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月梅儿
第一章 白绫1
幽暗的屋内,一女子正坐在角落里,她美得惊人,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此时正是春天,窗外的树都发出了嫩绿的新芽,鸟儿在欢快地唱着歌,那歌声从云端唱到山麓,从山麓唱到家家户户的篱落,唱入小鸭子戏水的黄蹼,唱入融融的春泥,满城的杨柳也附和着这歌声,吟出了一则则白茫茫、轻盈盈的柳絮,而桃花则在一夜间攻陷了所有的水村山郭,淹没了皇家的个个院落。春天就这样不经意间来到了。
与这个艳丽的春天显得格格不入的是这个女子,这个有着让人恐惧的美丽的女子,此时却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表情,像一尊玉石雕塑,令人怀疑她是工艺精湛的工匠雕凿的绝美的艺术品,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能如此的美丽,让人犯罪的美丽,没有人可以逃脱这美丽的诱惑。
靠窗的一张精美的紫檀木的梳妆台上,放置着一匹上好的天竺国进贡的白绫,这是当今西楚国的柳皇后赐给这个女子的,而这个美丽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西楚国最美丽的公主——浔阳公主。然而就在这个最美丽的春天,她就要自缢了。
这座小楼外,西楚国的柳皇后,柳如烟正在等待,旁边的士兵看押着一个俊美飘逸的男子,浓眉俊目,一袭紫衣,正愤怒地望着柳皇后,嘴里嚷着:“母后,让我去见公主,我要去见公主,你也杀了我吧,我愿意和公主一起死,陪着公主一起上路,母后,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孽障,那个女人对你难道有那么重要?你要知道她是你姑姑,是你的亲姑姑,这个可怕的女人不仅夺走了你的心,还想要夺去属于你的皇位,哀家岂能留她在这个世界上?玉儿,哀家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天下的女人多了,等过几日哀家自然会为你选妃,你也不必难过了。忘了她,忘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她马上就要归天了……”
“不,不,不,母后,玉儿求求你,让儿臣最后再见公主一面,就一面,母后,儿臣恳求您了。”
“把太子带回宫去好好看管,没有哀家的懿旨,谁也不能接近太子,快!”
几个兵士驾着太子往皇宫走去,而太子黎玉宁则一路都在哀求,柳皇后柳如烟的心里也好似被针扎过似的,那一声声凄厉的哀求扎在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上……
柳皇后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公主的尸体被太监抱出来,这时她看见总管太监李云英从小楼里出来了,一路小跑地来到她的面前,跪倒在地上,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公主提出临死之前见太子一面。恳请皇后娘娘恩准。”
“什么?难道那个孽障对她真的那么重要?云英,你去告诉她,说哀家要去见她,非要去见她,你去告诉她,无论她见不见我,哀家都要见她。”
第二章 白绫2
柳如烟阴沉着脸穿过跪在地上的人群,但是当她走到那座造型别致而精巧的小楼时,她还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个地方她过去曾经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的来过,在这个小楼里,曾经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日子,这里也曾是她这个当今皇后的避难所。这座雅致的小楼就是浔阳公主的香闺,从嫁给自己的侄子柳承子开始,她就住在这里了,这精致的楼阁,还是先皇特意为他这个最宠爱的公主而建造的,四个屋檐下悬挂着透明的水晶风灯,这是浔阳公主的最爱,还有长长的,玉石制造的风铃,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春日的花园,繁花似锦,堪称人间天堂。
柳如烟一低头,正好看见公主的婢女春桃跪在小楼的楼梯上,泪水已经挂满了脸颊。柳皇后示意太监李云英让春桃离开,李云英忙搀扶着春桃跪到了院门的外面。
李云英转身看见皇后柳如烟却仍旧站在小楼的外面,没有上去,静静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李云英停住了脚步,看着他的主子,他不知道柳皇后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冒然前去打扰,在他这个总管太监看来,今日的柳皇后也颇有些奇怪。
春日的院子里弥漫着奇特的花香,这里的花似乎与别处的花也有些不同,美艳而高贵,那香气熏得人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李云英才看到柳皇后迈着细步,款款地走进了小楼,淹没在小楼的阴暗之中。看着柳皇后的背影,李云英才蓦地发现,柳皇后今日穿了一件陈旧的粉色纱裙,颜色被水洗的有些发白,但是保存得很完好,精心折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今日柳皇后见公主却为什么要穿上这样一件褪色的旧纱裙呢?这让李云英很是费解。
屋内外强烈的光线对比让柳皇后一时睁不开眼睛,她不由闭上眼睛,侍她再睁开眼睛,她看到浔阳公主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皇后的存在,浔阳公主玉雕一般的脸非常平静,没有一丝惊恐,似乎等待着她的不是一场死亡,而是去赴一个美丽的约会,她手握玉梳在自己如水润滑的乌黑长发中穿梭着。
柳如烟好不容易堆出满脸的笑,对着浔阳说道:“公主,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要骂我恩将仇报,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无耻的小人,可是浔阳,你也应该知道我柳如烟能有今日是多么的不容易,你更应该知道我还是玉儿的母亲,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容忍他的亲姑姑勾引他,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也是一个母亲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你明白吗?”
浔阳只顾对着镜子梳理着她长长的瀑布一般的头发,没有说一句话,柳皇后轻轻地走到浔阳的身边,伫立在她身边,然后伸手握住她如同流水的长发。
“把你的脏手拿开,你这个下贱的床奴,你能有今天全靠我浔阳的帮助,可是你却恩将仇报,柳如烟,你这个下贱的女人,我浔阳看错了你。”
第三章 白绫3
面对着浔阳公主的大声呵斥,柳皇后倒是没有太过愤怒,脸色依然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就是准备好了听浔阳的骂才来的,她平和地对浔阳说道:“如果骂我能让你的心觉得好过些,那你就大声地骂吧,好歹我们也是姐妹一场,对一个快死的人来说,我柳如烟是不会和她计较的。”
“柳如烟,难得你还记得我们曾结拜过姐妹,我浔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个贱人。”浔阳骂着。
“浔阳,我承认,我出生低贱,我处处都不如你,不像你生来就有皇家高贵的血统,生来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可是,公主,你也不要忘记了,古来就是‘胜者王侯败者寇。’现如今,是我这个低贱的床奴柳如烟成为了西楚国的皇后,成为了西楚国后宫的最高权利执掌者,所以,公主,美丽的浔阳公主,你也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想夺走我柳如烟手中的权利,谁要是想抢夺我和皇上历经千辛万苦才争来的皇位,我柳如烟决不放过她。”
浔阳没有接着柳皇后的话继续说下去,她转过身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西楚国的新皇后,无疑,这个柳如烟是美的,美的若天上的仙女,她的那双顾盼流连的眸子曾经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可是此时却充满了杀机。浔阳也注意到了,柳如烟今日穿的这身纱裙是自己送给柳如烟的,那还是柳如烟十六岁生日那年,自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会儿,这个美丽的女人只不过是自己的大哥,当时的太子殿下黎云天的一个贴身婢女,一个实实在在的床奴,那时这个女人对自己是多么的恭敬,多么的谦卑啊!可是现在……真的是恍如隔世,往事不堪回首啊!
浔阳指着柳皇后身上的纱裙说:“柳氏,柳皇后,看你今日还特意穿着本公主送给你的纱裙,是不是还念及本公主对你的情意啊?”
“公主对我的情意,我柳如烟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公主走后,我自会按照国葬的标准为公主发丧,会把公主安葬在皇家墓地,我柳如烟也会常常去看望公主的。”
“你的好心我领了,多谢柳皇后,既然你还念及我们之间的姐妹情意,那浔阳死前还有一事相求,请柳皇后恩准。”
“说吧,浔阳,只要是哀家能够为你办到的,哀家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柳氏,这可是你说的。”
“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吧,浔阳!你作为皇室的一员,应该知道谋反是必死无疑的,你不会是求哀家赦免你的死罪吧?”柳如烟拍拍浔阳的肩膀,眼圈也红了,她怕浔阳看到,就故意地望着窗外。
“我当然知道一个皇族谋反必死无疑,我是不会哀求你免去我的死罪的,我是想临死之前见两个人。”浔阳平静地说。
“见谁?”柳如烟扭过头来,警惕地问道。
第四章 白绫4
“我知道你害怕我见他们,可是我还是要说,我想见玉儿和公子徐毅,柳皇后,如何?”
“玉儿?玉儿已经被哀家关起来了,哀家是不会再让你们这一对冤孽再见面的,见了面只会让玉儿更加烦恼,至于说公子徐毅,哀家倒是可以让他来见你。”
柳如烟转身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太监总管李玉英陪着公子徐毅来到浔阳公主的面前,浔阳在铜镜中看到徐毅站在了她的身后,脸上挂满了泪水,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浔阳站起来,用衣袖擦干徐毅脸上的泪水,说:“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别哭,能看到你来送我走,我就走的安心了。毅儿,最后一次帮我梳梳头吧,帮我梳一个你最喜欢的云天髻,再帮我插上你最爱的芙蓉花,让我成为整个西楚王国最美丽的女人。”
“公主,您一直都是西楚王国的骄傲,您一直都是我们西楚王国最美丽的女人,公主……”徐毅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他把眼睛转向窗外,天是那么蓝,树是那么绿,花儿开的是那么灿烂,他抬起头,为的是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李云英站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对浔阳说道:“公主,老奴还有点事情要办,先退下,公主需要老奴的时候,叫一声,老奴就到了。”
李云英不等浔阳说话,就已经快步退了出去,一直退到屋外,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几行老泪落了下来……他赶紧用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他知道如果让柳皇后看见,柳皇后一定会重重地责罚他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掉泪了,他是看着浔阳长大的,他也疼爱浔阳,这不是普通的男女间的情爱,不,远远不是,应该是一个长辈对孩子的爱,可是……可是命运弄人,谁能想到,西楚国最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公主也会有今日这般可悲的境遇,他就那么默默地守候在门外,等着公子徐毅出来,等待着浔阳最后一次传唤他去伺候……
屋内的浔阳对着窗前的徐毅说道:“毅儿,过来,快过来,看看我这一缕头发好像结在一起了,你过来帮我捋一捋。”
徐毅听到呼唤,忍着眼泪,轻轻走到浔阳身后,一只手握住浔阳递给他的那一缕打结的头发,然后细致地将那些发丝逐根分开,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唯恐弄痛了这个他心中深爱的女人。他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滴落在浔阳乌云一般的秀发上,如颗颗闪亮的珍珠,缀在浔阳的发丝上。
浔阳感觉到了泪滴的温热,抬起头,正看见徐毅含泪的眼睛,温柔地说道:“毅儿,你怎么了,别这么伤心,看到你哭,我就会很难过的,毅儿,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的心也会痛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