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侠此举功德无量,那魏无双可是真正把那风流邪教解散了吗?”
葛龙骧尚未答话,杜人龙已自回头说道:“怎么不真!魏无双把她那教下宝贝徒弟全数杀光,七颗粉头一齐包在锦袱之内,送给我葛师兄当做礼物,以壮西南之游行色!我葛师兄大概感于魏无双这种殷殷情意,特地破费一夜光陰,先是衔杯结好,然后促膝谈心,教以微盲大义,劝得这位风流教主,变作了巾帼奇英,此去便是云游天下,为江湖行道。”
葛龙骧听杜人龙话中的“衔杯结好”和“促膝谈心”等语,甚觉刺耳,也不知道是为自己开脱,还是故意调侃?苦笑一声说道:“此女真如杜师弟所云,足可称得起是一位‘巾帼奇英’。畸零身世,可歌可泣,武功亦颇不弱。今后在江湖之中,定然是一位矫矫不群的特殊人物!”随即把魏无双身世,及投入风流教接任教主等等经过,对奚沅、杜人龙详述一遍。
但把那巨觥三饮,颓倒玉山以后的那一段旖旎风光,轻轻撇过。
奚沅听完,也对魏无双的志节躁守,景慕无已!但杜入龙却知道葛师兄言有未尽,并看出葛龙骧隐寒愠意,也未敢再加戏谑。
滇池虽号称五百里风光,不消多日,也便游赏殆尽。三人遂依原定计划,西游大理,把点苍山及洱海胜景收诸眼底之后,已离乌蒙山归云堡“百杖争雄大会”之期不远。
奚沉默计时日,此时自大理东旋,沿路留连,到得滇黔边区,恰恰赶上老友万云樵期颐寿日。而葛龙骧、杜人龙亦一路随处留心,但黑天狐宇文屏劫持无名樵子及那“紫清真诀”
以后,匿居所在的半点风声全未得着。业已倦游,遂一同取道滇南,相偕东返。
云南山川处处灵妙,会泽城北牛栏河,悬索为渡,暗草埋沙,明波洗月,景色颇佳。葛龙骧爱水甚于爱山,一路几乎遇水必游。兴尽归来,为时已晚,索性便在会泽城中的旅店投宿。临寝之时,杜人龙方一解衣,面色忽然剧变!葛龙骧睹状问道:“师弟怎的面带惊慌,你想起什么重大之事?”
杜人龙满脸通红,嗫嚅说道:“说来羞人,小弟真正该死!怎的竟如蠢牛木马一般,被人家把我恩师所赐的武林重宝碧玉灵蜍窃去,却仍毫无所觉。”
葛龙骧听说碧玉灵蜍被窃,也不免大吃一惊。虽然宝在杜人龙身上,但自己与他同行同息,居然被人做了手脚,而毫无所知,岂不愧死!但转念一想,胜箧之技,能到这般地步,其人必非普通窃盗之流。奚沅久走江湖,当可料出几分头绪。遂扭头问道:“剪绺一道之中,以何人最为出色?奚兄久历江湖,可有知晓?”
奚沅皱眉答道:“鼠窃狗盗之徒,虽然多若牛毛,但以此名世者却仅有两人,俗称南徐北骆!南徐本名徐荻,名号妙手神偷。北骆本名骆松年,外号赛方朔!以杜小侠这等功力,贴身重宝被窃,而不白知,则除此二人以外,决无这高手法!但南徐北骆,一个常在江左,一个不离冀北,却怎会在滇中出现,太已费解。碧玉灵蜍之名甚熟,难道是那失踪已多达二十年,武林十人梦寐难求能医奇毒重伤的罕世之宝吗?”
葛龙骧点头说道:“奚兄所说不差,此宝屡经波折,并伤了不少武林中的知名之士,才到我杜师弟手中。倘若就这样轻易失去,委实无法交代!那徐荻与骆松年的形貌如何,奚兄可曾见过?少不得我们要在这会泽县中小作勾留,仔细察勘一下的了。”
奚沅答道:“这…:人我均未会过,但听江湖传言,南徐北骆,适得其反!徐荻瘦小枯干,骆松年却高大魁梧。人品方面,倒是南徐高于北骆!杜小侠被窃之处,据我推测,极可能就在往游牛栏河时,所经的北城城门洞之中。因为该处行人出入,经常摩肩接踵,较易下手。杜小侠可还记得有什么特殊人物,有意无意之间向你身边挨蹭吗?”
杜人龙摇头苦笑说道:“我如觉出,哪里会容他得手?不过出城门之时,倒真有一人被一壮汉所撞,几乎跌倒,我还伸手扶了他一把。难道这随手一扶,就被他将贴身所藏之物窃去,而外着衣衫丝毫不见凌乱破损嘛?”
葛龙骧叹道:“师弟,人间之事,万妙沓呈,哪里见识得尽?肤箧手段之高,往往真能出人意料!碧玉灵蜍虽然珍贵无比,但既已失去,徒事懊丧,也自无益。此物总比黑天狐藏处好寻,我们拼着踏遍江湖,总不怕搜它不出。今日已晚,且自歇息养神,明日开始,先把这会泽城中仔细勘察,看看可有奚兄所说的南徐北骆之类人物?”
杜人龙虽然满怀气愤,但也无可奈何。这一夜之间,除奚沅尚略睡片时之外,葛、杜二人几乎均未阖眼。
次日一早,三人便自先循昨日所行途径开始,在这会泽城中的人烟辐辏之处,注意察看可有奚沅所料的人物?但这种办法,何殊大海寻针?而且也不能遇见任何一个较为魁梧或瘦小之人,就冒冒失失去问人家是不是著名神偷“南徐北骆”?所以在街市之上,荡到中午,杜人龙业已知道这样找法,决无希望,一赌气之下,索性不找,与葛龙骧、奚沅跑上一座杏花天酒楼,竟欲藉酒浇愁,吃完再打主意。
到雅座之中坐定,要了酒菜不久,忽然听得楼梯之上,当的一声“报君知”响,并有人朗声说道:“筮短龟长,交相为用,阳奇陰偶,各有征宜!君子问祸不问福,哪位有什么重大疑难之事?在下可以六爻神课,代为一断。”
葛龙骧听这卖卜之人,话音聚而不散,分明身有内家武功,心中一动,挑帘寒笑叫道:
“先生这里来,在下有事请教。”
这位卖卜之人,相貌清奇,约莫五十左右,身材略矮,颇为瘦削。听葛龙骧招呼,抬头一打照面,两人同觉对方神采不俗!那人“报君知”一提,走入雅座。葛龙骧为三人一报姓名,这位卖卜之人对葛龙骧师兄弟当然陌生,却向奚沅抱拳哈哈笑道:“尊驾原来便是穷家帮中的长老人物,“神乞奚三”四字,名震江湖。在下景慕已久,真人面前,不弄玄虚。在下徐荻,有个难听绰号,叫做妙手神偷。我这江湖末流,今日能识奚大侠及两位小侠,可称幸会。”
他这一自动报名,正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差点把杜人龙喜得从座中跳了起来!但转念一想,碧玉灵蜍若真是这妙手神偷徐荻所窃,他怎会一见之下,便即自吐真名?
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愁容满面。
徐荻既称妙手神偷,眼光何等锐利?向杜人龙笑道:“方才葛小侠相招问卜,可是杜小侠有甚疑难?彼此既然倾诚相见,徐荻怎敢再弄那些江湖伎俩。不过三位如果看得起在下,说将出来,大小总可略贡刍尧,未必无益。”
杜人龙尚未答言,奚沅已自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向徐荻,寒笑说道:“徐兄豪快无轮,奚沅心折!我先敬你一杯,话中倘有唐突之处,尚请见谅!”
徐荻闻言眉头略皱,接酒一倾而尽,目光微瞬杜人龙,寒笑答道:“奚大侠有话但说无妨、难道是杜小侠遗失了什么珍贵之物吗?”
奚沅拍手笑道:“无怪徐兄要以卜筮隐身,果然妙算神机,一测即中!不过你一口一声奚大侠,叫得我太难为情,须知奚沅徒虚名,真才实学方面,比起这两位少年英杰简直有霄壤之别呢!”
他跟着便把杜人龙武林重宝碧玉灵蜍被窃之事,对徐荻叙述一遍,说完哈哈笑道:“慢说葛、杜两小侠一身绝世武学,就是奚沅这点微末功行,贴身之物被人取走而不自觉,除非你们这南徐北骆,妙手神偷和赛方朔二人之外,余子也绝难办到!所以起初不免连徐兄一齐猜疑在内!但如今徐兄以磊落胸怀,一见之下,把真面目坦然相示,‘南徐’之疑,当然不提。不过你们这两位妙手空空,听说足迹不大离开江南塞北,徐兄既到滇中,难道那赛方朔骆松年也在这西南一带吗?”
妙手神愉徐荻听完,向杜人龙微笑说道:“碧玉灵蜍虽然是武林之中万象觊觎的罕见奇宝,但无德者不仅不足居之,反足为本身怀璧贾祸!杜小侠请放宽心,包在徐荻身上。明日清晨,定使这罕世之宝,完璧归赵!”
杜人龙不禁大喜,急忙问他何以有此把握?妙手神偷徐荻举杯笑道:“我因久居江南,忽动游兴,遂由西北开始,一直游到此间。但昨日一进这会泽县城,就看见我那同行死冤家赛方朔骆松年,居然也在此处!不由暗想他决不会同我一样忽动游兴、逛趟西南,必然是觊觎什么重宝奇珍,才会来此!遂尾随到他所住的…座破庙之内,躲入神龛,暗暗窃听。果然那骆松年自言自语说道:“想不到这次得手以后,归途之中,还有这大收获,此行着实不虚!
但那几人看来不太好惹,这破庙之人容易引人注意,不能再住,索性搬到城内旅店,埋头不出住上几天,等他们走后再行。这两件盖世奇珍,岂不就可永为我骆松年所有?’他那里得意忘形,自吐机密,却万想不到有我这样生死对头正隔着一层神龛布幔,听得清清楚楚!我听他得了两件盖世奇宝,正想用条妙计给他弄个偷龙转凤的黑吃黑手法,不想今日酒楼,便即巧遇三位!互相遭逢印证之下,骆松年所谓的两件奇宝的其中之一,必然就是杜小侠所失的碧玉灵蜍;其他一件,则尚不知何物。不管怎样,明日清晨我定把骆松年引到这会泽城东的一片松林之内。因我与他交手多次,功力相若,几乎谁也无法胜谁;到时或由奚大侠或由二位小侠,任何一位出手把他制住,所失之物还怕不完璧归赵?”
葛龙骧、杜人龙自然欣喜,奚沅却在拈杯沉吟。徐荻笑道:“奚大侠想些什么?是否徐荻所言不妥?”
奚沅摇头说道:“徐兄安排,哪有不妥之理?我是在想这云南境中,有甚奇珍异宝,竟能把那赛方朔骆松年自塞北引来。你们一南一北两位神偷,平素目高于底,差一点的东西怎会看在眼内?骆松年居然不辞万里迢遥,他到手的决非寻常之物!但再三忖度,均想不出,只好等明晨将他制倒之时,搜索囊中,才可知其究竟的了。”
那片松林占地不小,是在会泽城东六七里外,鹤骨虬枝,苍鳞瘿甲,古藤盘节,穹石埋根,地势极为优邃。奚、葛、杜三人凌晨即到,择了一株绝大古松,藏身其中。约莫等到寅卯之交,来路之上,一先一后风驰电掣奔来两条人影,看出先前一个正是昨日酒楼相遇的妙手神偷徐荻,另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不问可知,定是赛方朔骆松年无疑。
徐荻身形才到林中,葛龙骧因见骆松年紧随在后,相距不远,不好出声招呼,遂摘了几枚松针,往徐荻眼前弹射而过。徐荻会意三人已到,笑吟吟负手相待。霎时一条高大人影,凌空飞落,一见面即怒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矮鬼,怎的到处显魂?我此番纯系游历西南,哪里会如你所言,做了什么好买卖。意图分润,岂非做梦!不过我们多年旧账,始终未清,在此一会也好。你看这松林优静已极,无人相搅,这次兴发一个强存弱亡,谁也不许先行逃走。”
妙手神偷徐荻笑嘻嘻说道:“一别多年,想不到老骆的火燎脾气,不但丝毫未改,反而把全身上下仅带几分人味的那一点江湖豪气,也自散除干净!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