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就只有被摧毁了。所以说这世间本无永恒,重要的是你是否让这两者极端冲突的条件,更晚一天发生冲突。所以我们每一天都在坚持着,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不要过早地灰飞烟灭。这便是人们在误解下所得到的永恒。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了十几年前还在北京上学时的那张脸。那张脸白皙,高高的鼻梁上有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眼皮里还焕发着某种犀利的光。涉世未深的学生时代、校园大伞的庇荫下,一种稚嫩的学生气和那种城皇根儿下的痞气不安分地在身体里跳动着,一种愤世的情绪与当时这张脸格格不入,就像是牛肚子里拉出了马粪,不合情调,流里流气,甚至有些不堪回首。很多长辈都站在一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呢,看着我将怎样收拾自己余生的残羹剩菜。但我知道,自己内心里的那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而且会挺直地成长,也孕育着某些伟岸的理想,只是不知道这些理想的具体形态罢了,但我肯定这样的理想不会让这棵幼苗长成歪脖树。而现在镜中的那张脸爬满了青胡茬,高原气候使那层白皙的皮肤黝黑了,又多了些高原红,眼睛也随之深陷了许多,那束犀利的光被束缚在里面,可能永远无法再次复苏,但我相信它还在眼眶里,还存在着,而且永远属于我。有多长时间没理过发了,头发蓬松着,快可以扎上辫子了。现在的我有点像美国西部电影里的牛仔了,却远没有那些牛仔那么潇洒。
有点累,我又平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心中却已经无所畏惧了,只是一遍遍搜肠刮肚地让自己想起更多属于我们的过去,因为已经有太长时间我没有推动往日的车轮,压出回忆中的车辙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工区?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做呢。”
我对老鲁说。
“过两天,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回工区了。”
“难道说你们永远都拿这样的话敷衍我吗?我都在这鬼地方待了一个多月了,您每次来都是说同样的话,而我每次还是呆在原地不动,他们每天不是往我嘴里灌成堆儿的药片,就是往我身体里注射成斤的葡萄糖,我都快被注射肿了,可我连自己怎么了都不知道!”
“小金,你就在这安心地养病吧,那句俗话不是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我能安心的养病吗,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得了什么病了。什么支气管炎呀,我知道我老毛病又犯了,支气管炎不会带动心脏也跟着疼吧,要不你把诊断书给我拿来,否则我今天就出院,回工区去!”
我蹭地从病床上跳下了地,愤愤地对老鲁说。
“小金,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回头我就去给你安排。”
“是不是活不长了?”
“。。。”
老鲁没说话。
“呵,猜着了。”
“没有的事儿,你就是伤风感冒引发了支气管炎而已,你不是也觉得喘不上气来吗。”
俄而老鲁又满脸堆着笑地对我说。
“诊断书拿来,给我看看。”
“看那玩意干什么,我能骗你吗?”
“你兜里掖着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没什么,一些工程资料。”
“有从医务室提取工程资料的吗?老鲁。。。我不是孩子了。”
“小金。。。”
老鲁被我僵住了,我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我到底怎么了。
“小金,事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真的。”
过了几秒钟,他又满脸堆笑地对我说。
“把你兜里的东西给我看看吧。”
。。。。。。
“活不长了呵,让我猜着了。”
我手里拿着病例册,有点嘲笑自己似的说。我当时的感觉。。。当时已经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了。
“小金,真的没那么严重,所里决定近些天就把你转到格尔木,只要你控制住好自己的情绪,等到你身体稍微好转一些就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了,手术以后你一定能好起来。”
“我自己比谁都明白我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好了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老鲁,我是不是再也没法回工区了,就算是手术成功了,也再也没法留在西藏了。。。老鲁,求你了,你给我在领导面前说说,千万别把我调回去,求你了!”
“小金,你的身体状况再也无法承受高原缺氧的恶劣气候了,你要是留在这里的话,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求你了老鲁,我不能离开西藏,离开了西藏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把我这下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里,求你了。”
“小金。。。为了你,即使是为了研究所。。。谁也没有办法。”
我曾经将自己对于生命的渴望,注入到了不同的地方,先是天真无邪的童年,然而童年就那么无声地流失了,我也长大了。然后我遇见了宁馨儿,我又将所有对于生命的渴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在她身上我又看到生的渴望就像果实成熟般饱满毫无瑕疵,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那么真实存在。当时我认为只要有了宁馨儿,我就永远不会无家可归了,但最后我把她弄丢了。之后呢,好在摆在我面前还有西藏这片淳朴的土地,我风尘仆仆地远道而来了,准备将自己深埋在这里,等待着生根,从这里汲取走向衰老的养分。但现在呢,命运为什么要有意捉弄我,为什么让我一次次找到可以寄托希望的地方时,而又一次次剥夺了我的希望。如果是这样,何不让希望早早地死去。这次我彻底失望了,像一颗老树死了根,它活够了。
第二天我出院了,回到宿舍收拾了收拾行李,准备回北京,总之落叶早晚是要归根的。
“小金,你为什么要提前出院,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状况吗,你可不可以别这么悲观,格尔木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工区准备后天就把你转到格尔木去,你得继续接受治疗呀!”
“不!我绝对不会去那个鬼地方,我知道进了那里就再也出不来了。多少次了!多少次我将自己最好的朋友目送到那里,就再也没有等到他们出来,我想过了,我是不会再躺在病床上了。”
我吼了起来,沙哑地带这点哭腔。我想说,我真地不愿意死在手术台上,我用我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我怕医院,医院送走了我爸、送走了魏萧宴、送走了方芳,宁馨儿也是在那个鬼地方离开了我。那个地方就是命运之神差来索我希望的鬼使,我宁愿死在无人的荒野上,也不愿意让命运得逞,让它来继续讥笑我,讽刺我。
这时天快黑了,我和老鲁面对面站立着争执着。这是为了什么,他为了让我活下去,我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活的漂亮一点。天快黑了,我有点看不见老鲁的脸了,我们两个人就像插在混沌中的两把宝剑,谁也别想轻易地驳倒对方,甚至开始针锋相对了。为了什么,为了让我活下去,为了让我活地漂亮一点。天快黑了,我感觉有一缕暖暖的风向我吹了过来,此时的黑暗与光明多像一对相爱的恋人呀,只有黎明和傍晚时分他们才可以见上一面,每当这个时候他们绵绵地交融着,就像半杯牛奶和半杯水倒进了同一个杯子里那样。
“我想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谁?”
“我自始至终没有放下的包袱。”
天黑了,黑漆漆一片,看不到远方了。 。 想看书来
第九章 在边缘 生命的边缘
9
我喝了点酒,唯心地说,火车也高了,感觉它和我一起在晃动了起来。荒无人烟的戈壁上,一个巨大的酒鬼承载着一个寂寞悲凉渺小的酒鬼,就这么向家的方向前行着。我用力托开了列车车窗,把脑袋瓜子探了出去,这时坐在我对面的乘客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觉那眼神里含着点担心,她担心我会一股脑地从车窗窜出去吧。我当然不会这样做,这是我钟爱的土地,我正行驶在自己钟爱的交通事业上,我怎么能在自己行将就木地时候,再给她添什么麻烦呢。一个人在临死前妨碍到了其他人,会臭名昭著一万年,一个再坏的人若是临死前做了件好事,别人也会时常念他的好,不是吗。几道涓涓的溪流在我眼前流淌着,消失在无人的戈壁间,不知去向了。是它走了,还是我离开了,连我都弄不清楚了。天空红灿灿的,像一个巨大的圆溜溜的红气球,我们在红气球的囊里爬行着。我看见玉珠峰了,顿时我觉得青藏高原是那么浪漫的一个地方,正如眼前的玉珠峰,她的名曰“美丽而危险的少女”。这名字就像爱情一样,爱情是美丽的,但同样也是危险的,不是吗?我用我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当你被美丽陶醉地流连忘返时,危险也正在一步步向你靠近。正如你奔向长满甘甜果实的野葡萄树时,草滩里的眼镜蛇不是也正在悄然地觊觎着你吗。列车载着满车厢睡眼朦胧的过客,驶入了昆仑山,黑暗齐刷刷地从头顶落了下来,负重的光明被压进了地壳。我打了一足够舒坦的哈欠,跟着山一起睡着了。
我下了火车,深吸了一口北京的空气,呵,这夹杂着燃油味的空气好久没有闻到过了,是有点家的感觉呀。多勇敢呵!回到家舒舒坦坦地等待死亡。这时陈海明和大米他们已经在远处喊起了我的名字。我紧忙跑了过去,和他们拥抱在一起,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迎上了心头,我紧忙从兜里掏出药,吃了下去,突然之间我又感到了一阵悲伤,一种乐极生悲的感觉。
“失维,知道她是谁吗?”
我眼前站着一位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头发有点卷,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还有一对长地十分匀称的柳叶眉,娉娉婷婷地站在我的面前,冲我灿烂地微笑着。
“是。。。”
她笑地更灿烂了。
“是是。。。是海欣吧,小公主!都长这么大了。”
“金哥哥,想死你了。”
海欣一下子就扎到了我的怀里,突然我感觉到自己老了,怎么当初冲着我哇哇哭,还骑着我和陈海明的小公主,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呢。
“这小丫头,一听说你要回来了,跟犯魔怔似的,连课都不上去了,死活要跟我来接你,我怕她又冲我张着大嘴哇哇哭,就带她来了。”
“哥!你别提以前的事了,我都长大了,早就不哭了。”
海欣咬着嘴唇,娇窘地对陈海明说。当时我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海欣更娇窘了,脸也红了,用威逼地口气说:
“啊,你们要是在笑我的话,我可真哭啦!”
我们又笑了,一边笑一边说:
“不笑了不笑了,谁还敢笑呀,还没哭呢,就能自个把自个委屈死,把别人心疼死吓死。”
海欣笑着说:
“我真哭啦!”
。。。。。。
陈海明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对我说:
“失维,咱们先去表哥那给你洗尘吧!”
“还是别去了,咱们上我家吧,我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陈海明一拍囟脑门儿,对我说:
“你瞧我这不懂事的样儿,阿姨都这么多年没见着你了,还是赶紧带你回家吧,走,车就停在外面呢。”
一路上我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北京城街景,我发现北京城也变了,变地比以前还要繁华,突然间我又感觉惴惴不安起来,这么大的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