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敢完全停下,边小跑着边往回看。“奶奶的,多亏他没有骑摩托,要不,我今儿可玩儿完啦!”又跑了几里地后,劣马这才停了下来。
从那以后,她对穿制服的人就特别反感了,见着他们就恨不得抽。
在街上喝自来水、吃别人剩下的饭,这么过了五个月后的一天,劣马趴在火车站的水台上喝完一通自来水后,用脏手抹着嘴巴,骂骂咧咧了几
句后,抬起头。这不抬不要紧,一抬吓一跳。她看到了一张寻人启事。劣马愣了一下,不能相信地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
她一边看一边用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包紧自己。这都大冬天了,她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呢!而且身上那套衣服,早在五个月的流浪生涯里,烂得
不成样子啦!又是避穿制服的人,又是避满街的混混,所以整天不是跑就是飞,而且又到处乱睡,又不洗衣服,所以那身衣服早就不成样啦!
包紧自己的衣服又松了开来,劣马看着那张寻人启事,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 是张一哲在找她!
“姐!”劣马对着那张寻人启事,嘴里含着从脸边滑下的泪,压抑又深情地叫了一声。
火车站有许多像她一样没有家而四处流浪的孩子,他们时不时地干些偷偷摸摸坑蒙拐骗的事儿,也试图拉劣马下水。劣马也在没饭吃时,犹豫
过,但在煎熬中挣扎了一次又一次后,她还是放弃了那样的一条路。
虽然以她现在的不成熟,还看不出那条路的危害,但在她的意识里,本能地感觉到那是一条不好的路,也可能是一条不归路。虽然她恨、她怨
、她愤怒,但她还不想朝着那条路走。
她不跟别的流浪儿来往,整天独来独往,孤独和被排斥,压得她够呛,饥饿和居无定所,也压得她够呛。但她都忍住了,扛了下来。这五个月
的时间里,她没有哭过一次。
可在看到这张寻人启事时,她哭了。
那是手写的寻人启事。
劣马把它撕了下来,折得整整齐齐,放进了她那已经又脏又烂的破包里。这五个月来的坚持,没有白白浪费,至少有一个人的爱,回报了这一
切啊!
劣马抱着头,蹲在火车站不被人注意的一角,痛哭了起来。
她准备去给张一哲打个电话。从火车站走到市区的一段路上,她看到了许多张同样的寻人启事。劣马把它们一一撕了下来,都叠得整整齐齐,
放进了包里。
“爱是什么?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爱自己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这个世界真TMD荒唐!”
劣马一边走,一边想,一边骂。
这时,一个流浪混混挡住了劣马的路。“问你啊,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加不加入我们?你要不加入,可就别怪咱又对你不客气啦!”那个
比劣马高一头,大几岁,已经带人打过劣马N次的小混混,牛气冲天地扭着个酒糟鼻横横地说,用蔑视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劣马。
“闪开。”因流浪而没钱买烟抽的劣马嘴里总叼着根草根,这时,她吐出那根草根,对那个混混说。“嚯,你脾气还是这么大啊!你是不吃打
还是怎么的?兄弟们,给我揍她!”这个混混已经游说过劣马N次了,游说不成又揍了她N次了,结果却一直都令他恼火,今天,他终于又忍不
住,决定再揍劣马一个饱餐。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从不知什么地方,一下子冒出许多个流浪儿。他们一哄而上,把劣马围个团团转,大家伙儿你一脚我一拳,一边揍劣马还
一边唱着歌,像是他们正在田地里收割着丰收的庄稼时,幸福快意地高吼着山歌呢!
在又唱又跳中,他们就揍得劣马够呛了。劣马是势单力薄、寡不敌众,被第N+1次结结实实地痛揍了一顿。
混混们叉着腰,痛快地哈哈大笑一番后,走了。他们都走了,劣马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她呸了一声,一拐一拐地往报刊亭走去。
“我没有钱,你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来到第一个报刊亭,劣马劈头就问。
“我看你是疯了吧?”报刊厅的老板马上回答。
劣马没说话,又往第二个报刊亭走去。
同样的一句话问出后,报刊亭的老板说:“你脑子是不是被烧糊了?”他看看一脸脏兮兮、一身破兮兮、头发毛糟糟、整个儿一流浪大亨的劣
马,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到第三个报刊亭,老板的回答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劣马还是没说话,继续往下走。
第四个报刊亭,老板的回答是:“你当我是慈善家啊?滚!”
第五个报刊亭,老板的回答更绝:“我不跟男人上床的!”
他的回答,把劣马给弄蒙了。“整个儿一驴唇不对马嘴嘛!”十五岁的劣马,还听不出话里有话。
每一个报刊亭的老板回答得都不一样,可却是一个比一个能冷嘲热讽。“这些家伙,不写书真是可惜啦!他们分明都能成为狄更斯二世嘛!”
劣马自言自语。
走到第N个报刊亭,劣马终于觉得失望了。她站在报刊亭前,看了看正稳坐在里面看报纸的胖老板,还没开口,就见对方挥挥手,让她滚蛋。分
明是把她当成乞丐啦!劣马把一肚子的怒气硬是咽了下去,走了。
“没辙啊,谁让你在这认衣不认人的时代穿得破破烂烂!你不滚谁滚啊?”劣马叹口气,往前走去。
“这是最后一个报刊亭,如果还打不成电话,那我就TMD打劫去!”劣马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报刊亭,像是这个报刊亭把她给怎么了似的。
带着一股子臭气的劣马往报刊亭前一站,不用出声,就已经让报刊亭的老板把他满是白头发的头给抬了起来。虽然已经是大冬天啦,可五个月
没冲凉,又整天睡在桥洞下草丛里,跟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挤在一起,不臭才怪呢!
花白头发的头尊严地抬了起来,他皱眉看着劣马。劣马也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在被拒绝了N次后,她几乎不想再说同样的话了。她就想拿起电话
打一通。“如果这老头子也拒绝,TMD,我就一拳揍过去,揍他个PP开花!”
劣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她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就等一拳揍出去了。
“小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尊严的头颅说出一句让劣马大跌眼镜的话。听了那话,她反而慌了,不知怎么回答了。像一个正在心里
算计着别人的贼,突然一下子被别人看穿了他的心思。
老人放下手里的报纸,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卖价三块五毛的鲜橙汁,脸上露出亲切慈祥的笑容,把它递到劣马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劣马,目光里是款款的温情。那道目光,让劣马直想掉眼泪。但她没有伸手去接那瓶水,而是冷冷地说:“我一分钱也
没有。”她像是在对抗什么,声音很冷漠。而且,她非常怀疑老人这样做的动机。
“凭啥啊?我又没啥好处给他,他干吗要白白地给我水喝?哼,肯定有目的!他要敢算计老子,老子就让他死无全尸!TMD!我呸啊我!”劣马
瞪着老人,眼睛里喷射着敌意和对立的凶火。
她全身从上到下,都整个儿地充满了对抗和激愤。她不相信别人会无端地对她好。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她看到的不是慈祥,而是装模作样。
似乎连那头发都是假的,故意用来骗她的。
“我请你喝,小女士。”老人笑着说。他风度翩翩的笑容,一边彻底地征服了劣马的心,一边又引起了劣马更大的怀疑。
在街上流浪的这些日子,她见到的人,没一个是好的。人人都不把她当人看。知道她是女生的,居然还想占她的便宜。这让她对所有的人都不
信任。但这个年龄本能的对于世界和人性美好的幻想,也在她的心里萌动着。
双重的心理感受,让她决定接受老人的帮助。
“您在英国呆过,是吗?”劣马接过水后,迅速地拧开它,一口气儿就把一瓶水给灌了下去。她已经五个月没有喝过任何饮料啦!出门那天,
她只带了几本书和几支笔,一分钱也没带!喝完水后,劣马喘了几口大气儿,才顾上问老人。
“呵呵,小女士,你说对了。来,再喝一瓶。”老人又拿了一瓶,递给劣马。
劣马看了看老人手里的饮料,犹豫着。“他倒是舍得!哼,肯定有目的!且看看他玩啥花招!”虽然这么想着,但劣马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瓶水
。
老人见她犹豫着,笑了,帮她拧开瓶口,然后又递给她。劣马看着老人带着笑意的脸和眼睛,脸红了。
“谢谢您。让您见笑了。我都好长时间没喝过饮料了。”劣马为自己对老人的猜测感到脸红,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小女士,我没有笑你。人生哪能不遇点挫折啊。只要不灰心,总会渡过难关的。”老人看着喝饮料的劣马,笑得更慈祥了。
“可是,您,您怎么会在这儿卖报啊?”劣马不解地问老人。
“人生最难能可贵的,不是叱咤风云,而是随遇而安。”老人笑。
“哦。爷爷,我能再请您成全我件事儿吗?”劣马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问老人。她心里仍然想着:“如果他帮我,那我就放过他,如果他不帮
我,哼哼,我还是要揍他!”
“什么事儿呢?”老人笑着问。
“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姐。”劣马张大祈求却又充满恶意的眼睛望着老人,生怕他拒绝她。要让她真一拳揍到这老头儿脸上,嘿,她还真做不到
。虽然已经在街上流浪了五个月,但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还是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的。
“当然,你打吧。”老人笑着把电话推到劣马跟前。
劣马拿起电话,拨通了张一哲的电话。
“姐,我现在好着呢,您甭担心!我就是想告诉您这些,没事儿。”电话一通,也不等张一哲说话,劣马就马上说。说完,她就立刻把电话给
挂了。电话一挂,她的眼泪就哗哗地掉了下来。
“这世上,恐怕只有她一个人爱我。我不能给她添麻烦。”劣马一边哭,一边绝望又幸福地想。
老人看着劣马,没有问她什么。劣马哭了一会儿,抹干眼泪,在心思混乱中,对老人鞠了一躬,就要走。
老人叫住她,说:“小女士,你看你能帮爷爷一个忙吗?”
“啥忙?您说。”劣马低着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脸红完后,她心里又在想了:“这老家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啦!哼哼!”
“你把这份报纸,送到我家去。我太太在家,她急着看报纸呢!你看,我这里又走不开。送完报纸后,你能回来再陪爷爷说会儿话吗?人老了
,总想找人说话。”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劣马。
“行。”劣马点头,但心里很不屑。
“哼,这种花招,骗鬼去!雕虫小技!以为俺是小瘪三呢!他要敢在家里设下啥埋伏,哼,到时可别怪俺不客气!”
老人写了个地址,又给劣马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栋楼,说:“你看,就在那里,不远。你快去快回啊。”劣马点头,走了。
她以为会遇到什么危险呢,在去的路上,心里想着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儿,还想好了许多对付的办法。她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