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薄凉面前还有点儿不太敢提‘母亲’这两个字,就干脆省略代替了。
薄凉点点头,“嗯,她还有一个弟弟,姥姥生了一双儿女。我大概四岁之前,都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说着又灵光一现,不着痕迹的问“你呢?有几个姑伯长辈?”
“我们家可多了,大爷是老大,我爸是老二,其实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我大姑跟二姑;我还有三姑四姑五姑,奶奶比较能生,在抗战前那妥妥的就是英雄母亲!”
“一种大家族的感觉啊…”薄凉若有所思的感叹。
“大家族称不上,反正人口挺多的,我大姑跟大姑父定居在R市很多年了,二姑也远在Q市,三姑更远,人家现在在日本定居。”她说着叹了口气,“爷爷这一辈子儿女都很有出息,除了我爸。从我出生他就一身污点,五十好几的人了,去年还…唉,不说也罢,大概能消停几年。”
(73)半途而废
虽然陆观观说了‘不说也罢’,但是她连一个晚上都没熬得过。到了深夜失眠时,她就吧啦吧啦的把她从小到大听到的‘坑爹’黑历史都给翻了一遍,连他老人家去年因为开有涉黄性质的歌舞厅被扫黄进了拘留所判了缓三年都没放过。
提起这些糟心事儿,陆观观整个脸都烦的埋到了枕头里,说:“…我本来过完年就要去找你的,就是被这事儿给耽误了,成天跟我小妈吵架,好不容易把他弄出来了,又住了二十天的院。他现在看见我都不说话,我大爷说他那是没脸,叫我别跟他计较…”
“我小妈那个人…我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到处去讲究我大爷不好,搞的好像我大爷不近人情似的,你说亲兄弟,怎么可能不管?她找这个找那个,背后又说那些话,把我大爷大娘都气的不轻,药吃的明显多了。”
对于陆观观发了大半宿的牢骚,薄凉完全没有答话的立场,全程都在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最后,她自己说累了,咕咕哝哝的就睡着了。
薄凉承认,她在这其中确实存在了一些倾听者以外的心思。她不想利用陆观观,也一再控制着自己不去利用陆观观,尽管如此,也改变不了她有意无意去套话的事实。
看着身旁睡梦香甜的陆观观,她觉得自己正在变成坏女人,正在向‘为了寻找那段黑色历史的真相而不折手段’的程度靠近…
薄凉用一整个夜晚的失眠来反省与说服自己。她已经奔着三十的人了,过了七八年没爹没妈的生活,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无牵无挂,她为什么要去扒那些被掩藏在历史之下的东西?
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扒到了又如何?认祖归宗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算了。
算了吧。
活在当下,那些过去早就不重要了。
就在薄凉说服自己放下的这一天,陆观观被陆家大伯几十个电话给连环call回了家。
她不耐烦的答应着挂了电话,起来风风火火的穿上衣服,隔着浴室的门跟薄凉打了声招呼就开着陆成钧的车一路飙回了公寓,进门便被陆大伯劈头来了一句:“第几天了!又夜不归宿!你个好好的女孩儿家打哪来学的坏毛病?眼里还有没有大人?”
陆观观整个人都被震在了玄关,一头雾水的问厨房门前站着的大娘:“我大爷这是怎么了?”
她大娘朝她使了个眼色,但是她根本没有看懂不说,反倒越来越奇怪,“这一夜之间怎么了?我之前说陪朋友逛两天,大爷不是同意的么?怎么忽然间发这么大的火?”
陆大伯也意识到了问题,就在客厅转了一圈消散火气,尽量平静的问:“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走?”
“大爷,她叫薄凉,是我的好姐妹儿!”
陆观观还不知死活的连纠正带强调,把陆大伯的头气的都有些发蒙。他不得不扶着沙发扶手坐下,气息不定的说:“不管你们以前关系有多好,都给我断了它,等她走了以后,就给我少往来…”
“为什么啊?”陆观观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打断,声音里满是抗议与不愿:“她是我的好姐们儿,为什么要断?为什么要少往来?她哪里得罪你们了?”
“这件事我跟你解释不清!你听我的,跟她少往来!”
她大娘也在旁边符合一句:“观观,你听你大爷的,他是为了你好。那个薄凉,不知根不知底,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对人好?”
陆观观受不了的摇摇头,积分不可置信的问“难道连大爷你也活的狭隘了么?你们觉得她是坏人?她一个人在L市开客栈,钱都捐给了孤儿院。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生病,手术费住院费都是她出的!你们告诉我,她这样做能有什么目的?”
见两个人都沉默不语,陆观观咬咬牙:“我敬重她的人品,我喜欢她的豁达,我着迷她的‘有故事’,长这么大,我没这样佩服一个人!我二十一了,大爷,我有我自己的思维跟选择权,交怎样的朋友我能分得清!我不是我爸!”
“观观!”陆大伯打断她,“那是你爸!再不好,他也是你爸!”
“大爷,我没说他是别人。难道因为他是我爸,他做的错也是对么?所有的事都是别人的原因么?这么多年,从我妈去世,他都做了什么呢?”
陆观观红了眼圈,眼泪忍不住脱框而出。她带着点儿赌气的擦掉“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他从来都没打过电话问我好不好,有没有钱吃喝。我每次打给他,他都‘好好行行’,一副迫不及待挂电话的样子,您让我把他当伟大的父亲?我做不到啊…”
“不说这个…”陆大伯抬起手来摆了摆,又扶着沙发扶手大口喘气,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薄凉,那个人必须得断,不能再来往!”
陆观观一咬牙:“做不到。”
“做不到也的做!”
陆大伯拍桌而起,下一秒变数突生,耳边只剩下陆大娘焦急又恐惧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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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观观走后,薄凉就接到了井岚的电话,前一天拜托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还没等井岚开口,薄凉就先行开口:“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去翻以前的不愉快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淡淡的笑了起来:“果然跟我猜的一样,你一定会半途而废的。”
“我只是不想纠结于过去,我想活在当下。”
“你难道不在意自己生父的身份?”
“如果在这之前,我或许会在意,你如果直接告诉我,我也可能会感激涕零。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了那个想法,与其拖家带口的过日子,我貌似更习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哪怕是你的生父是个高官?”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
电话就在井岚的沉默中,被薄凉兀自说了‘回见’便挂断了。
她起手给陆观观打电话,没人接听,就发了条‘急事先回去了’的短信,然后干干脆脆的订了机票走人了。
(74)父子情深
薄凉一走一个礼拜,尘世客栈最想她的原来就只有亨利。
大老远就听见亨利脖子上的铜铃在响,下一秒它就跑出来绕着她的脚边撒欢儿,喜悦之情从它猛摇的尾巴便能看得出来。
她蹲下身去跟亨利拥抱,搓着它的耳朵亲昵嬉闹。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客栈里走,就碰上正好大包小包往外走的和米阿大叔,顿时一诧:“您这是干嘛去?”
和米阿大叔背上背了个牛仔布大布包,左手一个条格大玻璃丝袋子,右手一个蜡染布对角系成的包袱,一副将要远行的样子。看见薄凉回来,黝黑的脸上笑满了褶子,“老板娘,我家大小子考上研究所了!我我我、我这是去看他!给他带的腊肉,他一个人上学,太辛苦!”
和米阿大叔的儿子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自小母亲过世,是和米阿大叔一个人把孩子拉拔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现在又考上了研究生,和米阿大叔怎么能不激动?
只是现在这个月份…有点跟成绩出来的时候不太相符啊。
薄凉好笑的甩甩头,没准儿是他研究所分配定下来之后才通知的和米阿大叔呢。她问和米阿:“订的几点的票?”
和米阿大叔就在身上的口袋里翻翻找找,摸了张粉红的票出来,看了一眼说:“八点嘞,明后天就到了!”
薄凉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就说:“走,我给你去买个大箱子,再送你去机场。”
“这怎么行?你刚回来还没进屋嘞!”
“走吧,我坐的是飞机,没你想的那么累。”
薄凉说着就帮和米阿大叔把包袱拎着塞进了后备箱,就开车往老商街去。
花了一个小时候挑了个最大号且很结实的行李箱,勉强能把和米阿大叔准备的东西都塞进去。又买了一个手提包专门装他自己那几件换洗的衣服跟洗漱用具,才送他去火车站。
薄凉走前给他儿子打了电话,那边有点支支吾吾,这让她感觉十分不好,就跟和米阿大叔说这里太吵,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和雷齐的隐瞒之意太足,薄凉怒了,“有话你就直说,别等和米阿大叔满腔欢喜上京了,你倒头给他一闷棍,你还让不让他活?你是他唯一的亲人,精神寄托,伤害他之前你好好想想,你能不能承受得了失去他的后果!”
“薄凉姐…”
他这一声喊的薄凉受之有愧,她根本还没有和雷齐年纪大,小两个月不到。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之前见了那么一面,有了几天的交情,他就一直喊她姐了。薄凉也懒得去纠正了,说他:“冲你喊我这声姐,有什么你就说。”
那边沉默了一阵,说:“我交了个女朋友,谈了两年了,现在谈到结婚问题,她想在首都买房…”
“……问题出在哪儿?”薄凉问。
“我喜欢她,但是她们家里提出的条件我承受不了。不在首都买房,买车,就要入赘…”
“因为买不起房,难道你动了入赘的心?”薄凉不可思议的问完,那边就好像默认似的,她忍不住嗤笑:“入赘是什么你懂不懂?忘祖,吃软饭,一辈子在岳家抬不起头,再大的本事跟成就,朋友同事也会拿这事儿戳你脊梁骨。你一个纳西族的大男子汉,你想入赘?你把你爸这么多艰辛付出当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薄凉姐,我心里好痛啊…”
听他这快要变成哭腔的虚弱声音,薄凉真是受不了的揉着眉心,“她到底有多好,让你连祖宗父亲都想要抛下?”
他又说不出来了。
薄凉冷笑了一下:“行了,我把和米阿大叔带回去,你最近抽个时间回来一趟。”
那边隐隐欢喜的应了“好!”
挂断电话,薄凉就觉得这春天的风原来可以这么冷。
她进了候客厅,跟和米阿大叔说了和雷齐也正准备往回走的事。大叔很惊讶,但高兴情绪不减,欢欢喜喜的根河薄凉回了客栈。
和米阿大叔风风火火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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