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了!
种种思绪,在劣马的心里翻滚着,让她理不出个头绪来。
她没有让三爸三妈来接她。她想自己走出这里,好好地冷静冷静。
背着装着几件换洗衣服的小背包,劣马走在大街上。“真的自由了吗?我再也不会被别人监视着生活了吗?真的吗?”
像是一个梦。这个梦太美了,美得让劣马不敢相信。
她像个初生的婴儿,贪婪地凝视着这个未知的世界。也许她在监狱的日子里,外面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有人的生活,也没有因为她而发
生任何改变,没有人因为她而伤心难过,也许一切都跟她入狱前一模一样。
可在入狱又出狱的劣马眼里,这一切,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切都是全新的。
连街边那张破椅子,都是全新的!
劣马边走边看,在往前走的过程里,她把过往的四年统统地回想了一遍,真像是一场梦啊!
走到一家理发店的门口,劣马的眼睛直了,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哪儿?怎么这么熟悉?
她当然知道这是哪儿!只是,她不舍得认出它!
站在理发店门口,她的泪哗哗地落着,她的胸口剧烈地疼着。
这是哪儿?
这是韩立把他穿着长筒靴的脚伸到她眼前的地方!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韩立的地方!这是她的爱情开始的地方!
“亲爱的,你现在好吗?”
在狱里的两年中,劣马不敢想韩立。
现在,出来了,不经意间,就走到了认识韩立的地方。这是脚在带着身体在走,是思想在带着身体在走,还是心灵在带着身体在走?
她不敢想。
理发店还是一样的理发店,街道还是一样的街道,可走在街道上、站在这家理发店门前的人,却不是一样的人了。只是四年的时间,却改变了
那么多那么多!
韩立,亲爱的,你现在还好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那飘零了一地的,亲爱的朋友啊,不是凋谢的落叶,而是
我因为想念你,已经破碎成一片片的心!
“亲爱的,我出来了。我,要去看看你。”
劣马挪动着步子,离开了那家理发店。
她来到与韩立初次相识的那个车站。
车站的旁边,是一片林子,她越过林子边的铁栏杆,钻进了林子里。
林子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
劣马跪下,闭上眼睛。
仁慈的上帝,请接天堂。
“立立,是你吗?我在这里。我很好。一切都很好。身体健康,心灵正在走向健康。你放心!你在天堂一切都好吗?你很好,是吗?我知道你
很好。我知道为了我,你会保重自己的!我爱你,亲爱的!”
“以后我会常来看你,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每一个成长!亲爱的,我爱你!”
劣马闭着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泪水。
我是一滴眼泪,从你深深的眼眶里悄然爬出,滑落在你哀伤的脸庞上。
带着蓝色的忧伤和黑色的绝望。
在滴向深渊的路程中,我被风吹拂着、温存着。
我看到了粉红色的希望。
我盼望着。
也许我将整个儿撞在冰冷的地面上。
可即便裂成了千万颗碎粒,我也会在千万的碎粒中,张着盼望的眼睛,
凝视着你哀伤的脸庞,向你请求,温暖的爱情。
往三爸三妈家走的回程里,劣马的步子迈得很大。今儿是她出狱的日子,三爸三妈都知道,他们肯定在家里等着她。
想到这里,劣马就走得更快了。
走到一座桥洞时,劣马又停下了脚步。这是哪儿?
是那天她发烧时,韩立在严打的情况下,给她偷面包和大衣的地方!
劣马再次停下她往家里急赶的步伐。
“立立,亲爱的!我的生命里,到处都是你。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你。我在分别的日子里,用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呼唤,呼唤着沉睡在天堂里
的你。亲爱的!亲爱的立立!”
劣马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三爸三妈。
“我明儿才能到家。今儿我在韩立家。”挂了电话后,她已经泪流满面。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可她只想呆在桥洞里。
别向我挥手,亲爱的。
你的每一次挥手,我都害怕是永别。
别对我说再见,亲爱的。
你的每一个再见,我都害怕是再不见。
我不愿意看你渐走渐远,我要你向我走来。
我不想听你说“等我一会儿”,我想听你永远只说“我在这儿”。
别走,亲爱的。
我害怕你离去。你的棺材,将安放在我心灵的坟墓里。
请你别走,亲爱的!
“你是否听到了我心灵的呼唤?请你回答我吧,亲爱的!”
劣马蜷着身体,坐在桥洞里。
这座桥洞,像两年前一样,黑暗、潮湿、阴森,但它却像温暖的家,温暖着劣马伤痛的心。这里,似乎还残留着韩立的气息。
“如果我当时答应你,回头是岸,如果我也要你回头,如果我请求你回头,那么,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那么,我们是不是还会
在一起?那么,万紫千红的未来,是不是将会被我们拥有?我们——我和你!”
“啊,立立!立立!”
劣马睡在桥洞里,泪流满面地想着往事。
仿佛是一滴眼泪,因为思念,而在清晨化成了一缕青烟。
在雾气中,浅吟低唱着你的名字。
以永别的柔和眼神,将你甜蜜的脸庞,深深凝望。
亲爱的,我将浮在无所不在的空气中,默默爱你。
默默爱你。
默默爱你。
第二天是七月七号,高考开始的第一天。
清晨的阳光从桥洞的东方照了进来,虽然它们只是在桥洞的边沿一带闪耀着,可它们健康和快乐的颜色,却感染了已经在桥洞睡了一天一夜的
劣马。
看着那缕缕的阳光,看着代表着希望的颜色,劣马站了起来。她慢慢地走过去,踩在阳光上。桥洞里的黑暗、潮湿、阴森,在瞬间统统消失了
。外面,就是灿烂的人生。只要迈开脚步,新的生活就会开始了!
劣马颤颤地迈出了她的脚。
一只脚还留在桥洞的黑暗里,而另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阳光的明媚中。
在紧张的呼吸过后,终于,她的双脚都踏了出去。
从前,在这里关闭了。
她新生活的第一集,也从这里,开始了。
《成长在成熟后》第三十五章
快走到家时,劣马被一群男生拦住了。
“哟嗬,出来了啊?”站在一群男生最前面的一个男生说。劣马仔细地看了看那个男生。恍然如梦。哦,是狮子狗。
“现在你男朋友也死了,怎样,跟我们混吧?”狮子狗看着劣马,嘴角挂起一缕劣马从前见怪不怪的奸笑。
劣马看看那一群男生。
她从他们对现在这种生活充满了好奇和快乐的年轻脸庞上,看到了自己那两年放纵的生活。她闭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看到了那些金子般
的岁月,就那样眼睁睁地从她的指尖流走了。
劣马再次深吸一口气,把叼在嘴边的草根吐了出去,冷冷地看了狮子狗一眼,从他们挡着她的队伍中挺胸昂头地穿了过去。
“嘿,这小妞儿还挺拽!揍她!”当劣马的背影对着一群男生时,其中一个男生叫了起来。
“住手!”狮子狗对一群就要动手的男生喝道,“她可是咱的前辈啊!你们没看见她的眼神吗?有这种眼神的人,黑不得!”狮子狗挥挥手,
带着他的弟兄们走了。
还有多少孩子,正流浪在迷失的边缘?
而他们,却把这条不归路,当成了通往天堂的康庄大道。
劣马回到家时,是早上九点。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后,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门。还是像四年前一样,三爸三妈的家门口,没有门铃。
房门打开时,劣马看到挂在对面墙上的钟正指向十点。
三爸高兴地笑,把劣马拉进屋。三妈跑出来,又是给劣马倒水又是给她拿水果。“你三妈一早就买好了水果,就等你回来吃呢!”三爸拍着劣
马的手说。
看着盘子里的苹果,劣马只觉得鼻子酸,心里酸,整个身体都难过得无以复加。那苹果饱满而水灵,像小姑娘自自然然就已经鲜红欲滴的小嘴
唇。这样的苹果,三爸三妈恐怕一辈子都不舍得买给自己吃啊!
劣马颤着手拿着苹果,眼泪旋在眼眶里。
“你猜谁来看你了?”三妈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从房间里拉出另一个人来。
劣马呆住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上帝啊!是张一哲!
“姐!”劣马的眼泪,终于哗哗地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叫了一声。那一声,叫得是怎样的艰难和发自内心啊!那一声姐颤颤的,像是从某个深
渊飘出来的冷气。
“宝贝儿!”张一哲紧紧地抱住劣马。妹妹所经历的,做姐的都明白!虽然她并没有和妹妹一样的经历,但妹妹的心路历程,她都明白!她紧
紧地抱着劣马,抚摸着劣马的头。似乎这四年来,是她委屈了劣马。
“宝贝儿,又见到你了!多么高兴啊!”张一哲又是笑又是哭。
“姐,我真想你啊!”劣马抱着张一哲,哭着说。
“傻孩子,瞧你说的!”张一哲带着泪笑。
“姐,你和姐夫都好吧?”两人都哭够后,劣马望着张一哲笑着问。
“都好!就是想你得很。我这回来呀,还给你带了个弟弟!”张一哲说着,向三妈笑笑。三妈笑着点头,从房间里拉出一个小男孩儿。
那是一个顶多只有两岁的小男孩儿。他走路都走得颤颤抖抖呢!
劣马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芒,她痴痴地看着小男孩儿。
“他啊,叫李文森。李文森,叫姐姐啊!”张一哲拍拍李文森的小脸儿,指着劣马对他笑着说。
“姐,看你说的!我叫你姐,他又叫我姐,这成啥啦?”劣马笑了,三爸三妈也笑。
“那,你说李文森该叫你啥啊?”
“当然是叫我小姨啦!”劣马笑,抱起李文森。
这个像盘子里的苹果一样饱满水灵的小男孩儿,像全新的希望,让劣马激动不已。李文森在劣马的怀抱里甜甜地笑了,怯怯却清晰地叫了声:
“小姨好。”
劣马亲了亲李文森,高兴得直笑。
劣马笑着笑着,就哭了。她的生活,在这里,似乎才刚刚开始啊!
七月八号这天,高考的第二天,劣马一个人去了她从前的学校。学校里的学子们正在参加高考,整个校园一片寂静。劣马站在校门外面,趴在
大铁门上往里瞅着。
在监狱时,她曾这样透过铁门,向外面的世界张望过,那时,她盼望着自由的生活。而这时,一样透过铁门向另一个世界张望的劣马,盼望的
,却是另一种自由。
那种自由,将成为翅膀,带着她高飞远翔。
她要像坐在里面的每一个人一样,用努力,去搏击她未来的生活!
她有足够的坚强和勇敢!她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力!
烈日炎炎,从头顶直照下来。劣马的白色衬衫全湿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握着铁门的栏杆,向里面痴痴地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