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似乎不是很满意他的自作主张。
“省时省力。”他才懒得管她愿不愿,“如此一来,你既可省去奔波之苦,又可随时得到你想要的谏言。”
第147节:天字一号房(18)
“侯爷。”很难得一脸严肃的如意,仍旧是反对地对他摇首,“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先回府禀报告家父。”
他将手一摆,“那可免了,我这就差人告诉上官卿一声,我会派人每日将谏言转交给上官卿。”
“不成。”
他微微眯细了眼眸,“你说什么?”
“我说不成。”她试着说道理给他听,“侯爷,民女乃未嫁之身,如此瓜田李下,恐怕——”
“你敢顶嘴?”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他,对于她的固执,除了心火渐燃之外,一丝丝的怀疑,亦轻悄悄地跃进了他的脑海里。
“侯爷,就算家父允我来此,我亦不能留在贵府府上,若是此事遭外人知晓,恐怕我就将身败名裂,万一——”
“身败名裂?”他轻声冷哼,“有胆量你就再说一回。”
“我说,我不要住在这!”她将两手往腰际一叉,也摆出架子同他杠上了。
他缓缓扳着十指,“小呆子,你今儿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
“或者,你要我向陛下指名,下回就由上官卿亲自来此?”这一回,步青云索性直接断了她的后路威胁起她。
神情似是十分不愿的如意,轻叹了口气,而后在他威胁的目光下,勉为其难地朝他颔首。
“——好吧。”
谁说男人很难拐的?
这辈子,他只在两个人的身上起过疑心,并因探不出对方底细而觉得此人大大的不对劲。
其中一人,是这间客栈的老板东风十里。
另一人,就是那名他怎么克也克不死,眼下还在他府邸住下的上官如意。
表面上看来,这个上官如意,脑袋不怎么常用,还三不五时发呆神游太虚去,就与时下那些官家或富家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无所不同。
但,他却总是常不意地捕捉到她在发呆外的景况,尤其他还注意到,每每当他赶她到一旁去刺绣别来打扰他的公、私事时,她手上的金针,总是拈在她的手中动也不动,而她的心思,亦不是在她所绣的那些不及格的绣巾上。
说他是个天生的小人也好,或是自小就多疑也罢,总之,这个被他留下的上官如意,他就是觉得在她的呆相和笑脸下,藏着一股子令他觉得不对劲的味道。
春光尚好,柔柔的东风吹掀起一室的纱帘,手中端了个托盘的如意,在两脚踏进厅内,尚未开口时,步青云老远就已闻到那股他熟悉的药味。
“侯爷,丹心姑娘说——”
“把它倒了。”他直接以扇指向窗边。
“是。”她心情愉快地捧着药盅来到窗边,边快快乐乐地哼着小曲,边替他浇花。
手中握着书卷的步青云,默然瞧着心情似乎十分愉悦的她。这个女人,似乎不知道,表面上,她像是很乐意遵从他的意思办任何事,可实际上,她似乎是巴不得他去见阎王。
阳光无言地自檐角洒下,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步青云这才头一回仔细瞧清楚她的容颜。
这个被他唤为小呆子的女人,其实生得不丑,容貌亦称得上秀丽美好,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令他瞧着瞧着,便不禁想起他在年少时曾恋慕过的那名少女,与那段不堪的记忆。
他还记得,那时,他仍年少,那时的他,与其他的少年一般,在心头上,也藏着一抹窕窈的剪影、几缕无法言明的情丝。
那名他见过数次,就一直放在心底的少女,是某位教他读书的夫子之女。孤单了多年的他,首次明白了什么是动情的滋味,然而,那名少女却与他人一般,畏他如蛇蝎,深感受伤的他,这时才明白,老天爷跟他开了个什么样的玩笑。
是,他是可以永远的无敌,但一如某人所说的,那就注定他命中合该永远的孤寂。
每一个人,在他的人生中,都只是过客。
人们总是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却从无人留下。
多少人曾经掠过他的眼帘?又有多少人曾闯入他的生命,再仓皇地离开?岁岁年年下来,在他的身边,从没有留下太多人的足迹。
无人陪伴无人关心的成长路程,他都一路熬了过来,他原以为,若是他走出总是关锁着他的家门,试着走入人群或是官场,或许他就可以摆脱永远孤单的命运,可是命运,却从不由他。
或许这就是得到了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吧。
上天给了他令人艳羡的才能的同时,亦将他困囿在一座牢笼里,并令笼外人们不敢靠近于他。
即便如今他已是千里侯、皇帝眼前当红的臣子,他生命中的路程,并不会因此而有人加入,甚至是与他相伴携手,因为如影随形的噩运使终都没有自他的背后离开,于是,他的生命逐渐成了一座寒潭,唯有偶尔踏水而过的野雁,曾在水面上留下几点被人遗忘的涟漪。
第148节:天字一号房(19)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孤零零地走过来的,什么美丽的眷恋,或是天长地久,他从不曾妄想过,亦从不做这等奢侈的梦。
又或者该说,他从不敢梦。
因他太明白,除了权势、财势外,自己什么都不可能拥有,因此他放弃了年少时的梦,选择遗忘那些曾经很想祈求,却始终得不到的种种。
望着近在咫尺的如意,步青云这才想起,除了这间客栈的总管丹心外,她还是头一个待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也唯有她,不把他命中带克这事当成一回事,她只当他是个病人,也只当他是千里侯而已。
东风徐徐吹扬起她的长发,黑缎般的乌丝,闪烁着光泽,一如她那双明眸,总是在他不经意捕捉到时,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当那只又被她倒尽的药盅搁摆在他身旁的小桌上时,步青云转了眼眸想了想,捉来一张白纸,提笔在上头写下一串小字,而后再将那张纸折妥收进衣袖里,继续看着那名在他府中过得十分惬意的女子,再次坐至角落,绣起她那永远也不及格的鸭子。
4
正式住进千里侯的天字一号房内已有十来日后,始终都在一号房内闲着做女红的如意,一早就告诉步青云,她要将他昨日批好的折子托人带回去给上官卿,再与婢女上街去买些针线,顺道逛逛这座她没机会逛过的吞月城。
未至晌午,原本一对兴高采烈的主仆,一人低垂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般,面带愁色,而另一人则是气成怒发冲冠的模样,怒气冲冲地走回客栈。
“东翁。”身为门房的鞑靼,远远地见着她们时,即转首对里头的老板努了努下巴。
手拿着算盘的东翁,才走至客栈外头,便看见两名正要与她俩错身而过的路人,毫不避讳地摆出嫌恶的脸孔。
“啧,居然在这撞着千里侯的女人——”一身官家公子打扮的男子,在见着如意后,即拉着身旁的友人,“走,咱们绕路!”
“为何?”
“同她走在一块,岂不秽气?万一她也和千里侯一般,什么人都克,不小心被她给克着了怎办?”两脚停在客栈前的男子,用力将衣袖一拂,两个鼻孔直朝着如意用力噌出口气。
“你胡说些什么?”一路上饱受这类待遇,本就满腹火气的八月,听了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叫住他。
“八月。”如意只是轻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地示意不要闹事。
将他方才的话,字字句句都听得再清楚不过的八月,火大地指着他的鼻尖大声开吼:“小姐不过是奉老爷之命来这送折子的,什么千里侯的女人?你说话放尊重点!”
“送折子?”那名男子一脸不信地抬高了下颌,“只她一人去送?你可有跟你家小姐一道去见千里侯?”
“我——”
“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屋檐下,谁晓得他们在暗地里干了什么好事?”似要昭告天下般的音量,大到足以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试试看!”眼看身旁的如意红了双眼,气极的八月忍不住挽起了两袖。
“八月——”音调中隐隐带着哽咽的如意,站在客栈门口,在四面八方的人们围观下,手足无措地将头垂得更低,样子也益加显得可怜无依。
“我就是再说怎么样?全京城内外,有谁不知你家小姐日日与那尊瘟神黏在一块!”
“我撕烂你这张嘴——”生性冲动的八月,说着说着就抡起拳头,如意急忙挽住她的臂膀。
“八月!”
“大爷我怕你不成?”没想到区区一名下人气焰竟这般高,出身官家的公子哥也一把脱去外衫,朝她挽起两袖。
“小姐,你走开!”自小就打架打习惯的八月,当下义愤填膺地一把推开身旁的如意。
“八月,不要打了——”眼看她还真的冲上去跟男人打起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如意,盈满眼眶的泪,顿时夺眶而出。
“鞑靼。”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东翁,只是先将如意给扶进客栈,再朝外弹了弹指。
“八月姑娘。”适时介入战局的鞑靼,在那名公子哥去叫更多人时,轻轻松松地将手中的母老虎给架住。
她火大地吼着:“不要拦我,我非打扁他不可!”
恰巧就在此时,一名身着一袭黑衣,背后还背了一支宝剑,面容似男也似女的年轻男子,在走至客栈大门前,见到一大群人包围了鞑靼和客栈门口,并碍住了他回家的路,任他左绕右闪,那群人就是挡住客栈大门不让他回家。
半晌,神色冷漠的他,只是转首看向里头的东翁。
“东翁,那些人是谁?”居然敢在他家门口闹事?
“吃饱撑着的。”东翁撇撇嘴。
他冷声哼了哼,自袖中抽出一叠黄符,动作飞快地来到那一大群人的面前,出手如闪电般地贴贴贴——下一刻,额上贴了一张黄符的人们,僵硬如石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149节:天字一号房(20)
“鞑靼。”他拍拍两掌,“将那些碍眼的东西搬到一旁扔了。”
“是。”放下手中的八月后,鞑靼开始搬起那一尊尊杵在店门口妨碍生意的雕像。
“辛苦你了。”做生意的门口一下子被清得干干净净,东翁朝那名许久才回来一次的房客拍拍手示意。
黑衣男子才打算步入客栈时,忽地顿住了脚步,猛然抬首看向整间客栈,将一双好看的细眉拢得紧紧的不说,还自衣袍里翻出一面八卦盘直瞧。
“怎了?”看他就连吃饭的家伙都拿出来了,东翁不禁好奇地走至他的身旁一道左瞧右瞧。
“这间客栈的风水变了——”人称轩辕如相的男子,甚是意外地瞧着这间他才几个月没回来,风水就全然改观的老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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