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守的官员,新婚之后,就带了爱妻返回江苏知府候补任上。当然,岳父那座梦想中的宅屋,他出资帮他建成了。
1891年,胡铁花双喜临门:他的“候补”有了着落,被任命为凇沪厘卡总巡。这是一份官场肥缺,做官做在上海;这年辞岁时,他的小儿子胡适在上海大东门一家胡家合伙经营的“瑞馨泰”茶叶店里出生了——1891年12月17日(清光绪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胡适排行第四,名嗣 ,行名洪骍,字适之,胡适的名字是他在上海读书时取的,以后成了行名。18岁的妈妈冯顺弟迎来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但是好景只有三个月,1892年2月,丈夫奉调往台湾,只带了师爷胡宣铎(他的恩人族兄胡宝锋胞弟)、书童胡郎山、裁缝胡锦泉,轻从渡海而去。行前,胡铁花为少妻、稚子作了安置,将他们带到了川沙城厢市中街自己家经营的“胡万和”茶叶庄。万和又被称“老万和”,因为早在清嘉庆年间,胡适的高祖已在川沙开创“万和”,茶叶制作兼销售,日渐发达,在上海和汉口开了分店。当年,川沙是个滨海盐村,嘉庆十五年(1810年)始设抚民厅,直到清末宣统三年(1911年)才改厅为县治。因此川沙民谚有云,“先有胡万和,后有川沙县”。这时的“胡万和”有大三开间店面和里间,楼屋也较宽敞,只是为制茶工场和工人宿舍所用,不便内眷居住。
于是他去距“胡万和”不远的南市街,川沙有名的“内史第”府第,租下前进厅屋侧临街的一间厢房,将妻儿安置下来。
“内史第”是清咸丰举人、内阁中书沈树镛所建的府第,当年院落深重,规模宏大,有三进二院两厢,六、七十个房间。著名民主人士、新中国第一代政务院副总理黄炎培1878年10月1日诞生是府的内院楼上东厢朝南的第一间房内,并度过了青少年时代;从事民主运动和社会教育事业间歇,也常去老家歇住。他的老祖母沈氏和外祖母沈氏,恰是沈树镛的一对胞姐妹,“内史第”便成了黄家住屋。孙中山夫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名誉主席宋庆龄也诞生在这座大院落里,并和她的姐弟度过童年、少年时代。宋先生的母亲倪桂珍(1868——1931)是川沙人,1887年与海南文昌人传教士宋耀如结婚,1890年由上海搬迁回川沙城厢居住,就租用了“内史第”的前进厅屋沿街的西南侧的厢房、楼房,住了13年。此外,据传黄炎培的长子黄竟武烈士、著名音乐家黄自、会计学家黄组方也皆先后诞生于这个大院。世事沧桑,一度显赫的川沙“内史第”府院,现在只余第三进院落了(现浦东川沙镇兰芬堂14弄1号),砖雕门楼上挂着的陈云手书的“黄炎培故居”匾额,作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被精心保留下来了。殊不知此地曾经是近代中国历史上三位名人曾留有深深痕印的故居。
笔者1994年10月实地踏看浦东“内史第”,瞻仰“黄炎培故居”时,看到黄先生亲书的一幅书轴:“理必求真,事必求是,言必守信,行必踏实。”恰是这位先贤高风亮节的一生写照。笔者也从当地文史界人士那里听到,“内史第”大院(20世纪)50年代还保存着,用作于当地公安部队的一家营房。宋庆龄先生曾对保姆李燕娥讲过的“一口住户们洗衣打水的井”也还存在;宋家旧居的沿街房屋,则成了一家糖果杂货店。然而一切景象,竟在1986年这个城厢古镇大拆迁中消失了——“内史第”众多旧厅空屋,包括宋氏故居、胡适故居……在滚滚尘土和劳力呐喊中不复存在了。痛哉,历史是不能再造的!不过胡适和他的母亲在“内史第”只住了一年略多几天,1893年2月26日,胡铁花派人来接母子俩去台湾,护行的有他的四弟介如和孪生二子(均已17岁了)。胡适曾说过,“我幼时在川沙住过一年,没有印象,但以后听母亲说,川沙是个鱼米之乡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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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东门,宦途产胡适(3)
笔者好友程法德先生是胡适的侄外孙,20世纪40年代末在北平读辅仁大学时曾与胡适相处甚密。他告诉笔者,胡适成年后专门去过川沙有两次。一次是1917年7月,胡适自美国留学回国,应蔡元培校长之聘,做了北京大学教授,暑假返故乡绩溪拜望母亲(也同时去旌德江村探望订婚12年的未婚妻江冬秀)途中,经过上海,专门去了川沙一次,到“老万和”店楼上,取走了先父遗留的手稿,计有年谱、日记、奏稿、诗文等,至于其他的遗物如官服、官帽、朝珠、信函等仍留在房内。另一次是1934年2月8日,胡适自北平到上海参加太平洋国际学会,住沧州饭店。乘隙,在程治平的陪同下,乘小火车到川沙,去看了“内史第”婴儿时代的故居,又到“胡万和”茶叶庄休憩,吃了中饭,才返回上海。胡适对此行留下较深的印象,以致在大陆最后几年里,常对程法德说,“暑假里你回上海了没有?有没有去过川沙?有没有看过‘老万和’(那时该店由胡适侄婿、程法德父程治平经营)?我告诉你,这样的走法最便捷:你在上海可以乘小火车到川沙北门下车,穿过乔家弄,出去就是市中街,一脚踏进我们的‘老万和’啦!”
偌大的“内史第”被拆得只剩下第三进院落“黄炎培故居”,至于“胡万和”呢,还好。自(20世纪)50年代中公私合营后该店历经沿革,以后就成了劳保商品专卖店,是“铁饭碗”,而且换了“公”字的招牌,店面虽经几番改造,但院落与进深依旧,不知不觉地较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上庄主家政,宽厚加忍耐(1)
胡铁花奉调进台后,初任全台营务处总巡,继管台南盐务总局。公务稳定后,才将爱妻稚子接来,住在台南官署里。接着又因为代理台东直隶州知府,是年年底遂将家庭迁到台东署中。
从1893年2月到1895年1月,这时胡适已从稚齿进入幼童时期,年轻的妈妈冯顺弟容光焕发,在热腾腾、绿油油、红火火的宝岛台湾,欢度她一生最温馨的日子。她天天与丈夫厮守,相夫教子,生活甜蜜异常。胡适在自传《四十自述》曾有描述:“我父又很爱她,每日在百忙之中教她认字读书,这几年的生活是很快乐的。我小时也很得我父亲的钟爱,不满三岁时,他就把教我母亲的红纸方字教我认。父亲作教师,母亲便在旁作助教。我们离开台湾时,她认得了近千字,我也认了七百多字。这些方字都是我父亲亲手书写的楷字,我母亲终身保存着,因为这些方块红笺都是我们三个人的最神圣的团居生活的纪念。”但是这样平和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略多的时间,悲剧时势随着甲午海战的中国失败、《马关条约》的签订接踵而来,胡适一家陷入悲剧的深渊。
坚持守台、抵御日本接管的胡铁花预测到全岛险恶前景,于1895年1月,留嗣秬在身边,遣四弟及三子嗣秠、书童朗山,将胡适母子送回上海,转返绩溪上庄村故宅。他还给妻子及四个儿子各写一份遗嘱,表示决心已定,以死报国。当年,胡铁花奔走国事,在家乡只有薄田数亩,也没有为自己及家人建造体面的宅屋。现在向海内外开放的坐落在上庄村西南方向、常溪河畔的“胡适故居”(安徽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乃是胡铁花二子嗣秬(号绍之)于1897年主持营建的。回到上庄村的冯顺弟度日如年,忐忑不安地等着丈夫的消息。8月22日,胡铁花客逝厦门。其二子嗣秬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扶柩回归上庄村。未进村,正坐在胡家前堂的冯氏闻此凶讯,突然觉得天翻地覆,乌黑一片,身子往后一倒,连椅子一起跌倒在门槛上,昏厥过去。间歇,满屋充满了哭声。
尽管皇帝的一道诰命下来,###被册封为三品夫人,厅堂梁上高悬着盖有御印的一副黄缎(圣旨),但却无助于这位23岁就寡居的少妇,立时要做众多成年儿女组成的大家庭的家长;面临的艰难困惑无助于按故夫“ 儿天资聪明,应令他读书”遗嘱教育骨血成材的年轻妈妈。诚如胡适说的,“她的生活自此时起,自是一个长时间的含辛茹苦”。而“她含辛茹苦,把全副希望寄托在我的渺茫不可知的将来,这一点希望居然使她挣扎着活了二十三年”。
现在,围绕这位后母便是这么一群小辈:长子嗣稼大她2岁,一个只会伸手要钱而不事生产的废物,而他的媳妇,更“是一个最无能、最不懂事的人”(胡适语),他们的女儿,只不过小胡适1岁而已。二子嗣秬,只小她2岁,清末国学生,候选知县,经商于汉口、上海间,是全家最能干也是非常精明的男人,而他的女人,却“是个很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胡适语)。三子即孪生的嗣秠,已承继给五房作香火。长女大菊大她7岁,早已出嫁。二女从小就送了人家。只有大菊才理解后母的苦衷,回娘家时,像姐妹般劝慰她。自从老爷子这根栋梁一倒,大家庭再也没了统治权威。分房、析产、分炊势在必行了。
冯氏面临最现实的问题,三开间老屋如何容纳三房七八口家人?“诰命三品夫人”的圣旨挂得再高,也无济于事。亏得能干的老二早在1897年,动用故父官囊遗银,建造了一栋三开二进二天井两层的通转楼房(典型的徽派民居),面积有200多平方米。新居落成后即实行分家:厅堂东侧楼上楼下,归二子嗣秬一家使用;厅堂西侧楼上楼下,则归冯氏及四子胡适使用;三子已出嗣,就不再继承房产;长子分得紧邻的老屋,又考虑他没读书过,无业坐吃,将汉口店业也分给了他。里堂东边尚建有集厨房、茅厕、猪栏在一起的大统间平房,特地筑起两副灶台,分归二房、四房(冯氏代表)使用。厨房里有两扇门:一扇通二进厅堂,一扇通向墙外巷道……冯氏为分烟析产累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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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庄主家政,宽厚加忍耐(2)
老大嗣稼不出丝毫力气,却在分家时最得便宜,但他抽大烟、嗜赌博,已积习难返,钱一到手,就花精光。他家徒四壁,于是就动起大家庭的念头,见了精致的烛台、香炉,偷出去变卖;即使一把锡酒壶,也来个顺手牵羊。早年,胡铁花在世时,痛恨这个败子到极致,擎剑要砍他的头,顺弟急得跪着哀求,“使不得!千万饶了他吧!不然人家以后会说我这个后娘不容……”现在,这个败子在外面以胡家名义屡屡赊烟钱、欠睹款,累积成重债。每到除夕时,债主们拎着灯笼,一个一个上门来,人声鼎沸,灯影绰约,把大厅里的两排椅子,连得门槛上都坐满了。老大早就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当家年轻的后娘无疑成了众矢之的。这景象实在恼人,但冯顺弟很镇定,“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分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才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居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做好做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胡适)。大年初一降临了,新年纳福,什么都得吉祥平安,这时老大叩后门,溜回来了。后娘从不骂他一句,脸上也不露怒色。在小胡适的眼中,这样的过年总有五六次。
如此宽厚对待这个不争气的长子,而对两个刻薄的儿媳也一样。大媳、二媳常联合与后母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