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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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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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弘历笑声始,钮祜禄氏略舒了口气,向秦柔道:“元寿怕是只有你哄得住。”

元寿为弘历幼名,逢钮祜禄氏蔼声唤起,便满是宠溺之意。秦柔一笑,望向弘历,道;“奴婢手拙,风铃摇鼓这些个小玩意儿,也都是倚了府中小厮相助制成,听说是为小阿哥做,都欢喜得紧。”

“这越是蕙质兰心的,便越是自谦得很。” 钮祜禄氏浅笑,抬手拾起茶盏略抿,随后轻叹一声,道;“翠燕这丫头性子急,若非问福晋要了你回来打典,元寿这厢许是安宁不得。”

秦柔道;“奴婢听福晋说小阿哥逾了岁,正是欢生起来的时候,始步学语,识物嬉耍,样样都新鲜。奴婢看小阿哥如今喜玩爱闹,往后必是聪慧伶俐。”

钮祜禄氏颔首,眉间似结愁色,缓声道:“只怨我身子弱,临下元寿后体乏气虚,原想歇息数日便无大碍,谁料竟是叫汤药调养了近半载,恐牵连了元寿,却落得眼下这般生疏。”

“格格过虑。”秦柔劝道:“既为母子,血脉相连,何来生疏?格格体虚,惟恐伤了小阿哥身子,数月下来少有亲近,小阿哥也是常惦着格格,与奶娘同睡时总不安分呢。”

钮祜禄氏展眉莞尔,闻翠燕入室,浅声责道:“你这丫头,近来是越发不利落了,备个茶能耗半个时辰?”

“奴婢知错了。”翠燕行礼认错,起身又辨道:“茶房那儿全叫耿主子房里的丫头和奶娘占着,一会儿说是耿主子上火,要煮汤药,一会儿又是那房的小阿哥起了,要备食什么的……”

“别人房里的事儿,莫要闲话。” 钮祜禄氏摆手示意翠燕作罢。

翠燕收了声,将茗盏果物一一呈好,又蓦地忆起什么,抬头向秦柔道:“方才遇见书房那儿的小厮,说是爷传你过去。”

秦柔闻之,略窘,向钮祜禄氏看去,见其面色无异,遂起身辞过。

沿途忆起钮祜禄氏煦色笑意,难辨自何时起始,竟愈渐令秦柔心生窘迫。偶叹物是人非,仍是同处一府,当年相扶之景却已渺远,如今钮祜禄氏喜为人母,面色日益慈蔼,若非身在侯门,定是一副相夫教子的贤妇模样,旧时彷徨终得凐去,现下一派畅然,享尽清幽。秦柔曾自视置身事外,心明如镜,却难自觉已然与这府苑深邸有了一番牵扯,前路未卜,亦无从退却。

书斋内陈设如常,仅案前清寂。秦柔初至室中,不见四阿哥身影,惟识几中清茶已淀,隐隐余香,正待散去,她缓步入案后屏风,见四阿哥正侧卧塌中,目晗,似在小憩,低唤一声,未有应答,切近行去,闻其息沉逸,面中微露倦色。秦柔拾了薄毡为四阿哥掩上,闭后窗,内室略暗,见其眉略有异,恐扰其眠,缓步行至屏风外。

想来无事,秦柔便于案侧架前寻些字画来看,随手抽起一卷于案中展开,见画中所作似是塞外景致,不似常人画中戈壁苍浑,獒鸟振翅,此卷绘者着色清浅,落笔闲散却薄愁难掩,只见荒漠孤烟,隐隐空色晦如浮尘。秦柔感绘卷之人心有远忧,忽见卷下署印,篆形繁琐难辨,细致端详,识为“祥”字。

秦柔眉微结起,蓦闻身后四阿哥沉声道:“是十三弟所绘。”

不闻秦柔应语,四阿哥行至外室,取一画卷摊于几前,兀自赏了片刻,道:“这副想必投你所好。”

秦柔将画卷接过,果见页末所落为十三阿哥印款,出自同一人手,此画中却是浓墨深彩,笔韵酣爽,川峦苍耸,江河雄浊,苍穹中鸿雁翔姿栩栩如生,疆域内风弄飞砂逼人心魄。

“奴婢想十三爷向来豪放,所绘当是如此。”秦柔不禁道。

四阿哥至案侧,将那萧索荒漠图抚了抚平,道:“得志者纵情画中,落泊人寄思卷内。老十三早先画中,多为群峰相逐,波涛浩瀚;如今自个儿说是性子转了,喜绘暮日倦鸦,漠间枭影。”

秦柔知四阿哥言下之意。

废太子前,十三阿哥甚得康熙赏识,常赞其生性朗然,不拘小节,胆识过人,骁勇擅骑,又精通音律,亦嗜撰绘,康熙凡离宫出巡,必携其随行,众人皆知其获宠仅次太子,跃诸皇子之上。康熙四十七年,太子遭废,十三阿哥饱受牵累,身阶一落千丈,即便翌年复立太子,仍未令康熙重拾垂注,至此丧势。皇子者,孰无君临江河之想,遭皇父厌弃便无夺权之望,志高如皇十三子,必雄心受挫,仅如是心灰泄意,寓悲画中,秦柔未曾料想。

时值康熙五十一年夏,皇帝例行巡视塞外,宫中筹备已始,约摸动身在即,此番随行皇子甚寡,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及八阿哥一党皆待于宫中。太子废除复立一波已逾两载有余,看似风平,但自废储启始,康熙对太子已有堤防,虽复立之,却大肆惩办其党羽。康熙五十秋以“身患顽疾,当告休宜养”为由将步军统领托合齐解职,使太子党失一要员,七日后又于畅春园召见皇爵群臣,称:“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也?”随后讲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逐一锁拿,又下令将已遭解职的托合齐以结党之罪拘禁宗人府。太子势不如前,又痛失党羽,非但未能暂缓心神,修身养息,反变本加厉,纠结贪吏,收受贿银,致使国库缺损,康熙大怒,勒令严查。

秦柔心想康熙此行塞外,归宫后必是依史上所载般再废太子,并将其移宫长禁,又忆起曾阅史料与杜撰,皆示二废太子时皇十三子再受牵扯,秦柔心生惶恐,便向四阿哥问道:“十三爷如今不比往昔,既是寄情画中,便也无再入乱势之险了罢?”

四阿哥先是一怔,后哼笑一声,道:“你身在雍王府内,倒时常惦记府外人,我这府里众人皆是爱劳神忧心的。”

秦柔方才识起四阿哥素来沉敛,甚不喜府眷过问宫中时局,只怪自己按捺不住,言多必失,连忙道;“奴婢与十三爷仅数面之缘,有幸得十三爷赐教一曲,便感激至今。”

话落,秦柔方觉不妥,仿佛宣称自己与十三阿哥同嗜音韵,趣味相投,偶获提点便心存绮意。秦柔悔自己心绪繁乱,言前未多作思量,以至越描越黑,理不分明,见四阿哥未语,便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立于原地,垂下首去。

四阿哥将画卷理好置回原处,而后行至其身后,问道:“可知当初我为何留你在府里?”

秦柔道;“奴婢既非真正的赫宜氏,便也与其兄毫无瓜葛,爷心存宽仁,见奴婢无处可去,便让奴婢暂栖于府中……”

四阿哥冷笑,打断秦柔,道:“你这丫头能说会道,仅是不说实话。我仅知你非赫宜氏,如何知道你亦非他人安于我府内的探子?”

秦柔静待。

四阿哥接着道:“你是个聪慧女子,这缘由,你猜得到,却不愿说。”

秦柔仍是低头不答。她自然明暸四阿哥处事谨慎,尔谀我诈司空见惯,防患之心必定深植,容她于府中,自然是已悉其非敌党所派,即便确为探子,以她一妾室寰婢,定对他无从危及,一旦暴露珠丝马迹,反可令他觅得契机,将她背后主使顺藤寻出。每思量至此,秦柔心中便一阵迷茫,不知她于他心中是否仍有待细究,于是宁愿信作他是垂怜所致,将她留在身畔,何况她对他已寄情愫,他定然知道。

“为何不答?”四阿哥在她耳畔询道,秦柔只感四阿哥双臂已自后将她揽住,一双手自她两颊抚过,逐渐垂至颈间,最终落于秦柔襟前,将她领侧衫扣逐一解开。

秦柔蓦地窘住,惊恐中只感胸中促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抑住将四阿哥双手,四阿哥顿了动作,两人僵持片刻,秦柔一阵恍惚,两手略作松懈,四阿哥已将她领口敞去一半。秦柔浑身僵直,欲再伸手制止,又恐惹怒四阿哥,于是不知所措,仅是闭紧了双目,心中慌乱难宁。

此时闻屋外脚步声渐近,随后便闻福安自外道:“爷,宫里来了人,说是请万岁爷传召。”

四阿哥止了动作,退回案侧,道:“知了,吩咐下去,备车入宫。”

福安领了命,又道:“前几日您吩咐的信函奴才也取回来了。”

“拿进来罢。”四阿哥于案前席下。

福安遂推门入书斋,秦柔别过身去,待福安低头疾步行上前去,将手中文书呈上,四阿哥提起笔来批示函件,略抬目向秦柔道;“先下去罢。”

秦柔掩紧胸口,低头疾步行出书斋,至廊下索性奔跑起来,一路险些撞上来往的小厮,她紧蹙着眉,一面向少有人至的后苑奔去,一面哽咽着任煞白的两颊泛滥了潮湿。

康熙起行约半月,京中数名富甲绅人几日间将内城几所秦楼楚馆,缎庄器行一并赎买下来,看似拨得了好行当,赎主中竟无人欣喜,寻常市井议论纷纷,皆测其中当有蹊跷。据传,易主商馆往日常为太子党官吏常巡聚之地,有甚者称偶见太子微服探访,加之早有传闻太子一党于京中持得数间商号会所,倚之敛拢钱财,平日里亦可作集会协议之地。

自太子复立,其党羽沿旧时之风,私扣贡物税款,致使国库空缺日益难掩,遭康熙严令查惩,方才筹款填盖。如是想来,此次康熙离京,太子一党必是趁机强卖翼下营生,令喜攀附权贵者赎购之,以聚其家产填充库银。

实则四月时,太子党收贿敛财一事已遭盘查。经户部尚书沈天生串通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于执差其间额外索银一案已由刑讯取供,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步军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兵部尚书耿额受贿1000两,本非倾贪大罪,却因犯事者皆属太子一党而遭重惩,齐世武等三人与主犯沈天生,伊尔赛等皆被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太子党如此不思悔改,反卷土生事,康熙震怒,斥欲将齐世武“钉其五体于壁而死”。

眼下太子积极异常,迫使京中豪绅倾家购业,妄图凭此凐填罪证,扭转乾坤,自以为可瞒天过海,却不识其意图早已昭然若揭,知情人看来,反倒是大张旗鼓,易再惹祸上身。民间谣传,众说纷纭,亦真亦假,却常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虽说难为成堂之供,若得有心人寻根探源,觅得铁证并公诸于大殿圣颜之前,百姓遣谈便足以令皇族蒙羞,太子声望定将毁于一旦。太子树敌颇多,如今大阿哥遭禁,便以八阿哥一派尤为荆手,四阿哥看似与太子略有交集,实则暗怀思量,与其一羽的十三阿哥则已然因反太子而受康熙冷落。现下康熙出巡,留下一众皇子于京中相互牵制,亦不失为良策,而太子处若有风吹草动,敌对党派定将动向,宫中稍有波澜,传入康熙耳中,必有一党将遭重挫。

如此时局,四阿哥心知肚明,故常闲置府中,阅集描帖,看似不问宫中异动,却时常见得汪禄入府禀报。如是一来,四阿哥置身事外,既与太子之事毫无瓜葛,亦可对其诸事了若指掌。

自那日书斋论画,秦柔再无得四阿哥传唤,听闻钮祜禄氏身子已无大碍,终日守着弘历,翠燕见了亦直叹其惜子如命。秦柔忽得闲暇,竟有些不知所措,独自于府园内消磨光景,竟遇那拉氏亭内品茗,本想请了安便辞过,却叫那拉氏赐座邀谈。

“先前便想同你小叙,只是苒儿那厢要你操持着,爷有时亦传你,我便也忘了。”那拉氏眉目温煦,神色淡然似杯中清茶。

“福晋可是有何吩咐?”秦柔道。

“算不得吩咐,只是有些话想问你。”那拉氏命身侧婢女为秦柔呈了茶,接着道:“你入府多载,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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