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手撑着下颌,“是吗?”怪不得她老觉得他那嚣张又目中无人的姿态,感觉挺像是皇亲国戚。
“这是那个客栈老板东翁说的。”这几天来,她在客栈里听了一大堆的听说,最怪的是,似乎在那间客栈里,人人都有着所谓的听说。
“你还知道些什么?”
“都记在这纸上了。”她自袖里掏出一张小抄。
看着纸上一些琐琐碎碎的八卦或是流言蜚语,总觉得所获不多的如意,才想另谋他法时,不期然地,烛火照在铜镜台上所反射出来的金色光芒,自一角斜斜地映入她的眼帘,她顿了顿,清清楚楚地想起上一回她是在哪见过这类刺眼的颜色。
沉稳的笑意缓缓在她面上漾开来,站在她前头的八月伸手挥了挥,在她又开始没反应后,八月忍不住多心地看了似是胸有成竹的她两眼。
“小姐是不是有主意了?”轻叹口气后,八月两手捧起她的脸庞用力将她摇醒叫回魂。
第145节:天字一号房(16)
“八月。”如意款款一笑,伸出一指勾了勾,要她附耳过来。
有些好奇地附耳过去听了一阵后,八月登时刷白了脸,浑身僵硬地勉强转首看向她。
“小姐,你——真要这么做?”
“真的。”她点点头,笑得一脸天下太平。
八月猛捉着发,“但——”这哪算是什么消遣啊?普通人会去做这种事吗?
“总之,你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如意,眼中隐隐闪烁着期待。
“慢着。”八月抬起一掌,两眼慎重地盯着她,“小姐,这事,你很认真?”虽然她总是三不五时就发呆,但打小她只要一旦下定决心要做到某件事,她就定会实现它。
“一心一意。”她扳扳十指,几乎等不及进行她的计划,“总之,眼下你只要先替我把消息放出去就成了。”
“我一定得参与你邪恶的计划?”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还有,万一真的惹毛了那尊千里侯那又该怎么办?
“八月。”如意伸指一算,笑眯眯地朝她眨了眨眼,“你与上官府的长契,还有十年吧?”
“是还有九年十个月——”满面怀疑的八月,有些纳闷她怎会突然在这时提到这事。
如意耸耸肩,脸上摆了副无她也可的模样,“若你不想下个月就结束长契回乡嫁人,你可不参与我的计划。”
当下态度急急忙忙来个大转变的八月,伸出两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再朝她用力点头,决定跟着一道搅和。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八月我都在所不辞!”豁出去了!下个月就可以结束长契?这种提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机会,若是错过就再也没第二回了!
“你有默契就好。”如意拍拍她的手,很高兴她肯入伙。
在如意移来更多烛火,并拿出先前一本本她靠记忆照抄下来的奏折时,站在一旁边为她收拾桌面,边为她调整烛火的八月,在先前的兴奋逐渐冷却下来后,愈想就愈觉得不对劲。
“小姐,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仔细想想,照她方才所说的,她根本就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呀,相反的,她恐还会落得个很糟的下场。
“我能不能得到什么好处,这无所谓。”如意手中的笔杆朝她摇了摇,“你该问的是,这么做,对别人有何坏处?”
“别人?”
“这世上,许多人的处世之道,是损众人以利一己。”隐身站在她爹背后看遍官场百态的她,从不认为自己也得跟那些人守着同一种规则,并玩着同样的玩法,“而我这人,则是很讲求公平性。我的处世之道,是利人也利己、损人也损己。”
八月大大挂下了脸,“你要损己?”她知不知道她是拿她的一生下去赌啊?
“要想得到某些东西,付点代价,也是理所当然。”她愉快地绕高了唇角,“而这代价,到时,我会付得很乐意。”
“我不懂——”明明就是百害无一利的事,她干啥要这般找乐子?
“你不用懂。”如意只是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再将手中写好的字条交给她,“待会,你乘机到我爹的书房里去取这些东西来给我,记得,别被人撞见了。”
“是——”看完了字条上所写的东西后,八月皱了皱眉,随后赶紧将它收进衣袖内。
未合上的窗扇,将春日微冷的夜风吹灌进了室内,如意一手按着桌上翻飞的纸张,用造型像只凤鸟的纸镇压按住纸张后,她起身走至窗边,并拉紧了八月替她披上的外衫。
高站在阁楼上的她,低首看着逐渐在夜色中睡去的蚀日城,过了一会,她踮起脚尖,抬首看得更远,直望向那片仍旧是万家灯火的外城吞月城。
一阵强劲的风势吹扬起她的长发,身上白色的外衫,则像双羽翅般地在风中张扬。
是不是只要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就可自由地飞翔?
是不是只要不顾一切放手一搏,她就能够逮到那个属于她的“也许”?
眼前的黑夜,像是一汪不见尽处的大海,浪涛无言地卷上来,丝毫不给拒绝地淹没了大地,无视于女人们的私语——那些关于卑微、不甘、痛苦、不得不张口吞咽而下,只能在夜半无人间的窃窃私语。
她很想知道。
她真的很想知道,关于她的那个“也许”。
霞色像是披着彩裳的女子,袅袅逐步步上西方的山顶,风中的倦鸟,也将返巢。
在这日即将黄昏的时分,在有间客栈里足足坐了一整日的人们,此时此刻全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足足等她等了一日,却始终没等到她,以为这一回她终于挂了的众人,才纷纷离座准备打道回府时,想没到,一顶姗姗来迟的小轿,又再次停妥在客栈大门门外。
面对着站在店外恭迎她的人们,如意只是习惯性地朝他们一一颔首,而走在她身旁的八月,则是适时地向她解释:“小姐,他们开了个赌局。”
第146节:天字一号房(17)
“赔率如何?”
“一赔八。”坐庄的还是那个东翁呢。
她连猜都不用猜,“无人看好我?”
八月侧首看着她面上因整夜未睡,而有些憔悴的模样。
“半个也无。”很遗憾的,可能是因步青云以往的事迹太过让人印象深刻,因此,除了她和东翁外,没人朝她下注。
“很好。”兀自忍下一个呵欠后,精神不济的如意,将八月留在栈内,放缓了步伐,刻意慢吞吞地走向十三巷。
瑰丽的霞彩,将天字一号房内的湖水,映染成一段段色泽不同的彩布,走至九曲桥上时,如意忍不住停下脚步,低首看着湖面上那一朵朵新生的莲叶,以及天顶上的云朵浮掠而过的倒影。
“现下游水,不嫌太早了点吗?”
“游水?”她侧过脸,有些诧异总是赖在宅子不出宅一步的步青云,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桥上。
他两手环着胸,“别告诉本侯你想跳下去。”他还以为那个小呆子,会瞧着瞧着,一头栽进去湖里给他找麻烦。
晚风吹扬起她的长发,也吹动了步青云向来总是穿得很单薄的衣衫,如意看了他一会,然后朝他笑了笑,“请侯爷稍候一会。”
步青云不明所以地看她跑进了他的宅里,半晌,手上抱来了件外衫,细心地替他披上,而后仰起小脸,笑意盈盈地问:“侯爷方才说,你想游水?”
他反感地皱眉,“我说的是你。”他已经渐渐习惯她一次只能听一句,一次只能想一件事的习性了。
“民女只是在赏景……”她话才说了一半,便忍不住又想打呵欠,于是她赶紧以手掩住欲张开的嘴。
就着红艳似火的夕光,步青云二话不说地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颌,发觉她今日的模样似乎与以往不同,不但面容憔悴了些,眼下也有了两片暗影——难道她的命并不如他所预期的硬,也终于快被他给克着了?
对于他肆无忌惮的轻薄行为,如意并不是很在意,仰着脸任人看的她,在无处可看之余,也只好学着他,一径地瞧起他来,但看着看着,她这才发现她以往没有好好看过他,因她只记得他有双很亮的眼眸,却不知他的长相竟生得——实在是太过赏心悦目。
看过数个姐夫与父亲门下甚多的门人后,她开始在想,她未来的夫婿,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步青云一半俊美?
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发呆,被她直不隆咚的眼神给瞧得有些不自在的步青云,以掌拍拍她的面颊要她清醒。
“我说,你究竟在瞧什么?”
“瞧你。”她老实地说出观察心得,“侯爷生得很好看。”她开始在想,若不是他有着见一个克一个的坏命格,说不定只要他出现在京内,全京城的闺秀恐怕会因他而引发暴动也说不定。
两道好看的剑眉,因她的话,当下不受控制地开始往眉心聚拢。
“天寒,不如我扶侯爷入内吧?”她动作轻柔地扶住他的臂膀,也不管他反不反对,拉着他就往里头走。
“天都快黑了,今日你为何这么晚才来?”进入一室昏暗的宅子里后,步青云在她四处为他点灯时,忍不住开口问。
她心情不错地问:“侯爷在等我?”
“我只是以为你死了。”步青云别过脸,刻意不去看她脸上永远都看似愉快无比的笑意。
“侯爷,我住京内,你住京外,蚀日城与吞月城,这两地之间有段距离。”在把烛火都打点好后,她细步步至他的面前轻声解释。
“所以?”
她轻叹口气,满面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平日我在府中,几乎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日日来此,奔波劳碌的,这些天下来,我累坏了,故今日才会睡晚了误了时辰——”
经她这么一说,步青云这才想起她本是个从小养在深闺,根本就禁不起奔波或操劳的大家闺秀——慢着,又或者该说,不及格的大家闺秀?
“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如意朝窗外看了看,弯身朝他福了福。
他不满地瞪向她,“才来就要走?你今日什么事都没做到!”
“若是天黑我仍留在这,这对侯爷与我的名声都不好,请侯爷见谅。”她才没把他的臭脸给放在心上,说完了话转身就走。
“慢着!”
“侯爷还有事?”赶着回家的她,有些不耐烦地回头,“或者今日有奏折可交予我带回给家父?”
在心中思忖了半晌之后,步青云伸出一指指向她。
“你,住下。”
“什么?”
“本侯要你在这住下。”若他没料错的话,这个只会绣鸭子划水的“大家闺秀”,日后定会给他带来不少乐子。
“为何?”她似乎不是很满意他的自作主张。
“省时省力。”他才懒得管她愿不愿,“如此一来,你既可省去奔波之苦,又可随时得到你想要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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