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坐镇夔关,闻得水路先锋凌操失利被困,急与众将商议。张虎道:“吾等水战不及江南之士,况且巫峡水急,倘有失利,不能回师。今只可沿陆路掩袭荆南,逼取公安,银屏妹子必然分兵,那时趁势两路夹击,必然获胜。”张辽道:“吾儿之言是也。”即遣张虎引五千轻骑,先往西绕出山岭,再自临江转向公安。
银屏闻报,便与司马商议道:“此乃诱我分兵,却趁势夹击我军营寨,今番只可将计就计。”司马深然之,便与甘宁分拨行事。却说凌操被困长阳,粮草渐乏,忽有一日擒到银屏军中小卒,方知张虎已引军抄了银屏后路,关凤已欲回救公安,于是急点军马杀出营来,一面急发书张虎以求夹击,早被司马暗伏人于山岭小道之间,将下书人捉住,改了日期地点,去报张虎。
只说凌操杀出长阳,占了银屏营寨,追杀五十余里,银屏军型皆毁,凌操正自大喜,不提防四面炮响,桂英从后面杀来,司马从右边杀来,凌操回顾左右道:“如今后路已断,其势急矣!何如深入虎穴,直捣公安,待张虎将军兵到,合力杀回夔关。”左右皆道:“将军如此奋勇,敢不从命!”于是苏飞先发,追兵毫不理会,这一路到得公安,被黄盖自江陵先至杀退,逃回夔关求救去了。这边凌操正要向前,梆梆几响,甘宁当先拦住去路,只得往左,凌操亲自断后,被三将冲杀一番,夺走马匹旗帜极多,犹自不放,随后紧追,不觉深入山岭之间,已是深夜。
却表张虎得了诈书,伏于山道两边,但听得人唤马嘶,谷间火起,于是大喝一声,领军杀下,将谷间之军冲作两段,互相砍杀。张虎更深入敌军,使动春秋刀,斩首无数。却听得一人大喝道:“何方贼寇,识得董袭否!”急使枪搠来。张虎闻得董袭之名,方知中计,急喝道:“众军住手,吾乃张虎是也!”
两边方知乃是自家之人,各自鼓噪,纷传号令,渐渐休战,损折已有十之二三。张虎又道:“速速退出,吾等已中关三小姐之计也!”话音未落,两头火光冲天,将山谷照得通明透亮,一将纵马闪出,红锦战袍,追风宝马,背负银枪,手挽大刀,美目顾盼,凛然生威,娇声喝道:“关三小姐在此等候,曹兵何不早降!”
张虎、凌操回望自家将士,远走疲敝,伤亡惨重,又见银屏英武,皆有颤栗之色。张虎道:“如今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两边皆是山岭,只可奋力一战!”凌操道:“奈何士卒乏力,军心不整,如何迎敌?吾闻令尊张辽与关公乃是刎颈之交,如今三军性命,皆在小将军一身!”张虎道:“吾堂堂丈夫,岂可屈膝乞命?”
凌操道:“将士万余性命,皆付将军,不得不为矣!”董袭又道:“吾闻关公昔在洛阳,深感主公厚德,誓以图报,后果斩颜良诛文丑,解白马之围。因闻刘备音讯,乃挂印封金,过关斩将而去,临别之日,曾云余恩未尽,他日补报。未料将星坠地,命陨历城,千金之诺已成虚话,今小将军若得关三小姐眷顾,正全关公五常之名也。”
张虎于是上前躬身道:“银屏吾妹,自历城一别,倏忽数载,昔日伯父威震华夏,如今吾妹长大成人,名扬天下,将门有后,可喜可贺!”银屏欠身答道:“知吾兄将至,银屏在此久候多时。”张虎道:“吾妹家学渊源,用兵如神,张虎甘拜下风,今日兵败势危,但盼以昔日之情为重。”
银屏道:“国家大事,人不敢专。银屏虽为深闺弱女,亦识大体,如何以私忘公?”张虎道:“黄河廷津渡口之事,小姐还知否?令尊深明春秋大义,岂有信诺而不立乎?”关银屏问甘宁道:“廷津渡口何事?”甘宁道:“昔日令尊夺关斩将,渡廷津渡口欲往寻兄,因无曹操公文,被夏侯憞四兄弟领军困住,幸得张辽千里追送公文,方免一战。令尊曾诺他日疆场相逢,龙刀之上容情一二。”
银屏见得火光之下,敌将蒙头垢面,夜色之中,啜泣之声不绝,女儿之心,非是铁石,如何能忍?当下叹道:“吾父一生以信义为本,奈何今已归天,生前许诺,后辈岂敢不还?”遂命解围退兵。张虎心下亦叹:“父亲名扬当世,吾身为人子,如此不肖,损折父亲威名!如何及得银屏更增父辈声威,无愧将门之后!”领三军转回夔关,一路郁郁不乐。
夔关众将闻得张虎如此受辱,皆有不平之意。张辽按剑而起,宣张虎入帐,道:“汝久历沙场,如何轻中旁人诡计,败阵损兵而回?”张虎道:“不肖儿愚鲁,银屏妹子深通兵法,非比等闲,孩儿难敌,愿受军法。”张辽道:“胜败原乃兵家常事,汝既败阵,当死国家,何以哀怜乞命,尽坠大王威风,使我等君臣俱蒙羞辱?”张虎道:“孩儿自知罪重,并无一言可辨。”
张辽便喝斩首,左右皆惊,凌操道:“小将军为保三军将士,不得不权且为之,请君侯宽怀!”张辽道:“此子有辱国体,岂不该斩?”董袭道:“小将军一则为将士身家性命,二则为全君侯与关公之义,事出有因,愿君侯详察。”众将一齐苦求道:“将军可亲往击退关银屏,以扬大魏之威,不可只斩大将,坏了三军士气。”
张辽这才止住,便欲动兵。忽阶下转出一人,急道:“此时此刻,不宜出征!”众视之,乃西川降士法正是也。张辽道:“孝直有何高见?”法正道:“江南之士近来连胜,大王宛城失利,淮南失守,叶飘零新近又破了南越本土,锐气正盛,如日中天,新近北归,必思顺道来取川土,将军轻出,稍有疏忽,西川休矣!”张辽闻言谢道:“非先生指教,几误大事!”乃严令各将暂歇怒火,好生守关。这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欲问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荡淮河北伐定计击宛洛强取成功
已说银屏义释张虎,桂英在旁道:“将军能不念私怨,解救甘宁,如何却不能忘旧恩,擒获张虎?纵敌归国,军法难容也!”银屏坠泪道:“易忘仇怨,难却恩情,吾固知有悖军法,奈何心中实不忍也,愿诸位兄弟叔伯勿要效我。”当下引军驻扎秭归,以当张辽之锐,并待主公后援。
十数日间,叶飘零自督大军来到。银屏拜服请罪,叶飘零道:“银屏力救兴霸,非徇私之人,为父全名,此乃大孝,虽有不是,功过可抵也。”众将叹服而退。当下叶飘零引兵欲取西川,却闻法正献策,张辽守势极其严整,己方麾下众将至今仍有颤栗之意,不禁叹道:“张虎虽败,蜀道未通,张辽不可当也。”留下银屏、甘宁、司马、桂英镇守秭归,自回襄阳。
清儿接入,叶飘零道:“清儿在襄阳,能知宛洛,可取耶?不可取耶?”清儿道:“新破南越,我方实力大增,足与曹操相抗,以清儿之见,正宜北伐,早定天下,不负当初踏入三国之志。”叶飘零道:“清儿之言是也。如今我等涉足此间十有九载,大业尚未能成,岂不愧哉?”清儿道:“虽是北伐,还得与庞士元相应。”叶飘零道:“久未与士元、伯言一述,正该前往相见。”安顿诸臣,便携了慕容秋水、逐流、归尘、安静、安清,往寿春而来。
庞统倍言当日袭取淮南之事,叶飘零大赞道:“士元吾弟无愧凤雏之名也!”庞统称谢,叶飘零又重赏陆逊、黄忠、太史慈、孙瑜等一干文臣武将,问庞统道:“吾弟此后欲取豫州,抑或徐州?”庞统道:“主公若取宛城,吾便攻汝南。主公若不出兵,吾当去取彭城。”叶飘零道:“此乃何意,愿弟速速教孤!”庞统道:“方今孔明已夺临淄、北海、东莱三军而回,主公若不动兵,吾只能缓缓而进,先平徐州,联结孔明,与曹操相抗,倘主公能下宛洛,吾当急取汝南、许昌,截断曹仁、徐晃、于禁、张郃诸人归路,四面围剿,河东一举而定,此莫大之功也。”
叶飘零道:“江东水军,远离江淮,能胜曹兵否?”庞统道:“须得用计方可。”叶飘零道:“既难万全,孤暂且思之。”当下君臣痛饮,红日西沉,晚霞飘荡,叶飘零甚是欣喜,令护卫退下,与慕容秋水及四子荡舟淮河之上,共乐天伦。时值春和日暖,乳燕探巢,蜻蜓点水,叶飘零遥望淮河两岸,虽有房屋,不见炊烟,不觉叹道:“四面征战,百姓纷逃,可怜天下何日可定,父老何日安生?”
慕容秋水坐在他身边道:“一别现实,十有九年。飘零,莫非你就不想回去?”叶飘零道:“回去?这边任务尚未完成,怎么能够脱身?”慕容秋水道:“飘零,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任务,你又何必力挑大梁?”叶飘零握住她的手道:“我本无意于此,然既入此间,眼见干戈四起,百姓无辜遭此劫难,我等不尽绵薄之力,如何安心?况倭国未灭,仇寇未除,不为中华雪耻,枉为大汉之人,好容易光荣卖国求荣,使吾等大汉子民有报国之能,怎能临阵退缩,半途而废?”
慕容秋水道:“人生有如白驹过隙,飘零,想我豆蔻之年为瘟疫所困,青春之际又武力折半,只恐你担心,平日里唯多说笑话,尽情寻乐而已。你又何尝不是辜负了锦绣年华?平时里你奔波来去,无暇顾及深闺所想,我也只有尽我本份,临阵相助,今日好容易偷得浮生片刻清闲,飘零,你听我一言,速将此间之任或与士元,或托司马,甚至将举国付与孔明,料其必然兴国安邦,我等安心引去,不必越俎代庖,有何不可?”
叶飘零轻轻道:“我等自入此间,命运多舛,自收得荆襄九郡,本以为便可席卷江东,纵横天下。未料到一场瘟疫,困顿近载,坐看曹操壮大,安宁阻路。然而因此瘟疫方得你为妻,我总算心下颇多慰藉。后逢孔柚忘义,正欲趁势北伐,不料赵子龙趁势动兵,几使我等十载之基覆灭,更险些损了你性命。我一怒之下,倾江南之力为你报仇,致使四方百姓皆受荼毒,获罪于天,损兵折将,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误会,空教曹操得了西川。乾坤之势陡然倒转,回天之任倍感艰难。我只有殚精竭虑图之,因此你便以为我沉迷于此不能自拔,是么?”
慕容秋水颤声道:“我观清儿却已真把自己当作了这三国之人,终日只思疆场斗胜,与张辽一决高下,安宁素不多思,并不在意。我正担心你也热情过度,忘了我等本份。”叶飘零霍然站起,道:“你放心,我这便纳士元之策,一举而定中原,稳固基业,待归尘长大,继了我位,万事安顿,咱们便与安宁清儿离去,逍遥自乐,岂不是好?”
这时四子正在舟边嬉戏,安静耳尖,闻得此言,便道:“姨娘,你们要往何处?”叶飘零一把将安静抱过,笑道:“不知不觉,静儿也已六岁。再过几年,秋水,只怕你也抱她不起来了。”慕容秋水拉了旁边荡浆的逐流入怀,双眼却红了,道:“飘零,我知道你的意思,要这般回去,我还真舍不得归尘、逐流、静儿、清儿。还有我们那失踪的女儿,这许多年来日夜挂心,却又往何处去寻?”
叶飘零与归尘道:“归尘,带弟妹们自去玩耍。”归尘应了,领三子进了船舱,嘻笑声犹自传来,叶飘零将慕容秋水笼在胸前道:“秋水,各有缘法,古语有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谋一生’,他们究是此世之人,虽难相舍,我们该离去时还是得离去。”
慕容秋水悠悠道:“自古皆是越陷越深,只恐那时,还是脱不了身。”叶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