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缓缓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她低眉,心不在焉地望着地面,似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默默地转来话题,“我想低调地回清风镇一趟,你有空陪我么?”
他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又道:“什么时候启程通知我一声。”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反正我在这儿呆着也无事可做。”
颜如玉瞄了一眼她的腹部,道:“明早几时我来接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无论去哪都要我陪着,无论做什么都得经过我的允许,否则我不放心。”
“没问题。”
待雁卉刷完碗筷从厨房出来,颜如玉已先行离开了。她大为失望,嘴唇都快瞧到天上去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还想多看几眼呢,于双眼而言也是一种享受啊。”
容四海不由得轻笑,“瞧你这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才相处多久呢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雁卉害臊地反驳:“奴婢只是单纯地赞美罢了,是主子想多了!”
容四海将脸凑近些,饶有趣味地问:“那依你所见,是我养眼些还是他?”
雁卉难为地皱起脸,不知如何作答。“主子是女人,他是男人,哪有可比性啊!”
“你说的有理,那么若是拿三王爷与他做比较呢?”
这个问题同样将雁卉难倒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准来。
“ 他像一阙清逸的水墨画,温文尔雅,七分秀丽,三分坚韧。而三王爷俊朗潇洒、玉树临风,即使布衣也能穿出华贵不凡的味道。两位公子皆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难分仲伯,奴婢真难抉择。”
容四海笑意溢上眉梢,盈盈道:“瞧不出你还挺有文采,夸夸其谈的。”
“嘿嘿。”雁卉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正聊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容四海原以为是颜如玉又折回来了,然眼见的却是夙昔日凌寂冷骏的面庞,他英眉挤到了极致,目光里透着森冷的阴霾,让人忘却退步。
容四海不解,他清晨送行时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才一个上午又变得阴晴不定了?
66正文 流掉孩子
夙昔日看都不看她一眼,兀自往卧房中走去,一脚将门踹开,开始四周搜查起来。
容四海紧跟在他后头,莫名其妙地问:“你做什么呢?”
夙昔日仿若未闻,大步流星地走至床边,一把将帷帐掀开,却见床榻上空无一人,枕头和被褥皆摆放整齐。他又弯下腰看床底,仍旧无所获。
夙昔日几乎将整个房间每处角落都翻找了一遍,无论容四海说什么他都不理不睬,转身又一个箭步冲向灶房,用力将堆成一座小山的柴草推倒,可惜里面同样无其他内容。
他怒不可遏地一掌劈向身旁白璧,“人呢?藏到哪里去了!?”
容四海被他吼得有些心虚,“什么人?”
夙昔日双眸微眯,墨黑的缝隙中射出一道让人窒息的利刃,“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冷笑连连,“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侍卫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么,可需我将他传上来与你对质?”
容四海脸色骤变,“你当初不是说不会派手下跟踪我么!”
“我是为了让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才这么做的,谁晓得竟不巧撞破你与情夫幽会呢?”
容四海将头撇开,一口咬定,“我没有什么情夫!也没人来过这里!”
一旁垂着头被吓得双腿不停发抖的雁卉也小声附和道:“三王爷,奴婢今日一直与主子呆在一起,确实没见过其他人。”
夙昔日凌厉的视线在她头顶停留一瞬,突然伸手指着灶台旁仍沾着水滴的碗筷,问道:“两盘碟子,三个碗,三双筷子,你们两个女人家能吃这么多?”
容四海平静地回话:“我腹中有胎儿,算是两个人了,吃的多点很正常,而那另一双筷子是公筷。”
夙昔日点点头,“好,你不愿承认真相,我亦不逼你。”他猛地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坚硬的口气中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原本的计划取消,你即刻搬出这间宅院,随我回王府。”
容四海哪里肯依,近乎激动地跳起来反驳:“我好不容易才逃过夙凌云的眼线,现在又搬回王府去,若是被他发现孕事了怎么办!?”
夙昔日冷酷的声音如梦魇般盘旋在她头顶,“无论发生什么,那都是你自找的,趁早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容四海浑身一阵虚软,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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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反抗的余地,绝望地看着雁卉战战兢兢地被夙昔日命令着收拾好行李,随后万分不情愿地跟着他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雪球似乎能感受到容四海与夙昔日之间的不和谐,一路发出呜呜呜的悲鸣声,十分不安。容四海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雪球不怕,不怕。”
回到王府,却见门楣前早已停着一辆晶莹剔透的玉辇,其上如轺,伏兔箱,漆画轮轭,华贵光艳。
夙昔日原本便乌云密布的面色变得越发阴沉,低声暗暗咒骂了一句,随后附于雁卉耳边密语命令道:“呆会儿你领着容四海从后面抄小路回屋,若是遇到陌生人便立即掉头走,灵活应变些,切记保护她安然无恙。”
“是。”雁卉谨慎地点头。
果然被夙昔日料中了,容四海与雁卉疾步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幽径上,半途中突见一个长得极为阴柔的蓝衣男子迎面走来,雁卉脚步微顿,旋即握紧容四海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然那男子行如神速,不出几秒即伸手逮住了雁卉的肩膀,声音竟比女子还纤细如丝,“咱家长得有那么吓人么,两位姑娘为何见了我就掉头跑?”
雁卉心知来者不善,武功亦非泛泛之辈,二话不说便与其过起招来,无奈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她连对方的衣袂都触碰不到,自己却已被那人的掌风伤了好几处。
男子渐渐消磨完了耐心,两指如灵蛇出洞般猛地扼住雁卉的咽喉,将她整个人微微腾空拎了起来,令她动弹不得。
他狭长微挑的双眼移向站于一旁的容四海,“咱家也是听皇上旨意办事,如有冒犯,还请容姑娘多多包涵。”
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看来早有计划。容四海抿了抿唇,道:“你想怎么样?”
男子浅笑道:“皇上有请,容姑娘跟奴婢往大堂走一趟吧。”
容四海心知反抗亦是无济于事,反而会给自己增添没有必要的伤害,不如乖乖就犯。光天化日之下,这里又是夙昔日的地盘,他纵使多一个胆子,也不敢对她如何的。
一路相安无事地随着蓝衣男子来到大堂,却见夙昔日与夙凌云齐肩并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两兄弟皆相貌堂堂、气质轩宇,简直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
夙昔日正要饮茶,余光倏地瞥见亭亭玉立在门槛外的俏影,脸色陡然变成槁木,杯中烫得灼人的茶水溢出来了也顾不上。
容四海不疾不徐地走至夙昔日与夙凌云的前面,款款福身行礼,“皇上吉祥,三王爷吉祥。”
“免礼。”夙凌云挥了挥手,示意她站起来,又指向千年檀木桌上的茶杯,“帮朕满上。”
“皇兄,如此不妥,她……”夙昔日正欲开口阻止,夙凌云却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朕晓得这是你心爱的美人,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只不过倒杯茶罢了,贤弟何必紧张,小题大做了吧?”
他言之有理,夙昔日紧蹙眉宇,却不好再说什么。
容四海安静地执起茶壶将清幽飘香的碧螺春徐徐流入茶杯中,随后恭谨地双手呈到夙凌云的跟前,“皇上请用。”
夙凌云接过茶,指腹似无意地从她腕部掠过。
他悠闲地呷了一口茶,凌眸抬起,若有所思地望着容四海,“容姑娘的面色不及从前那般红润了,嘴唇也略显苍白,可是近些日子生病了?朕宫中有一名经验甚深的老太医,改日便遣他来王府替你瞧瞧。”
容四海吓得心惊胆颤,面上却不得不故装镇定,“谢皇上隆恩,但小女子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只因心情欠佳才会显得较为憔悴。老太医为了宫中妃子们的健康已是操劳过度,还是莫要麻烦他白走一趟了。”
“那便作罢吧。”夙凌云不再多言。
他又饮了几杯茶便起身离开了,并没有怎么刁难容四海和夙昔日,这点举动让两人匪夷所思。
孕事虽暂时没有暴露,但夙昔日的心情并未因此转好,与容四海一起用过沉闷不语的晚膳后便一头扎进书房,直至深夜也没有出来过,看来是打算在那歇着了。
容四海莫名地做了一夜噩梦,惊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熬到翌日天蒙蒙亮,她解脱地从床上坐起来,恍然想起昨日与颜如玉约好的事情,连忙下床匆匆梳洗一番,穿戴整齐便要破门而出。
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门外站着两个高大魁梧、手持兵器的侍卫,以及素环那张无论何时都无甚表情的寡妇脸。
很显然,她被禁足了。
“王爷有令,何时容姑娘愿意流掉腹中孩子,何时才能还你自由,否则便永远关在屋中不得见天日。”
容四海头顶一道晴天霹雳闪过,浑身一震,险些软在地上。
“你……你刚刚说什么,重复一次。”
素环波澜不惊的脸上并未因容四海的反应而起一丝涟漪,冰冷的声音寒彻人心,“容姑娘,这事怨不得别人,怪你自己生出把柄,又不懂得遮住把柄。今早皇上派公公将一朵尚未制成药的藏红花送到王府上,显然他已知晓小王爷的存在,这是在逼三王爷做一个抉择,牺牲小王爷还是牺牲童公子。”
容四海嘴角牵起一抹凄凉的冷笑,此刻哀莫大于心死。“好,既然三王爷如此狠心要残杀自己的亲生骨肉,你将他叫来,我要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将堕胎药喝下去。”
“劝你不要玩什么花样。”素环瞪了她一眼,随后贴在左侍卫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那侍卫便领命离开去请三王爷了。
容四海转身回了屋中,墨砚急书一封,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雪球嘴里含着。
“宝贝,现在我抽不开身,只有你能逃出去。拜托你了,把这个完好无缺地交给颜如玉,尽快!”
雪球黝黑水灵的眼珠转了转,乖巧地瞅着她,从鼻腔中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容四海热泪盈眶,在它鼻尖处落下轻轻一吻,“好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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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昔日赶来时,容四海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发呆,旁边摆着一碗刚煲好的堕胎药。
“怎么突然想开了?”他拍拍衣角,在她左侧坐下。
“没有什么想开想不开的,只是觉得孩子他爹一点都不在乎他,我这个做娘的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容四海语调看似很轻松。
夙昔日的心窒痛一瞬,缓缓阖上双眼,道:“把它喝了吧,喝了之后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什么矛盾都没发生过。”
苦涩的笑意凝于嘴角,容四海什么也没说,只伸手端起瓷碗,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的双唇,咫尺距离却仿佛在赴悬崖边般艰难,良久,红艳的唇瓣微微启开,终于含住了瓷碗的边缘,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滚烫的毒药就快流入贝齿间,千钧一发之际,容四海突然松开手,满满的汤药随着瓷碗一起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