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谷飞英与荆芸在冷云谷勾留的三数月中,不但冷云仙子葛青霜、龙门医隐柏长青对自己两位爱徒,择奥心传,循循善诱,连那侠丐奚沅也在独臂穷神柳悟非的嘻笑怒骂之下,得了不少益处,魏无双自大雪山玄冰峪赶来求救之日,恰好不老神仙、冷云仙子,龙门医隐、独臂穷神及天台醉客,决心把冷云谷从此关闭,不问人间琐事,在二十年内,连门下弟子均不准进谒烦渎。所以冷云仙子遣白鹦鹉雪五代魏无双东海求援以后,也命谷飞英、荆芸、奚沅三人,出山行道。
三人上得谷口,谷飞英终因对这片与自己极熟极熟的冷云谷要违别多年,忍不住驻足回头,又向谷中凝视,只见谷中白云苍郁,朵朵上升,刹那之间,目光已不能透视盈丈之下。
谷飞英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一参性命交关的天人大道,就会变得冷酷无情?别人不淡,就是我们那位独臂穷神柳师叔,平日何等激昂慷慨,豪气干云,如今也跟着我师父、师伯他们学得像个老和尚似的,镇日低眉合目。倘若神仙全是这样,就是学到神仙,又有什么意思?”
荆芸听谷飞英说得有趣,不由掩口一笑。但身后的一株古松之上,突然响起一阵龙吟虎啸般地纵声狂笑说道:“小娃儿们,居然敢在背后批评师长,胆子可真不小!”
三人一听笑声,便知正是适才还在静室之中低眉合目的独臂穷神柳师叔。但谷飞英深知自壑底下登谷口,除了攀援百丈绝壁,再走那条一线石梁之外,别无他途。独臂穷神居然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超前赶到,可见得武学一途委实无穷无尽,老一辈的绝技神功依旧无法企及。
回头看时,坐在临崖一株古松虬枝之上的,可不正是那位破衣百结的独臂穷神?谷飞英在诸位长老之中最不怕他,寒笑叫道:“我早知柳师叔用你‘龙形八式’之中的‘天龙无影’身法,赶过我们,藏身在此,所以才特地激你出来,师叔不在静室之内参修无牵无挂的金丹大道,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派给我们呢?”
独臂穷神柳悟非哈哈笑道:“你倒可以算得上是灵心慧质,猜得一点不差。我赶来之意,确实是因为冷云谷从此闭关,而老花子却尚有一点心愿未了。”
谷飞英偏头一笑道:“英儿追随柳师叔的时日不多,我只知道有事,却猜不出是什么事来,但无论何等重大任务,只要有所交派,便绝不会有负师叔厚望。”
独臂穷神一面走向冷云谷边,一面怪笑道:“两位小女娃儿,不要心里笑我老花子怪得出奇,老花子如今要规规矩矩地办件正事。我那杜人龙小鬼,资质人品都还不错,在老花子临闭关前,想替他找个老婆,你们哪一个愿意嫁他?”
老花子这宛如横空劈雷地突然一问,问得谷飞英、荆芸两位巾帼奇英,红霞满面,双双低头,不知怎地答话才好?
奚沅也窘得无法作声,还是独臂穷神手指荆芸,哈哈笑道:“谷飞英将来可能也要学师父一样,潜心苦修,高蹈远隐,老花子看中你了!”说完也不等人答话,便又哈哈一笑,竟往百丈云之中,飘然纵落。
谷飞英促狭非常,见独臂穷神一走,居然向荆芸道起喜来。荆芸急不得,恼不出,越发窘得无地自容。还是奚沅解围笑道:“柳老前辈诙谐玩世,荆七妹何必认真?倒是我们已离冷云谷,却往哪里去好呢?”
荆芸藉机下台,转过话头笑道:“三师兄等人大雪山及西昆仑之事,不知是否了结?我们不如西北一游,顺路追上前去。”
谷飞英、奚沅一齐点头赞同,三人遂往南疆西昆仑星宿海方向行去。
但才入四川境内不久,便已遇上奇事。当地有一座不知名的大山的极深之处,重森密莽,形势极为险恶。三人因贪看落日余辉,才自不择路途地越走越深,但个个是一身绝艺神功,哪里会把这种路径崎岖,山形险恶放在眼内?
荆芸正行走之际,突然听得七八尺以外的丛草之内,似有蛇虫之类爬行,“飕”地一声!
眨眼看去,果然是条五彩斑斓山蛇,但仿佛双头歧生,行走极速,在草头之上,摇动一丝波纹,转瞬即逝。
奚沅打量目前地势,除了陡立百尺的壁立悬崖,就是藤蔓滋生的野树长草。自己一行三人,遇敌不怕,但在这种四面受敌,施展不开的地形之下,斗蛇委实太难。遂略为皱眉说道:”今夜云厚星稀,乘着这云隙内尚有月光之际,一面前行,一面注意有什么地势较佳容易防范之处……”
话犹未了,月光之下突有一条黑影一闪,竟自那百尺悬崖之上,凌空飞落五六条似鞭非鞭、似绳非绳之物。荆芸清叱一声,天心剑霍然出鞘,津芒生辉。一招“天罗网雀”化成一片剑幕旋向当头。那五六条黑影齐被剑光斩断,原来全是活蛇。有两条却下半身堕入草中,上半身居然仍被逃走:
这一来三人全自身怀戒意,凝望崖顶,但崖顶却不现人,只发出铁线黄衫端木烈那陰丝丝、冷冰冰的语音说道:“万蛇噬骨,不过三更!”简简单单的八字过后,便自寂然,再无任何声息。
奚沅、谷飞英.荆芸三人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荆芸恨恨说道:“此人不敢出面明斗,却仗那些毒蛇暗中捣鬼,实在可恨之极。我们还是照奚大哥所说,一面前行,一面察看有利地势。我负责右方,奚大哥则注意迎面当头,这样走法,纵然来上七八十条毒蛇,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奚沅,谷飞英遂依荆芸所说,各自凝神防护,缓缓前行。此那本已不太明彻的月光,多半全被云遮,丛树乱革之间一片黑暗。而暗影之中,发现前后竟有数以百计的炯炯蛇目.在草间树上闪烁若星。但怪的是绝无一条对三人加以袭击,奚沅知道这些蛇群,都是经过端木烈加以训练,不到三更,决不发难。但一到三更,定即一拥齐上,越往前走,仿佛蛇群越多。而且长林间杂草一望无际,另一边则始终是断壁悬崖。这样走法,走到何时是了?
天上云层厚密,五月五星,根本无法看出时刻,奚沅不由深为担心,向谷飞英,荆芸说道:“倘若这些蛇群,从四面八方同时来袭,太已难防。只要一条上身,虽然七妹囊中有药可冶,也极惹厌。不如择一高树,专心只防下方。能够度过黑夜,熬到天明,便好得多了。”
此时茂草之中的蛇目,已自闪烁得无法数清,腥恶之气更是令人欲呕!谷飞英自黯淡微光之下,打量附近几株树上,均有蛇目发亮,只有距离三丈以外的一株无叶枯树,不但颇为高大,并经仔细注目,尤甚异状。遂向奚沅笑道:“奚大哥说得对,我们就到那株枯树上栖身好么?”
奚沅也看中这株枯树,把头略点。谷飞英天心剑往前一穿,青光腾处,人随剑起,便自往那树上飞去。他们不动,群蛇只在四处缓缓随行,但谷飞英这一飞身,竟有十几条蛇影蹿起当空,好似意在阻她上树。
谷飞英哪里会把这十几条毒蛇放在心上,一招地玑绝学“横扫乾坤”,青芒电掣,腥血横飞!惨啼怪声中,十来条毒蛇便已变成数十段黑影,纷纷坠落!一面斩蛇,一面猛提“乾清罡气”,半空中平步蹑虚,飘上枯树。果见树上千干净净,喜得叫道:“奚大哥与七妹快来,我们就在这树上坐到天明,再把端木烈所养毒蛇搜杀个痛快!”
语音方落,远远突然响起一种吹竹异声:丛草之间的干百蛇目,居然一齐无光;并且悉悉索索的,似乎齐往四外移动退去。奚沅.荆芸不管对方是何用意,双双腾身纵上枯树,与谷飞英分向三面望好,注意四外。奚沅比较细心,恐怕这株树上也有蛇藏身。但上树之后,见树上光秃秃的一叶全无,心中遂放,默计时刻,此时当在二鼓初过,三更未到。
远远的那棵树上的那种吹竹声,隐约宛转,并且时时移宫换羽,走出一种奇异的曲凋。
草中则群蛇尽退,一片寂然。只有猎猎山风,吹得空中浮云若驰,使那星光忽明忽暗,为这绝岭深山增加了几分险恶神秘之色。
奚沅因自己所用兵刃,只手中一只竹杖,虽然身是穷家帮中长老人物,用杖制蛇素有专长,但蛇数太多之时,却不及谷、荆二女的“天心剑”来得锋利趁手。何况三人之中,功力也是自己最弱.所以心头深自戒惧紧张:把一囊月牙飞刀准备停当,向谷飞英、荆芸说道:
“据我估计,此时天色当已将近三更,大概远远那种如泣如诉的乐音一停,群蛇便将来犯……”
话犹未了,远方裂帛似的豁然一声,乐音已自停奏。片刻极静的死寂过去,正对奚沅的前方,现出两盏绿灯,自草间树顶凌空冉冉而来,更有一种万蚕食叶的沙沙之声随之俱响。
奚沅入耳便知.正是无数群蛇在丛草之内蜿蜓游走。
两盏绿灯进得十丈左右,便可辨出绿灯之后,似有一个黄衣人虚空趺坐,随着绿灯冉冉前飞、三人方才诧异,彼此距离业已更近。原来见的两盏绿灯,只是一条头如水缸的极大巨蟒双目,而蛇魔君铁线黄衫瑞木烈,却依旧一身黄色长衫,面容冷得像个冻死人般的,稳稳坐在蟒头之上。
端木烈手中持着一根似箫非箫的西域竖笛,在进到离三人寄身枯树约摸两丈之时,手中竖笛轻轻一点蟒头,巨蟒立时停游,不再前进。四外乱草之内的沙沙爬行之声,也自同时并寂。但听“唰,,的一声,无数光华闪处,自草中昂起干百个蛇头,凶睛炯炯,宛若寒星,整个布成了一个极大圆环,把三人寄身枯树围在其内。
端木烈冷冷看了树上静如山岳、丝毫不作惊容的三人一眼,举起手中竖笛凑在唇边,吹了一声颇为柔和的单音,群蛇顿时万目齐开,慢慢依旧把头垂入草中,恢复了一片死寂气氛。
奚沅见群蛇低头敛迹以后,一面示意谷飞英、荆芸二女紧防群蛇突然侵袭,一面向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发话道:“端木魔君,你在华山下棋亭,曾暗用‘独目金蛇’害我奚沅,尚可说是误会你结拜兄长赛方朔骆松年死在我手之故。但乌鞘岭赤霞峰,分明已遇真正仇人黑天狐宇文屏,彼此已无嫌怨可言。今夜却在这绝岭荒山,又复倚仗群蛇逞凶作威作甚?”
蛇魔君铁线黄衫端木烈伸手抚摸了一下下蟒头,冷冷说道:“朋友死了,极其容易再交,我所豢养灵蛇倘若伤损一条,却无殊白费端木烈多年心血。宇文屏杀死了我拜兄骆松年,却作了我的义姐。一个小偷大哥,换了一个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大姐,端木烈只占便宜,绝未吃亏。所以这一段恩仇,早已成过眼云烟,不必谈了。”说到此处,目中突现凶光,一注荆芸。
荆芸倏地一惊,暗想此人别未多时,怎地目光如电?武功似乎高了不少,莫非黑天狐宇文屏把“紫清真诀”传授给他不成?
端木烈略停又道:“荆家贱婢,冒充红裳姹女桑虹,在乌鞘岭赤霞峰头,用百毒金芒连伤我‘赤鳞鸡冠蛇’、‘七步青蛇’,‘双间锦带’。此恨委实高比泰山,深逾东海!你与谷家贱婢,当日也是动手之人,如今已在端木烈的万蛇围困之内,绝无侥幸?我宇文大姐明天也来,但你们等不到天明,必已在万蛇口中,被吞完血肉变作三堆骷髅白骨了!”
奚沅。谷飞英、荆芸三人听见黑天狐宇文屏也在此处,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