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脸浸入池中﹐缓缓地让身子沉下﹐往泉底最深处游去﹐游了一阵﹐才终于抵达 泉底。在不断涌出泉水之处﹐他见着了一块颇有岁月的石碑竖立其上。
他在碑前犹豫了很久﹐迟迟无法狠下心来。就在他决无法忍受胸中窒息的感觉时﹐ 他才自怀中抽出一柄利刃﹐在石碑上刻下一串铭文。当刀子一离开石碑﹐他曾懊悔地想 刮去已刻上的铭文﹐但更强大的使命感令他收回这股冲动。转身游回岸上。
一回到岸边﹐卫非随即跃上古剎顶处的一道横梁﹐不让身上半滴水珠留在岸边暴露 行迹。
而漫了一步的左容容﹐在他藏身之后便来到了古剎襄。
左容容并不知卫非已来到此地﹐虽然她一进古剎就仔细观察是否有人来过﹐但经过 一番探查后﹐她确定古剎中除了她外投其它人。她这才放下心来﹐以为自己又抢得了先 机。
她静悄悄地往地边走去﹐站在池边打量水池的深度。
深不见底的水池让她看不清水底的情况﹐想了一会儿后﹐她决定冒点风险直接下水 。
初入水中时﹐冰沁的凉意直上她的心头﹐她勉强地调适着不适的感觉﹐深吸一口气 ﹐如泉底潜下。池水的深度超出她的估算﹐她在潜了一阵后才抵达泉底﹐找到了她要找 的那一块石碑。
她的手方覆上那块石碑﹐手心便传来一阵疼痛炽烫的感觉逼她赶紧收回手。她握着 似被烫伤的手掌张大眼在石碑上细瞧﹐才发现石碑上有着一行看似新刻的细小文字。
她再游近仔细读起碑上的文字后﹐不禁一阵怔然。
龙神护印﹖左容容愣愣地望着水底被加封的石碑﹐世上能写出龙神护印这等玄法的 人﹐除了她之外﹐也只有卫非了。只是她没料到卫非居然比她还快一步﹐已经来此动过 手脚﹐而她却丝毫不知。
石碑上的刻文披她触摸过后﹐字迹在水中显得异常明亮﹐隐隐透出一丝光芒。左容 容盯着那极不寻常的光芒﹐心慌地猛然旋身﹐池水在她眼前渐渐凝聚成一条龙形﹐汹涌 地向她流来﹐将她困在旋绕的水流之中﹐她的四肢似被缠着不能动弹﹐四面八方都找不 到攀附的凭借﹐拼命想挣扎却又无法逃开﹐渐渐地﹐她开始感到不能呼吸﹐胸口烧灼着 ﹐漫天盖地的晕眩冲向她的脑海﹐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
她蒙蒙地看着水中琉璃缤纷的世界﹐觉得自己愈来愈虚弱﹐正一点一滴地流失生命 。强劲的水流呼啸掠过她的耳际﹐她却觉得好安静﹐安静得好象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孤单寂寞的感觉比池水还要冰冷。她停止了挣扎﹐极力睁大眼看着四处。如果她就要 死去的话﹐她希望﹐能再见卫非一面。
她虚弱地微笑﹐心想这是不可能的愿望了﹐卫非既然会在这里设龙神护印。分明就 是要她葬身于此﹐他又怎可能迢迢来此让她见上一面﹖窒息感慢布她整个身子﹐令她眼 睫迷茫低垂下。合眼之际﹐她仿佛看见了卫非那双担忧惶怕的眼眸。
卫非在左容容下水之后﹐跃下了横梁一直在岸上徘徊不去。
有一刻﹐他想跳下水去将她拉回来﹐但理智又让他裹足不前。倘若救了她﹐她定又 会继续毁灭的行动﹐他不能﹐错过这次杀她的大好机会﹐可是他又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 见她死去……直到水底的封印被触动之后﹐他仿佛看见她在水中痛苦的挣扎﹐他的胸口 泛过一阵绞心般的疼痛﹐促使他不顾一切地纵身下水。
卫非尽可能快速地沉入水中﹐并解开防她的护印。当他赶至左容容的面前时﹐她已 陷入昏迷他一手提着她的腰肢﹐纵身自水底向上跃出﹐将她抱至岸上平放。他伸手去探 她的鼻息﹐她冰冷的身子无一丝气息﹐使他遍身颤抖悔痛难当﹐忙俯下身启开她的唇﹐ 用力地将空气吹进她的肺叶里﹐如此反复反复。直到她自口中呕出一些水呛咳了一会儿 ﹐他仍无法停止颤抖的双手和一颗惶然欲碎的心。
左容容并没有醒来﹐沉静地含着眼睑躺在他的臂弯里。卫非将下颚贴在她湿淋的发 上﹐一手抚按在她的胸前﹐急需她稳定的心跳来证明她未离去。在这此时﹐池面上出现 了些许动静﹐他分神地瞥过眼﹐焦急的眼眸里蒙上了另一层深深的怅痛──一朵朵白莲 冉冉浮出水面﹐白莲的花瓣徐徐开启﹐正似她清绝美组的容颜。
卫非撩开贴在她额间的发﹐紧贴着她的脸庞﹐随着地面.上花儿一朵朵的盛开﹐一 次次狂暴的痛席卷割裂着他的身躯。他弓着身将她深拥在怀里﹐密密地环紧她不肯放手 ﹐也无法放开。
也许她能收回对他的心和对他的情﹐将全副的心神放在如何对付他这个阻碍者身上 ﹐但他却无法承受失去她后必须面临的哀痛。对于她﹐如果有毒药﹐他情愿自己喝﹔如 果他们两人间有一人需死﹐那么﹐他情愿死的人是他。
烛影摇映下﹐卫非静坐在左容容的床边﹐不时地更替着她额上的湿巾。
从水中救回左容容之后﹐卫非便将左容容带回六扇门地底下的居处。身子骨不是很 健壮的左容容﹐在犹未醒来时即染上了风寒﹐两回来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在床榻上辗 转翻腾着发热的身子﹐不是含含糊糊地说着话就是断断续续地哭泣﹐让他悬着的一颗。 已怎么也放不下。
卫非拭去她额际又沁出的汗珠﹐把量她的脉象觉得她的温度虽退了些﹐但仍是烫热 。他再打湿了绣巾拧干后安妥地搁放在她额上﹐执起她柔嫩无骨的小手贴在颊边﹐闭着 眼倾听她呢哺的梦话。
他一直明白﹐在左容容坚强的外表之下﹐心却是脆弱得很。她可以把伤心用强大的 执着盖过﹐把感情赶至流处﹐退自己不再去想﹐遵照脑中的指令做她非完成不可的事﹐ 可是﹐她把自己压抑得好辛苦﹐她说的、梦的﹐都是他。但他知道她醒来时﹐倔傲的她 绝不会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反诺﹐当然更不会承认他听见的一切呓语﹐这些﹐他只能替她 收着﹐替她搁放在心底。
能再这么亲近地看着她。抚着她﹐也许也只有这种时候了。他以脸颊细细地感受她 手心柔腻的触感﹐心想她在醒来后﹐八成会将面具戴得好好的﹐将他推拒至于里之外以 护卫自己。但他所求的并不多﹐即使只能这般平静柔和地与她相处﹐他便已很满足。
卫非屏息专注的凝视着她﹐想把眼前的她细细密密地镂刻在心底。尔后﹐就算又必 须与她对立﹐现在这张静温似水的容颜﹐将变成他此生回忆中的慰藉。
手掌上的一阵暖意﹐使已渐渐浅睡的左容容悄悄地睁开眼。
张眼望见的﹐不是她合眼前的水光粼粼﹐熟悉的床帐静静地挂在她的上头。而她身 边有一股她忘也忘不了的松香。
她侧首寻找卫非﹐见他正闭上眼紧握着她的手﹐他身后的烛光把他的身影衬托得晕 淡朦胧。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挑起了她的回忆﹐她一直很想告诉他﹐她喜欢被他身上淡淡 松香包围的感觉﹐可是总忘了对他说。而此刻他脸上恋恋的表情﹐似乎是在回想些什么 ……她的心不禁狂跳起来﹐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又回到了什么事都还未发生的从前。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左容容仍有些晕眩的脑子想不太起来﹐她记得﹐她在水中 最绝望的一刻时﹐她告诉自己﹐她想见到他。而今﹐他真如她所愿地在她身旁﹐她见得 到﹐也触摸得到﹐但是﹐他为何会在这里﹖她用力眨眨眼阵﹐努力忆起她做了什么事。 她记得她在破了皇陵之复便去破涌泉﹐但是她在泉水里﹐却遇上了他设的龙神护印── 他要她死﹗在容容迅即将自己的情绪全都收回﹐将记忆停留在卫非的所做所为之上﹐并 想抽走被他紧握且不太听使唤的手。
她一动﹐卫非马上睁开眼﹐焦虑的阵子见到她冰冷的表情后﹐眼神逐渐变“容容… …”卫非伸手扳过她的脸庞﹐但她轻拍开他的手﹐掀开被子想下床榻。在她将身于挪至 床沿时﹐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让她两手撑在榻上﹐低着头喘息。
卫非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贴放在她背后﹐小心地让她躺回床榻里﹐在她执拗地又想 坐起时又将她推回去﹐连连试了几次﹐才让不适的她不甘心地安分躺“先养着吧﹐你的 身子弱得很。”他拿起被她弄掉的绣巾重新打湿﹐边向她叮咛。
左容容因他语气里浓浓的关怀而芳容稍变﹐他怎会又变成这般不会的模样﹖之前他 才差点让她死在池底﹐现在他却又翻书似地变回了以前的性子﹐他到底要不要杀她﹖或 者他的柔情蜜意﹐又是想让她改变心意的一种招数﹖“你若有闲暇关心我﹐为何不关心 一下﹐你要救的世人﹖”她没好气地盯着他敷巾的动作。他不是爱世人甚于她吗﹖那他 去爱呀﹐何必管她的身于弱不弱﹐还在这边照顾她﹖卫非沉吟了许久﹐微笑地拍着她的 脸颊﹐“其实﹐你比我更爱世人。”她若不爱世人﹐不会做出这些事来。只可惜﹐她的 方法不对。
“没错﹐我是爱世人。”左容容拉下他的手﹐直把话掷到他的脸上。“因为你虽是 诸葛武候转世﹐但你和前世一般﹐根本无法解救苍生。更甚者﹐你连前世都不如﹐弃苍 生于不顾﹗”当年诸葛卧龙出世﹐为了拯救黎民百姓﹐但一生的忧国忧民鞠躬尽瘁﹐到 头来仍是徒劳无功。而转世后的这个卫非﹐不但与前世的忧国之思大相径庭﹐反而是个 旁观者﹐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理睬﹐枉费他一身的本领。
“至少我可以不让生灵涂炭。”卫非并不以为件﹐云淡风清地说明他这生就只想这 么做而已。
今生他不需对无数天下豪杰耍计谋﹐他只需专心对付一个人即可。
“不想让生灵涂炭就该让我死在水中﹐或者十年前你就该杀了我。”左容容更加判 定他的不理智﹐明知她若没死必定会继续尚未完成的事﹐他何必为这人世捞回一个祸害 ﹖他轻叹﹐“你说过我会爱上你﹐我怎能杀你﹖”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何苦被 情网缠得动不了身、下不了手﹖“即使我要杀你﹖”左容容难忍地问。他怎么还那么傻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该在乎的是他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她的。
“对。”
“小爱与大爱﹐你选哪个﹖”左容容敛眉正色地问。
“倘若上天允许﹐我皆要。”他要她﹐也要这个人世。若不是无意如此﹐这两者他 根本就不想取舍﹐也不会选择与她对立。
她摇摇头﹐“很遗憾﹐为图大爱﹐我不得不舍弃你。”他可以为男女情爱而不顾大 局﹐可是她却要为大局着想。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卫非终于明白她就算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愿也不会更改。 那么﹐就算他再多费唇舌﹐也是枉然。
“我等了你十年﹐想不到十年过了﹐你还是选择这条路。”十年前﹐他是希望她能 走上与他相同的路才放过她﹐但十年的光阴过了﹐动摇的人却是他而不是她。
“你不也选择与我相反的路﹖”她转首笑问。她可不像他﹐一样﹐生来就有人告知 他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她是反复思量了数年之后才做此选择。他们会走上完全相反的路 ﹐这也只能说是上天注定。
“万物相生相克﹐是你要与我背道而驰。”卫非摇头把过错推至她的身上。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