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丢掉手中的小铁铲,站起身健步如飞地朝她跑过来,连脚底的路也顾不上看,结果不慎被一块硕大的土石绊倒,倒霉地栽了一个大跟头,半天爬不起来。
容四海赶紧过去扶他,童恩扬起沾满黄土的脸,露齿一笑明眸皓齿,“谢谢。”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容四海亦微笑着回礼。
童恩的视线移至她手中握着的拐杖,不禁神色黯然地垂下头,道:“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下手太重了,事后一直在忏悔。”
容四海耸耸肩,道:“说对不起是没用的,以后莫要再犯才是最重要的。”
童恩微抿唇瓣,“三王爷已经废了我的武功,我现在与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无异,即便想再犯也无计可施了。”
容四海只是须臾浅笑,半晌后突然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不妨入屋详谈。”
“好。”童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随后又吩咐香荷去准备两份水镇红豆粥。
童恩回屋后先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才出来招待容四海。
她呷了几口茶便开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云青雨是因何而死的?”
童恩明显地一怔,转过头惊讶地望着容四海,“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容四海反问,“你是他的师弟,不问你问谁呢?”
童恩低声叹了口气,说:“师兄是难产而死的,当时他强行命令太医剖开他的肚子将婴儿取出来,可惜那婴儿却早已在他腹中窒息死了。师兄亦流了很多血,但天下能与他血液相溶的人只有小师妹,而她早在年幼之时就与我们走散、至今杳无音信。师兄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血液的补充才身亡的。”
眼前仿佛出现了云青雨毫无血色的虚弱脸庞,他被疼痛折磨得无力呻吟、生不如死,生命力也在一丝一丝被抽走。容四海的胸口宛如被利箭射穿了一个大洞,凉飕飕地往里灌风,刺骨的寒意顿时如魔鬼的手般肆意地蔓延至五脏六腑。
如果她当初没有走散;如果在他生命岌岌可危之时,她在他的身边,或许他就不会死,或许现在他还能温柔地骂她,她也能像个撒娇的小姑娘般唤他云哥哥。
“我听夙昔日说过你们的师妹叫蛮蛮,你还记得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吗?”
童恩的视线飘向窗外的一片缤纷花海,似是回想起什么美好欢乐的事,就连嘴角的微笑也泛起淡淡的温情,“师妹长乳牙的时候经常牙痒,总喜欢咬人,没人在时她便啃桌角或是咬小鸡小鸭,倘若不给她咬,她的脾气就上来了,开始嚎啕大哭。有一回,师兄的肩膀被她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他哭笑不得地骂她长大后定是个刁蛮霸道的姑娘,便顺势取名为蛮蛮了。”
容四海眉睫轻闪,笑着哭了。
在童恩处吃完凉爽舒心的红豆粥,算着时辰夙昔日也差不多该醒了,容四海不得不起身告辞。走至门槛时,身后的童恩倏地高呼一声“蛮蛮!”
她蓦地回首,倾垂而泻的乌木青丝在空中飘扬飞舞。
童恩咧开嘴露出欣慰的笑容,“果真是你,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无比亲切,你的血中有师兄的味道,所以我很喜欢跟你呆在一起。”
容四海但笑不语。
“师兄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可以放心地投胎了。”
“嗯。”她淡淡地应声,转身踏入了灿若金华的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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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至此恢复了平淡地过。
容四海的伤痊愈后又呆在王府里调养了几日,这才被夙昔日允许可以出门做生意。
清风镇的灾情早已得到控制,容四海名下的店铺虽被淹没了好几家,但所幸并无人员伤亡,损失亦并不是非常大,靠正领着一批骨干人马全力重建,预计半个月后便能恢复正常经营,不需要容四海为之过多操劳担忧。她便继续安心地留在京城起步新企业。
自从与容四海谈过一番后,童恩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能安分地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了。唯独令众人苦恼的一点是他仍旧不愿喝圣水,夙昔日失去了耐心,好几次想用武力逼迫他就范,皆被容四海劝阻了。
童恩的心结尚未解开,如今还是尽量顺着他的意,莫要再三番两次地逼迫他,否则讲不定哪日他受不了压力又会发疯。
虽说童恩的武功已全部被废,但夙昔日仍然提防着避免他与容四海过多接触。容四海与童恩这两人极有默契,表面上装作老死不相往来的疏离模样,但趁着夙昔日不在时却经常聚在一起喝杯茶、吃些精美的点心。
容四海最喜欢听童恩回忆他们幼年的时光,听到末尾总是又喜又忧。虽然无论她的大脑如何努力也回想不起童恩口中的那些故事,但这具身体在聆听过程中的隐隐喜悦和兴奋却是真真实实的。
容四海请求童恩务必莫将她的身世向任何人透露,尤其是夙昔日。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夙昔日知道她是蛮蛮,云青雨的小师妹。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秘密能够随着云青雨一起逝去,永远不要浮出水面。
转眼便是两年的光阴,凌云十三年冬天,基国的邻国男儿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新帝登基,在国内进行了一场隆重浩大的经济与政治的改革,几位身任重职的大臣也被他替换成近期崭露锋芒的新锐人才。
这位年轻睿智的新帝与他刚刚驾崩的父亲性格大不相同,他办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带兵用兵的技巧策略也同样高深莫测,且怀着很大的野心壮志,不可不谓是一位很强劲的对手。
然而到底是个治国经验尚浅的新帝,容易年少轻狂、自负轻敌。刚接揽大权不过半年时间,竟然就有胆量向公认的富强大国基国发起战争,频频侵犯基国的边疆境地,并且首战告捷、接着一连占领了好几个小封地。
从男儿国来的使者亲手将战术呈上夙凌云的面前。夙凌云看也不屑看一眼便将它扔到地上、踩在脚下。他的声音冷峻而稳重,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犹如一只霸王雄狮席卷撼动了整个殿堂。“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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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诏书下达的那一刻,容四海才恍然得知原来夙昔日还有个封号叫泣鬼大将军。
夙凌云命令他率领十万兵力前往边疆平定纷乱,假使敌方不愿意投降,便全军剿灭。
如此不容置疑的口气,仿佛我国会赢早已成定局。
夙昔日佯装忠臣效劳地接了圣旨,然而一等那传旨的公共离开,便开始暴跳如雷地摔桌子,“妈的!老子都十年没打过仗了,这面瘫皇帝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法子来整我!”
容四海思考了一会儿,道:“如今你几乎垄断了所有的官营企业,而我则是民营企业,我们二人合并可谓富可敌国。夙凌云自然得找点差事为难你,削弱你的风头。”
夙昔日听后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树大招风不是件好事,我虽无意觊觎皇位,但高处不胜寒,那面瘫皇帝难免对我心怀芥蒂……也罢,姑且先帮他打赢这仗,也好消除了他对我的疑虑。”
发兵的时间定在后日,夙昔日仅有一日的准备时间。路程遥远且艰辛,容四海想让他好好休息,免得赶路时打哈欠从马背上摔下来。然而夙昔日却丝毫也不领情她的一片好心,竟连夜缠着她耳鬓厮磨,巫山。
容四海今日似乎没什么兴致,全然不顾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的野马,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夙昔日俯首咬住她的耳垂,不解地低声问:“这几日你怎么一直不在状态?”
容四海神色不自然,咧嘴笑了笑,道:“大概是因为快来葵水了。”
“我大概两个月才能归来,今夜你得好好陪我。”
容四海的双眸顾盼生辉,在黑夜中显得愈发美丽诱人,“既然舍不得我便带上我。”
夙昔日怔住,英眉拧起,“你想随我去打仗?”
“嗯。”
他正色道:“不行,打仗可不同于游山玩水,太危险了,不能带你去。”
容四海紧张起来,抓住他的手臂道:“难道你在千里之外舞刀弄枪、出生入死,我在京城就能安心吗?”
夙昔日摇头,“你在身边,我厮杀时会心不在焉。”
“我也不去前线观战,只是呆在军营里罢了。”容四海快语连珠,“况且若是看不见你,我也会食之无味、成夜失眠难熬的,两个月后你回来就等着替我收拾!”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夙昔日瞪她一眼,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带你去便是了,是好男人就该有能力保护好你。”
62正文 再续前缘
得到十万兵力与泣鬼大将军的援助后,战况立即发生了转机。
我军一改被动的局面,给予反击,一鼓作气将被侵占的领地攻夺回来,士气前所未有地高涨,锐不可当,愈战愈勇地将敌军击退回男儿国境内。
敌方死伤惨重,溃不成军,短时间内无还击之力。新帝看清了两国实力差距的悬殊,心知若再反抗无非是以卵击石,唯有以一千万两白银的筹码向基国求和。
我军取得圆满胜利,夙昔日为了庆祝,在大本营内举办了一场浓重热闹的篝火宴会。
士兵们一边喝酒一边高昂地齐唱着豪装的战歌,爽朗浑厚的笑声响彻云霄,荡气回肠。
燃烧旺盛的火堆上架着一只肥嫩鲜美的乳猪,烤出的肉汁油亮油亮、香气四溢,叫人垂涎欲滴。
容四海与夙昔日坐于高处,心情愉快地俯望着在前方或笑或骂、又唱又跳的将士们。虽然单就水平而言,委实不堪入目,但却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让观者不由自主地融入到他们的快乐之中。
庆功宴的热潮直至天蒙蒙亮时才逐渐归于平静,士兵们吼叫了整整一夜,嗓子都嘶哑得发不出声音来了。夙昔日便索性将返京的时间往后推迟一天,让大家好好休息过后再启程。
其实军队里最为烦神疲惫的人是身为元帅的他,晚上睡觉前连刮胡子和泡个澡的时间都难以抽出,虽说这场仗并不难打,但成日拼着命在沙场上与强劲的敌人搏斗厮杀、一个闪失便有可能由壮士变成烈士,这的确是件煎熬的事。
战争结束了,今夜大概是夙昔日三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他的鼻鼾声吵得容四海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忍无可忍地抱着枕头从床头爬到了床尾,捂着耳朵睡。可惜徒劳无功,容四海又愤怒地一脚踹向他的小弟弟,他仍旧无动于衷,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翻个身后又继续睡死了……
现在约莫正午时候,容四海睡不着干脆起床找些食物填填肚子。
昨夜吃的乳猪虽还有剩,但在外风干了一个上午想必也不能入嘴了,多半被饥渴的蚂蚁们分食了。炊事小队居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容四海掀开帐篷的门帘,被脚边一个席地而坐的士兵吓了一跳。
那士兵听到动静后立即站起来,转身将容四海由头至尾地打量了一遍。
容四海惊愕地盯着他,“你是哪个分队的?站在这干嘛?”
昨夜夙昔日特地体恤守夜站岗的同志们,让他们也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这个士兵虽穿着象征基国的鳞甲,但口音却非常别扭,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基国人。他长得很黑,张嘴说话时显得牙齿非常洁白闪亮。
“还记得这个吗?”士兵从身后拿出一件叠得整齐方正的粉色衣裳,帽子上的两只大猪耳朵既抢眼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