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容容轻步跨入庙门﹐靠站在廊柱旁观看庙内的信众们。在袅袅香烟中﹐香客们虔 诚地伏身膜拜座上的神诋﹐盘挂在橡上的檀香飘坠飞灰﹐夜以继日的焚香﹐熏黑了神诋 的面庞。声声的祈愿祝寿窜流至她的耳里﹐她侧耳聆听﹐人们多半是在请求座上的神诋 让这个纷乱的国家平安富强﹐少些抽税和高压﹐让百姓清音的生活得以维持下去。
一声一声地听着﹐生气里浊重的烟火气味使她更加清醒﹐熊熊的心火仿佛被加温般 地沸腾着。自小左断为她佩戴的礼佛念珠﹐丝线突地在她的胞间断裂﹐菩提子瞬间坠落 满地﹐四面八方地滚流。
她忍不住握拳场视高坐其上的神只﹐那香座上的神听见这些请求了没有﹖若是听见 了﹐地为何不下凡普渡众生﹖镇日受人们的供奉华宠﹐它为这些人付出了什么﹖施与受 之间﹐地应当是施者而不是受者﹐地为何不下来代百姓受这些苦难﹐反倒一身熏香霞峡 地高坐明堂﹐不染一丝人间烟尘﹖也许﹐它听不见﹐更或者是吝惜于把一尘不染的自己 投身于这个忧欢交错的人间、善恶割据占领的世界。这是浊下或是清高﹖神只的姿态应 当是如此吗﹖地若是听不见﹐但踏入杂背人间的她全听见了﹐她听见了远送不到的痴心 祈愿﹐也看见了被这些生命点燃的璀璨烟火。
座上明亮的红烛火焰如莲﹐她却自觉如被熄灭的残尽﹐留在人问品尝人世的无常与 苍凉﹐因心冷而绝望。
汹涌的愤怒汇聚至她的双掌﹐她缓缓扬起皓腕﹐庙里的明灯与香﹐火顿时飘灭﹐在 烛影暗去时﹐座上木造金身的神像﹐金箔片片掉落﹐香客们尚不及点灯复明﹐她的掌腕 再一使劲﹐香座上猛地掀起轰然巨响﹐木碎烟飞。
响音如声﹐直透耳膜﹐好半天﹐庙中的香客们听不见其它的声音。尘埃中﹐座台上 毁碎的神像个香客们错愕愣眼、屏住了呼吸无法思考。
在惊讶的抽气声中﹐庙身阵阵摇动恍如地动天摇﹐鲜花供果、烛台熏香各自零散翻 落﹐香客们惶然的惊呼声此起彼落﹐左容容在香客们纷纷伙身下跪或仓皇而逃时﹐轻移 莲步退出店门之外﹐冷眼仰视庙檐上请高人设计过的锁神名砖、伏魔瓦片﹐随着里头被 毁的神像自高处掉落。
她后畔噙着一朵细颈的笑﹐在奔逃而出的香客之中﹐自在地走出封印被破的庙宇﹐ 扬手招来等待在庙外的轿夫﹐命轿夫迅速起桥前往东郊皇陵。
年轻的轿夫们在将轿抬至设有重兵看守的皇陵外后﹐便要左容容下轿﹐表示不敢再 前进。左容容无所谓地轻耸香肩﹐付了轿资﹐袅娜地直走向皇陵的陵门。
很快地﹐守陵的禁军集结在她的面前将她拦下﹐她不作声也不后退﹐朝他们徐徐绽 笑并伸出双掌﹐惊人心神的笑意似吸人魂魄般﹐禁军们掌间的兵器脱手坠地﹐倦累得了 不开眼在她面前倒跪而下﹐纷纷阁上双眼沉睡﹐任她再度前行。
绿水青山中﹐雪白的皇陵显得醒目突兀﹐步行过两旁石像陈列的坦然大道后、皇陵 石铸的陵门便俨然在望。
石色如雪的陵门上缚上了重重锁链﹐门外还立有高耸的栅栏﹐令左容容不得不止步 ﹐闭上眼停站在门前思考。
不一会儿﹐她取下发上的玉簪﹐在栅栏之前画出一道驱火阵法﹐阵法画好后﹐她弯 下身将玉簪直插入阵法中心﹐再抬首望向高耸的栅栏﹐木造的栅栏在玉簪破土插入时﹐ 迅速被四面莫名而起的烈火吞没燎烧﹐火舌在南风的吹拂下拼命拔高﹐似恨不得能攀上 云霄。
左容容穿过熊熊烈火烧出的入口﹐来到陵门之前﹐只手轻按在光滑如镜的门面上﹐ 霎时碎石飞进﹐深厚的石门裂开了一道口﹐被迫开启陵门任她光临。
在陵门被破的同一时刻﹐待在六扇门地底宅内的卫非气息忽然大乱地忙掐指细算﹐ 而后睁大了双眸。
皇陵陵门被破﹖﹗难道百庙封印已经彼左容容给破了﹖卫非不得其解的蹙眉揣想﹐ 即使左容容的行动再怎么快﹐她怎有法子在短时间内破了他已施法守护的百庙而不被他 察觉﹖卫非很快地就推翻了先前的设想﹐认为左容容是直接去皇陵﹐而百庙她应当尚未 动手才是。但她的行动速度恍他预期的快上许多﹐他甚至还来不及阵护皇陵。
卫非拍开宅们﹐快步走至隔邻的左容容大宅﹐将一只骸吊在窗边覆着黑布的金笼取 下﹐提着金笼又走出左容容的居处﹐绕过地底下曲曲折折的小径来到地面上﹐仰首审看 了天象一会儿﹐弯身将金笼搁置在地取下黑布让久居黑暗笼中的火凤凰重见天日﹐这只 火凤凰﹐乃是第一个被左容容派去当刺客的朝歌﹐从九天巡府雷万春那里带回来的。原 本是镇守雷万春府中风水壁的火凤凰﹐硬是被为毁雷万春势力的左容容夺来﹐而夺来之 后就一直搁放在她的宅子里﹐被她当成一只普通的鸟儿养着。
然而卫非却不当火凤凰是普通的鸟儿﹐他将这只火凤凰机为救命的兵符。左容容进 皇陵不外乎是要毁皇陵内的大唐风水壁﹐若不及时救回风水壁﹐后果太不堪设想了。
卫非低首朝笼内的火凤凰叮咛了几句﹐拉开笼门﹐让火凤凰振翅飞向天际。
破皇陵而入的左容容﹐不知卫非已采取了挽救的行动。她在陵中朝目标前进着﹐一 路上设计得宛如仙境的皇陵﹐让她不禁高挑秀眉。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槐木车马、彩陶绘源被皇族做为摆饰署放在陵内。桂殿兰宫 、长楼飞阁﹐一栋一墅地在陵中矗立难以数计。陵里上有众星下有百川﹐陵顶镶嵌着斗 大的夜明珠﹐量淡的光芒似是明星荧荧﹐陵底一条条人造河川﹐长桥卧波其上﹐灌注在 川中代替水的水银﹐使水川流百年也不枯竭、由珍贵的人鱼膏所制的长明灯﹐莹莹在空 气中闪耀﹐将陵内映照得恍如白昼。
左容容并不以眼前所见的景象为喜﹐反而憎恶的感觉油然而生。外头不知有多少百 姓日回过着有一顿没一餐的生活﹐而在这陵墓之中﹐皇家的先人们却是过着神仙似的生 活。活人尚不如死人﹐是否正是所谓的生不逢时﹐做人要比做鬼更惨﹖心绪难平的左容 容拉着及地的罗裙朝陵中疾行﹐直走王陵中深处﹐寻找大唐创国时所建的风水壁。在一 盏永世不熄的长明灯的指引下﹐一面翠玉雕成的龙形玉墙呈现在她的眼前。
玉墙上所雕的九条玉龙﹐盘踞着墙上浩美广幅的山水﹐替大唐皇室紧紧守护着世代 江山﹐即使君昏臣谗民不聊生﹐这面风水壁也能让大唐世代不灭。
左容容伸掌按在玉龙的首际﹐其中一条玉龙即震碎在她的掌心之中。她一连震碎了 四条玉龙﹐正打算将剩余的五龙也全震碎时﹐陵中突然掀起一阵灼热的旋风﹐强风使得 长明灯忽明忽灭﹐就在灯火快被吹熄时﹐陵中亮起了更加刺眼的光芒﹐令她不禁停下了 手中的动作。
她愣眼看着自陵外飞进的火凤凰﹐在火凤凰朝她飞至时﹐俐落地偏身闪至一旁﹐免 得自己被热力四散的火凤凰扫到。但她这么一让开﹐火凤凰便停栖在已被她破坏的风水 壁上﹐频吐着火舌﹐让她再也无法靠近。
左容容不需算也知道这只鸟儿是谁派来的﹐她瞄了尚存的五条玉龙一眼﹐不禁有点 气恼。这风水壁只被她毁了一半﹐又有火凤凰镜守护壁﹐想来她是不能再动风水壁的主 意了。早知这只鸟会来环她的好事﹐当初她就该在得到这只鸟时杀了它。
气恼之余﹐她盯着残碎一半的风水壁﹐又漾出了笑容。
卫非的火凤凰暂时救得了皇陵的风水壁﹐让大唐能再撑上一段时日﹐却不见得救得 了百庙。环饶京城的百庙﹐将因首庙的毁败而逐一瓦解崩落﹐百庙一毁﹐与百庙相互依 存的皇陵自然也失去了守护的作用﹐无法让这个朝代久久远远。她毁不了皇陵但已毁了 百庙﹐那么灭世的一天虽不能如她所愿立即到来﹐但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对这种成果﹐她虽不甚满意但仍可接受。有卫非挡着﹐眼前能破一个是一个﹐还有 数道毁灭的大门等待她去开启﹐她就不信卫非那么有能耐﹐能够全部阻止。
放走火凤凰之后﹐卫非没直接回六扇门﹐而是以飞快的速度赶至皇城之外﹐反而先 左容容一步﹐改守势为攻势﹐照着水道地形图﹐找出京城水泉的中心点。
皇城外的一座古剎﹐正是卫非自水道图上推算而出的水泉中心点。当他赶赴至早废 弃多年的古剎﹐迎接他的是荒烟漫草和颓倾破败﹐寂静幽凉得只听得见蝉鸣﹐不见一丝 人声。院内一处宽广深不见底的大池﹐清冽剔透的泉水不断自地底涌出﹐流泉挣棕悦耳 。
全国的源泉均由京城地使水泉中心所供应﹐经由细密如网的水这分送至全国各处﹐ 如果左容容要让全国的水泉枯竭﹐必定会限他一样朝此处下手。与其再让她抢得先机﹐ 他宁可这回就由他先来阻止。
他倾身掬取一捧甘冽的泉水﹐清凉的泉水滑过他的掌心﹔涌泉池员水质清透﹐但却 课不见底。他着着池中自己的倒影﹐觉得映在水面上的脸庞既是狼狈又是痛楚﹐总是带 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板不安定地炯炯晶亮﹐非但笑意无存﹐倒是不舍又添了几分。
当年的一时心软﹐造成了两个人此时之痛。说到底﹐造成今日这局面的人是他﹐如 果他当时能狠下心把年幼的左容容杀了﹐那么今生往走纠葛的清爱也不会发生﹐他们两 人更不会反目相对。
这些年来﹐走遍四海五湖﹐看尽胭脂佳丽﹐他的双眼因洞悉世事而锐利﹐因长年的 旅途而疲惫﹐女人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能入他眼的﹐不能动他的心﹐能亲近他的﹐亦无 法动他的情﹐无论是如何的倾国名妹﹐他从不凝注眼神在她们身上。但他的双眼却在见 到左容容时起了极大的变化﹐当她首次进入天牢见他时﹐他忘不了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门 边﹐洁白的纤指绕着发梢﹐对他的盈盈一笑。
他从没想过当年那小小的女孩长大后的模样﹐不设防的心在她唇畔的笑容浮现时﹐ 即毫无防备地被她夺走。
愈是了解左容容﹐他愈了解爱是什么感觉。对她深切浓烈的爱意几乎吞噬他的理智 ﹐而每当在神智回醒时﹐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爱是那么缥渺飘忽﹐随时都可能在意念 转变下变成过眼云烟。在情路上一路走来﹐她与他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却又遥远﹐令他爱 得既深刻又绝望。
她曾陪他度过许多夜晚﹐烹茶、、对弈﹐闲敲棋子落灯花﹐在红融融的烛火下看她 ﹐成了一种享受。
他爱看她白皙柔美的面容﹐看她咬着唇瓣执棋不定的模样﹐看她倦累时腻在他的怀 里安心地沉沉睡去﹐她的喜、怒、颦、笑﹐一举手一段足﹐在在牵引着他的视线﹐也将 他的心扯得好紧。
卫非索性掬起清水泼至脸上冷却炽热的思绪﹐在岸边频频喘息﹐试着冷静地想起来 此的目的。
假如他没有料错﹐左容容在毁了皇陵里的风水壁之后﹐下一个步骤即是断了涌泉之 脉﹐让全国源枯水竭、涌泉不再。如果要阻止她﹐他就得抢在她之前行动。
他将脸浸入池中﹐缓缓地让身子沉下﹐往泉底最深处游去﹐游了一阵﹐才终于抵达 泉底。在不断涌出泉水之处﹐他见着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