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心中虽冷,不过脸上却带着笑意:“公子少年英才……也是我们幽州的荣耀,这是我的随身玉佩,公子他日进京赴考的时候可携着去拜见拜见当朝太傅佟大人。他与我乃是忘年之交,若是能得他的只言片语点拨,公子将来可是受用无穷。”
这书生的脸一僵,手似伸不伸。
百十来两的银子他不在乎,可是佟太傅的教导……这东西可是千斤难买。
只要是个读书的,只要是前科进过京的,谁不知道林致远和佟太傅私交甚密?两家不敢说是通家之好,但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众人都眼红的嘀咕着,林致远有没有真学识不知道,不过借了当朝太傅的光儿是一定的。
这书生与林致远同科,可惜当年连个同进士也没能中,灰溜溜的回到了幽州,本来时要闭门苦读一心备考的,但耐不住有人挑拨,这才有了今日府衙门口的争端。
一杆秤在这书生的心里不断左右倾斜,后面围着一帮人眼见不错的盯着,手不知道是该伸还是不伸。
恰在这时,人群中有一人朗声道:“林大人,学生郑昶,恳请拜在大人名下为弟子,请大人爱怜小人求学心切,收下我这个学生吧。”
一个白衣少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说出来的话叫众人摸不着头脑,这里在说林致远贪墨的事儿,怎么跑出来个小郎君要拜师求学?
那些破皮无赖见状忙喝倒彩:“找个贪官当师傅,将来也是要有样学样吧。”人群中哄笑不已。他们是吃定林致远不敢在府衙门口动手抓人,于是说话的语气更加的肆无忌惮。
有人挑事,有人惊诧,当中又以那书生为最。
书生呆呆的看着跻身至前的郑昶,手指向对方:“你……你不是说……”
郑昶忙打断对方的话,讪笑道:“赵师兄,我说过,林大人殚见洽闻,满腹经纶,乃是为德才兼备的真君子,我若能拜在林大人的门下求学,将会受益终生。”
这位姓赵的书生气的直哆嗦:“好你个郑昶,原来是做了个套子与我钻,这……”书生望向林致远,再瞧瞧对自己不屑的胡老汉,满脸羞红:“你们的破事儿,我不管了。”说罢,扭头就走。
破皮无赖们不由得一齐看向林致远右侧的典十五,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被林致远和沈修杰同时捕捉。
沈修杰哼道:“跳梁小丑。”
此话不知说的是典十五,还是走掉的书生。
典十五面色不虞的做了个手势,那些泼皮们见状,装腔作势的又闹腾了几句才散去,平民百姓也有不少,可是都是胆小没主见的,瞧着领头的书生都走了,哪还敢在这里多呆,于是也都纷纷的跟着去了。
林致远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真的不敢对老百姓如何,那几个地痞似的人物好应付,但是在这个时候林致远并不想叫这件事儿分了自己的心神。
“典公子要是不忙的话……就请回吧,”林致远一副有礼而生疏的笑容,台阶下那位叫郑昶的小郎君正要开口,林致远忙用话堵上了他的嘴,“哦,对了,典公子,顺便将这个郑家小公子一并带走吧,他可是你的人呀……”
典十五和郑昶的脸色陡然一变,不明白林致远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然而这个时候再问只是自取其辱。
典十五没好气的大踏步离开,叫好些认识这位典氏病秧子的人都惊呼,这哪里是典家的十五郎。
林致远居高临下的看着郑昶:“怎么,郑公子,还不走?莫非要叫我请你吗?”林致远早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年,那日和黛玉在街头挑拣玉佩,典家的女儿当街纵马,管闲事的不就是他?
郑昶脸色是白了又红,红了又黑,终于是丢不下面子跑了。
沈修杰盯着郑昶的背影说着风凉话:“我还以为又是个厚脸皮的呢,不过……自打你们家开了桐花书院,找你当师傅的人可不少。你不在京城的时候,大司马没少唉声叹气,想求你带着他的儿子出来历练历练,可你愣是没答应,不但没答应,还携带着重重的厚礼去道歉,分明是想堵住人家的埋怨声。”
林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为了掩饰忙撇下沈修杰去招呼胡老汉。
“胡老爹,今日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了乡亲们的帮忙,这样吧,府上略备了薄酒,叫大家小酌几杯吧。”
胡老汉却板着脸说道:“大人,你既然叫我一声胡老爹,便是拿我们当自己的亲人,想当日在江堤上做活,大人是与我们同吃同工,我们那些孤儿寡母的也都是林大人叫了差役们送米送面,今日我们来报答,难道就为了一顿酒肉?”
林致远听罢忙向河工们道歉,这胡老汉也是个爽利人,咧嘴笑笑便带过了。林致远亲自将众人送出了好远才折身返回府衙,衙门口的人大多都散了,只是三三两两的有些人在那里做小买卖,眼神倒是时不时的往这边瞄。林致远明白这些人都是看热闹的,绝不是谁派来的奸细,也就没放在心上。
刚一榻上台阶,六安忙附到林致远的耳边低语道:“大爷,华家大老爷亲自来的,就在三堂……”
第330章 华家兄弟通风报信
这次来的不但有华家的大老爷,连一向与哥哥两地而居的二爷也一并到了。两个人在府衙后的三堂里急得团团转,华家二爷一边搓手一边抱怨道:“这个林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忙着前面的事儿,是名声重要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大老爷虽然也急,但是他心里自有思量,对自己亲弟弟的话只是皱眉轻声呵斥道:“你懂什么,林大人这才是大智慧,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难得他有这份胸襟。”
华家二老爷定住了正要迈的步子,扭头看向长兄,“胸襟?要是他能在知道实情之后还能如此淡然,我才佩服哥哥说的这句话。”
“什么实情?”
门外传来的问话声叫华家两位老爷慌忙躬身施礼,“林大人。”
林致远身后跟着的是沈修杰,华家两兄弟并不曾见过,再加上他们来的匆忙,一知道消息之后就急忙往这边赶,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东平侯世子。
虽是如此,但沈家大爷眼光毒辣,马上意识到这相貌英俊的后生该与林致远有着不错的私交,至少比华林两家亲密的多。
林致远随意往上首位一座,未等人招呼,沈修杰自动自觉的占据了右侧的副位。华家大老爷和自己的弟弟见状并不敢乱动,心里暗暗嘀咕,这人是什么来历。
林致远摆摆手,屏退了正欲进门端茶的小丫鬟,“两位大爷来是为了……”
“大人,这回真是出大事儿了。我们截到消息,原来一切在背后使坏的是郑家人,要不是他们,大人也不会陷入今天的险境。”华二爷语意诚恳,如果林致远没有提前知道他是什么为人,只怕早就将对方当成交心的知己了。可惜,华家的两个掌权人都是狐狸一般的精明,只会讲求自己的利益,对林致远,往往是有了利益便会站在一起,而出了事儿,自然是远远的躲开了。
林致远淡淡一笑:“怎么,郑家的人又出了什么招数,能叫华家的两位老爷如此吃惊?”
华家大爷长叹了一声,“大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郑家,而是凉州的郑氏一族。”
沈修杰当即反应了过来,凉州,“那不是三皇子侧妃的娘家?”
“大人,这位是……”华家二爷一脸的谄笑,望着沈修杰不肯移动眼球。
林致远干咳了两声,打修杰和自己进门的时候,他就没打算和华家的人介绍介绍,只是这两个人实在是眼力极好,只从修杰的言行举止便看出了几分的门道,“这位是东平侯世子……”
话音未落,华家二爷已然满是敬畏的看向沈修杰:“原来是世子爷,真是失敬失敬。”
不管这二老爷是不是真心,但是脸上恭维的表情倒是实实在在。大老爷无端被弟弟抢去了风头,心中不大高兴,可当着林致远的面儿又不好争吵,只能顺着华二爷的话往下接茬:“早就听说世子爷在京都平反叛乱时立下赫赫战功,真可谓是年少有志。”
沈修杰没理会这些,“先别说这个,我只问你们,什么凉州郑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得,马匹没拍响,倒是叫沈修杰好一顿埋怨。
华家这俩兄弟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一向只别人捧着他们,如今一置换,这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心里可就不大舒服了。只是形势不由人,一个林致远是官,一个沈修杰是世子,他们俩也只是伏低做小。
华大爷便道:“大人、世子,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时辰之前说起,我们突然得打消息,说江陵的俞家在走货的时候碰见了点小麻烦,当时我们都没在意,毕竟……我们两家做的买卖不一样,也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俞家到底是外来户,行事上与我们多有不同。”
华大爷的措辞倒是小心,但是林致远心中冷笑,什么多有不同,不过是幽州三大家族只华家称心如意得到了马匹生意,余下的两家别说“喝粥”了,连“汤”也没能捞着一口。郑氏和典氏早就有了不忿,华家是知晓的,可惜这种买卖不能埋头赚钱,只能尽量的少惹是非。
投标会上像江陵俞氏这样的人家并不再少数,只是华家这哥俩极是狡猾,轻易不与人家接触,反而是悄悄的躲在背后观察。
这回俞家遇险,华家能得到的也算是第一手的消息,至少要早于林致远。
华大爷见林致远眼神有些深邃,忙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林致远眼皮抬也没抬,只沉声道:“你且继续往下说。”
华大爷唯唯诺诺的忙点了头:“俞家标中的是帖卧儿的宝石、珠玉生意,可惜他们家太贪心,总怕自己吃了大亏。此次去进货,远远超出了大人单子上规定,余下的那些是形同走私。俞家的主意打得好,然而车队刚刚从羌夷那边的山脉过来,走在山间小道上,便遇上了在此巡视的凉州军。那群官兵见了车上的货物,便要求看官府出示的凭证。大人想啊……小山一样高的货物,明眼人哪里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一个校官登时就要掀覆盖在上面的遮盖苫布,双方借此发生了争执,俞家是民,纵然是一般的小小场面,动气手来也总会吃亏,何况是凉州军……这支部属不敢说是与西南悍匪有一拼,但也差不离,最是彪悍善战。”
原来是这样。
林致远恍然,原来所谓的贪墨竟然是这个。只是不知道凉州军的出现是有意为之还是恰巧的碰见。
林致远更倾向与前者,说不定这就是三皇子给自己设下的圈套,逮到机会便要狠狠的收拾自己,趁机赶自己出幽州。
华家大爷又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大人,原来俞家是与人合伙做生意,俞家的人一出事儿便跑了个精光,生怕自己受到损失,只是苦了那合伙的一个少年人,生生被凉州军押进了大牢里。”
“合伙人?是薛家。”林致远的话极为肯定,语气只有沉重而不见幸灾乐祸。沈修杰忙低声回应道:“薛蟠那傻子不是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嘛?难道已经好了?”
林致远深深的瞅了好友一眼,“不是薛蟠,该是他那个同组兄弟薛蝌……”
第331章 宣旨(上)
华家大老爷一拍腿,“还真就是大人说的这个名字,叫什么薛蝌的,听说还是出自皇商之家。凉州军也真叫一个狠心,生生的将那薛蝌的一条腿打断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是他们家里人肯来花钱赎人,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打断一条腿?林致远稍有惊愕,薛蝌和薛蟠虽然都流着同一个家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