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当晚庄舒曼没有返回寝室,一直在病榻前陪伴着庄舒怡。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庄舒怡终于从昏迷状态苏醒过来。庄舒曼才稍加减轻紧张的心情。苏醒过来的庄舒怡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黑暗。灯光、眼前晃动的医护人员、还有庄舒曼,她都没看到。她只看到一面黑色墙壁挡在面前,黑色墙壁面前有无数个黑圈在跳跃,黑圈一闪一闪,像一群黑色的小星星。她用手在眼前晃动几下,没有看见自己晃动的那只手,她惊诧地从病榻上挣扎着坐起,呼叫着庄舒曼。庄舒曼握住她的手,但庄舒曼发现她的双眸直直地望向前方、毫无光感。庄舒曼问她怎么了?她的回答很干脆,干脆得令庄舒曼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舒曼,姐姐的眼睛失明了,姐姐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眼前一片黑暗。舒曼,姐姐不能失明,姐姐要工作、姐姐要照顾你,所以姐姐不能失明。怎么会这样,天啊!
庄舒怡双手捂住眼睛、脸部埋在膝盖上,半晌没有抬起头,随后发出沉闷的哭泣。庄舒曼也跟着啜泣出声。整个病房充满了哀伤色调。眼睛的失明、肖络绎对庄舒曼所做的无耻行径,都令她心胆欲裂。她无法相信,肖络绎能够做出那么卑鄙的事。可肖络绎的确做了,而且受伤害者居然是舒曼小妹,这更加令她难以置信。肖络绎一向对庄舒曼像慈父一样疼爱,她不在家时,很放心肖络绎照顾庄舒曼。她、肖络绎、庄舒曼在一起生活的时日,肖络绎的行为规范十分检点,就连对她的态度都非常严肃,从未有过越格之举。记得某一天她开始喜欢肖络绎的时候,她主动向肖络绎递去秋波,肖络绎假装没看见,拿了一本画册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发现肖络绎的脸颊被她的秋波扫荡出红晕。由此她更加喜欢肖络绎。男人能够在女性面前脸红,一来说明该男人作风纯正,二来说明该男人是个感情专一的好男人。作为男性的肖络绎,与她和庄舒曼生活在一道许多年,始终保持大哥哥形象。天凉时肖络绎会叮嘱她和庄舒曼多穿些衣服。若是赶上雨季,肖络绎就会带着雨具,分别从学校接回她们,这令她们相当感动。感动之余更加使她爱恋肖络绎。每至周末肖络绎都会去市场买回蔬菜、肉类品,细致地摘菜、洗菜、切肉丝,而后又干净利落地烹饪好菜肴端到餐桌上。调皮的庄舒曼见香喷喷的菜肴端上餐桌,被菜香吸引住,忍不住抓了一道菜丢进口中。肖络绎拿了筷子来到餐桌旁,看见庄舒曼用手抓菜吃,就轻弹了庄舒曼的脑门,然后要庄舒曼洗了手用餐。庄舒曼会向肖络绎耍赖皮,要肖络绎拿来湿毛巾。想起这些美好的记忆,怎么也不相信肖络绎会堕落、会变成一个令她绝望的人。根据肖络绎先前的精神疾患,她判断肖络绎一定是重犯痼疾,实施了像那次对她那样的粗暴行为。但她目前为止还不清楚肖络绎当时有无清醒意识,倘使没有清醒意识对她和庄舒曼来讲还有补救的机会。就是说她和庄舒曼会原谅肖络绎。肖络绎已消失匿迹,她见不着肖络绎的面,无论如何不好裁决是非。不管怎么说,庄舒曼已被肖络绎严重伤害。从此以后势必影响到庄舒曼的幸福。想到此她的哭声更加沉闷,听起来使人抑郁和呼吸受阻。
庄舒曼的哀伤包含许多内容,她既哀伤庄舒怡的失明,又哀伤自身的不幸,还有和陈尘的决裂。她的眼前一片迷茫,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她死寂沉沉,好似自身也失明了一般。她看不见这世界的美丽,只看见内心的伤痕在流血。生活在一瞬间不再像往日那样鲜亮充满暗色调。往日喜爱的冰淇淋、肯德基不再生动地诱惑她。它们死尸一样,令她作呕。从前的美妙时光像一场梦境,一去不复返。现今她站在人生的悬梯上随意被风摇荡,这刻不知下刻的命运会漂浮到哪个暗口。她并且无法预测生活的小舟会在哪一刻翻船,但她已做好充分准备,随时恭候生活的恶风险浪。
庄舒怡被转院到北京同仁眼科医院,医生们查出她的眼底部大面积充血,视网膜周边的部分毛细血管呈现破裂状,淤血挡在视网膜上,后又不明原因地导致视网膜脱落。在眼科医学史上,一般来讲,导致视网膜脱落有三种原因,第一,脑部受到重击或者眼部受到重击的情形下会导致视网膜脱落;第二,高度近视会导致视网膜脱落;第三,先天性视网膜病变会导致视网膜脱离。庄舒怡既不存在受到脑部和眼部的重击,也不存在高度近视,更不存在先天性视网膜病变一说。庄舒怡的视网膜脱落,只能说是眼科病史的一个意外,除此而外无法给其作出恰当判断。
庄舒怡当时听到肖络绎玷污了庄舒曼的清白,头部即刻发麻、翁翁作响,耳边想起乱糟糟的声音,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随后脑部轰的一声鸣叫,再后来就失去了知觉。待她从昏迷中醒来双眸便失去光明。从医学角度讲,急火攻心只能导致白内障、青光眼等,导致视网膜脱落在医学史上实属罕见,甚至在眼疾患者中百无一例。
落红第六章(7)
入进眼科医院的一周内,医生每日用仪器为庄舒怡查找视网膜脱落口,也就是裂洞。只有查找到裂洞,才能进行下一步手术,缝合裂洞。查来查去,医生们也没能从庄舒怡的眼底部查出裂洞。原因在于庄舒怡双眸视网膜已完全脱落,达到无法缝合的地步。医生将这种情况告诉给庄舒曼,庄舒曼的心像是给压上沉重的石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庄舒怡的眼疾会如此严重,严重到无法救治。尽管住进全国首屈一指的眼科医院,可眼科专家们对完全脱落的视网膜抱有无可奈何状。倘使患者家属同意,眼科专家们也只能抱以试一试的态度,死马当活马医。视网膜薄如蝉翼,如果只是脱落一小部分,还好补救。全脱的视网膜不但难以治愈,而且还会带来继发性病变。
庄舒怡因为就诊及时,所以目前为止视网膜尚且未出现病变。也就是说眼科专家们可以采取救治手段。手术那天,庄舒曼在手术报告单上签了字。手术报告单上写道,患者双眼视网膜达到全脱程度,手术后果不一定达到预期效果,或许还会出现新的病变。手术后果自负。庄舒曼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在那上面签了字。她只是想能有一线希望也不能失去。手术长达六个小时之余。期间有三名专家为庄舒怡做手术,手术结束,三名专家几乎是头昏眼花、身体僵直、腰背酸痛。
术后,庄舒怡的眼部情况反应良好。庄舒怡入院期间,庄舒曼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住进庄舒怡的病房。此间因为每一寸时间都被有效利用,庄舒曼似乎忘却自身的伤痕。白日里紧张的课时搞得她晕头转向。尽管陈尘呈现出一副冷漠表情,间或向她投以蔑视的目光。但她无暇顾及这些。目前最为重要的是祈祷上苍保佑庄舒怡复明。
一个月后,庄舒怡的视力有了光感。又过数日,庄舒怡的双眸能够看清一米以外物品。庄舒怡可以出院了,但医生嘱咐庄舒怡出院后要好好疗养。庄舒怡的视网膜已不堪重负,稍不慎都会重蹈覆辙引起再次失明。应该说庄舒怡的眼疾治愈率相当低下,能够手术成功,简直是眼科病史的奇迹。
出院后,庄舒怡按着医嘱,没有去妇产科医院上班,而是在家中静养了数日。去妇产科上班的那日,她找到院长,向院长请求做门诊医生。院长根据她的实际情况,同意将她调离开妇产科入院部。相对来说,门诊的工作较入院部轻松许多,正常上下班不说,还有周期性倒班,就是说几乎没隔一周,就会有一周的休息日。在一个休息周,父母的老房子有了亮点,说是有房屋建筑公司买段了那处住宅地,要房主尽快和建筑商取得联系。老房子有了着落,自然是件好事,也省得白白空闲。她带着喜悦心情来到老房子处找到工棚。工棚内的工作人员和她一道来到老房子。老房子的门锁紧紧锁着,可老房子的木头门板已没了半片,被掰断的门板周围木茬很新,像是近期被人刚刚掰断。
庄舒怡迟疑了一下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进入房内,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映入庄舒怡眼帘,庄舒怡不由得通体发抖了老半天。室内,一个篷头垢面的人背朝墙壁,躺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呼呼睡着。那人身上的虱子,在充满臭气的衣服上到处滚爬着。一个大个虱子懒懒地滚动着。显然它已吸足了那人身上的血。那人头发上的虱子最为突出,几乎每个发丝上都有虱子滚动。由于那人身上的虱子过多,周围地板上也爬行着大小不一的虱子。有些虱子还聚成堆,用细细的小爪子相互摩擦,看上去像是打架的动作。墙角处有一堆粪便,粪便散发出来的气味,令庄舒怡呕吐出来。工作人员见状,断定躺在地面上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于是猛地向那人的臀部踢了一脚,企图弄醒那人。那人只是哼唧一声,随后进入眠状。工作人员再次照准那人的臀部踢了一脚,大概这一脚的力度很重,那人下意识地用一只脏兮兮的手捂住臀部,随后翻身坐起。那人翻身坐起,整个面部暴光在庄舒怡面前。庄舒怡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那人正是庄舒怡日夜牵挂的肖络绎。肖络绎除了通体脏兮兮兼并比以往消瘦,再就是眼睛发出痴呆光泽。看见面前站立两个人,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同时向墙角退去。很明显他已认不出眼前的庄舒怡。庄舒怡不顾他通体的脏臭,来到他面前反复提起自己的名字。他不但没能认出她,还在她胳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痛使她清醒地意识到,他已不再能认出她。他完全成为一个疯人。她立即拨通北京市一家精神病医院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精神病院的救护车拉走肖络绎。几名男医生费了很大的劲力,才将个头高大的肖络绎拖拽进救护车。待肖络绎被救护车拉走,满面露出惊异色的工作人员开始了工作。工作人员忍着刺鼻的臭气,迅速量完房屋尺码,而后向庄舒怡讲出房价。本来庄舒怡不想计较房价,这处废弃已久的房屋能有商家买段,可以说是万幸,还讨什么价码呢。可是在这个老房子里鬼使神差地遇见疯癫的肖络绎,使她不得不改变原来的想法。肖络绎患上这种疾病指不定何年何月能够好转。所以钱对她来说尤为重要。对方想给她十万元价码买段两居室的房屋。她坚决回绝了对方。她向对方要价是二十万。对方因为急于想在原址建筑楼群,咬咬牙以二十万的价码买段了此房屋。
落红第六章(8)
一周后,庄舒怡如数拿到二十万的房款。她留出十万。这十万属于庄舒曼。庄舒曼尚在读书中,她必须给庄舒曼准备出上学的费用,其余的钱款,她要留给肖络绎治病用。她不能做出毫无良心、毫无道德的事。肖络绎曾经是她和庄舒曼的救命恩人。虽说肖络绎玷污了庄舒曼的清白,但肖络绎疯癫的样子足以证明,做那样的事时肖络绎不是个正常人。她拿了十万元存折来到庄舒曼的寝室,将十万元存折递交到庄舒曼手中,并向庄舒曼说明是老屋的房钱,随后牵拉庄舒曼来到室外,招手叫停一辆出租车。待出租车停在面前,她慌急地拉庄舒曼进入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一家精神病院门前,庄舒曼用惊异的目光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