人、内部大换血的国情有关吧。
总之她现在非常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这个荒草地实在太!小!啦!
陆泊救下龙驿成二人的第二天,就有一大波追兵风风火火冲进这片荒野搜寻,看人数比之前追杀龙驿成的还多,几乎每隔两小时就能碰上一个。
靠着陆泊修炼出来的敏锐听觉,他们猫抓老鼠般的躲了三天,黄尚书居然又增派了一队士兵过来,这下连陆泊都心生烦躁了。
摸了摸腰间的软骨剑,他就想走出藏身的土丘洞穴:“又有人来了……我去灭了他。”
苏绒绒赶紧抓住他:“不行!我们没法处理尸体,会被发现的!”
陆泊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却没放开手里的剑:“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苏绒绒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原谅她在短短的人生中,从没经历过这种被追杀的情况,一点对敌经验都没有。但她也知道,只要附近有士兵被杀死,他们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拖着两个昏迷的重伤病号和一个不会法术的废人,就算陆泊再厉害,也没法全身而退吧。
陆泊的脸色很不好看。身为杀手,他不是没被高人追杀过,但现在他手脚健全,居然被一群凡人小兵围堵,不得不委身于一个赤目巨鼠的巢穴内,实在让他压抑难平。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狗吠。
陆泊和苏绒绒都是脸色一变。
猎犬!他们终于出动猎犬了,这下是真躲不掉了……
苏绒绒低头看了看呼吸微弱的龙驿成和信儒君。
这两人先前大概是空腹与两队士兵抗战了五天,浑身带伤,又流了大量的血,到现在体内还有好几根刚接上的断骨没有长好,也一直没有从昏迷中醒来。
还好他们都是修仙十年的练武之人,虽然苏绒绒修为低,没法用灵力给他们调息,但陆泊可以催动真元帮助他们加快伤口的痊愈。只是,这般疗伤必须每日进行,一天都不能中断。
苏绒绒的眼神暗了暗,没错,陆泊不能把真元浪费在杀敌上面,更不能受伤!
此时陆泊已经激发罡气充满四肢百骸,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冷笑着要走出洞穴了:“来吧,让爷给你们个痛快,一个都不会漏!”
苏绒绒赶紧将他一把拽回来:“别这样出去,还有我呢。”
陆泊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这没用的家伙还有什么杀手锏?
苏绒绒笑了笑:“你忘了吗,徐王的儿子还等着我嫁给他呢。”
陆泊脸色微变,聪敏如他,瞬间就明白了苏绒绒的意思。看着眼前表情淡然的少女,他断然拒绝:“苏小姐,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苏绒绒耸了耸肩,笑道:“追兵的来势,你也见到了。就算你能杀光现在荒野上的所有士兵,那么下一波呢?下下一波呢?我这里还有两个病号需要你照顾呢。”
陆泊双眉紧锁,僵着脸道:“难道你想嫁给那个病秧子二王子?”
苏绒绒依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擒贼先擒王。”
陆泊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就凭这女人微弱的战斗力还想出击?她是对自己多有信心?“你想自杀?”
苏绒绒却展颜一笑,忽然换了话题:“陆泊,上次那首歌我没有唱完,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陆泊看着苏绒绒,她脸上挂着温暖而坚毅的微笑,眼睛里有不熄灭的光,让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拒绝。
没有等他回答,苏绒绒就轻轻开口唱起来。她的歌声里有一点点颤抖,却又蕴含了无穷的希望。
“未来迷人绚烂总在向我召唤
哪怕只有痛苦作伴也要勇往直前
我想在那里最蓝的大海扬帆
绝不管自己能不能够回还
……
失败后郁郁寡欢那是懦夫的表现
只要一息尚存请握紧双拳
在天色破晓之前我们要更加勇敢
等待日出时最耀眼的瞬间
……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
继续跑带着赤子的骄傲
生命的闪耀不坚持到底怎能看到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吧
为了心中的美好
不妥协直到变老
……”
猎犬的吠叫越来越近了,显然是寻到了他们的气息。
苏绒绒抬头直视陆泊的眼睛,字字清晰地说:“陆泊,我要修仙,我会变强,强到可以活得无悔又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