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得紧,只得心中暗骂莫非是上辈子造孽,才摊上了这么一个讨债的东西。
一时北堂戎渡搂着北堂尊越的脖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父亲右耳上的一枚碧玉钉,口中却笑道:“今天下了朝回宫,正好有厨下弄的新鲜点心花样,我尝了半盘,当真是好吃的,香得很,也不腻人,所以我就自己动手做了一盘子,你尝尝?”说着便拂一拂衣裳起身,含笑从北堂尊越怀里挣起身来,伸长了胳膊把炕上放着的食盒拿了过去,北堂尊越听到是他亲手做的,不由得提起了兴趣,却多少有些怀疑,遂挑眉道:“……你自幼娇生惯养的,会做这个?”北堂戎渡闻言瞪了北堂尊越一眼,撇了撇嘴,淡淡一言以对,道:“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都是在巴巴儿地上赶着来孝敬你,虽然用不着你感动零涕什么的,但也不能这么不给人面子罢。”北堂尊越见情人有些不乐意的模样,便拍了拍北堂戎渡的头顶,轻笑着哄道:“好了,算是本王说错了……来,本王尝尝你的手艺。”北堂戎渡这才回嗔作喜,露出孩子一样的喜色来,得意洋洋地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点心拿了出来,献宝一般地送到北堂尊越面前。
入眼处,这一盘子的点心个个长得虽然还算不上是龇牙咧嘴,但却和‘歪瓜劣枣’这四个字也已经相隔不远了,光是卖相,就确实是不怎么样,北堂尊越长这么大,从来就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这么卖相欠佳的东西别说要他进嘴,哪怕是多看上几眼,那也是根本不屑一顾的,但这些毕竟是北堂戎渡亲自下厨动手做出来的点心,很有些专门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意思,只这番心意,就是难得的,因此北堂尊越也不在意这些食物外观如何了,即便是再难看些,他也照样吃得下去,于是便在北堂戎渡笑吟吟的神情当中,从盘子里拈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
一时东西入口,北堂尊越在嘴里咀嚼了几下之后,神色微动,眼角忽然几不可觉地隐蔽跳了跳,北堂戎渡却并不曾发觉,只目光濯濯仿佛江波流灿,看着北堂尊越吃东西,见对方吃得似乎很美味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也觉得十分欢喜,便问道:“嗳,怎么样?……好不好吃?”北堂尊越面不改色,只在嘴角多少牵出了一丝和煦的笑意,将口中的点心咽下肚去,漫声道:“……还行。”北堂戎渡瞟了他一眼,搓着手笑道:“真的?那我也尝尝。”说着,就伸手去抓点心,却不防被北堂尊越拦下,道:“这是给本王的,你自己倒吃起来!”北堂戎渡为人何等聪明,见状,便嗅出了一股猫腻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看着北堂尊越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一面说,一面硬是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哪知刚嚼了几下,便‘呸’地一声把东西吐了出来,沮丧道:“什么怪味儿!”转脸又去看北堂尊越,懊恼道:“明明难吃得紧,你倒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北堂尊越但笑不语,却又伸手去拿点心,北堂戎渡见他又要去取,立刻身子微微前倾,拦下他道:“这么难吃你还吃,可不是傻子么?”北堂尊越眯起双目看着少年,懒懒调笑道:“既然是戎渡费心思做的,即便里面有毒,本王也得吃了。”
北堂戎渡听得这话,几乎是愣了一愣,随即眼角便似乎若有若无地微微浮过了一小片极淡的红晕,然后迅速在两颊化开,衬得雪白的肌肤越发弹指可破,别过脸嘟囔道:“我有几斤几两自己都知道,少在我面前甜言蜜语地哄人……”北堂尊越哈哈一笑,眼眸骤软,刀削般凌厉的眉目在北堂戎渡的眼中格外好看些,只一手将北堂戎渡拉过来,锁在怀里抚摩道:“本王哄你还不好?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北堂戎渡微微一怔,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北堂尊越骜张扬厉的面孔,沉心如醉,缓缓吐露出低柔的话语,轻声道:“……越,小心你把我给惯坏了。”
北堂尊越听见‘越’这个字,登时一顿,狭长的凤目半眯半合,有那么一瞬间,竟不知要怎么答应才好,这确实是他的名字没错,但北堂尊越记得似乎从自己记事以来,还没有人主动这么叫过他,连父母也没有,他曾经是北堂氏的二公子,是无遮堡堡主,而现在,是汉王,但却从来没有人这样情真意切地叫过他的名字——不过现在,到底却还是有了这样的一个人。
北堂尊越低下头去,徐徐亲着北堂戎渡高挺的鼻梁,隐隐笑道:“……本王喜欢听你这样称呼。”北堂戎渡眼珠一转,却咬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那你若是……若是肯让我抱一抱,我就再这么叫给你听,叫多少遍都行,怎么样?”北堂戎渡说着,不理男人当即微僵的身体,忽然间就笑了起来,只在北堂尊越耳边徐徐说道:“你这个人可真够阴险的,自从上回你让我那么舒服过了之后,其他人在床上就都不能弄得我快活了……你这算是故意把我养得嘴刁了么,只想吃你这盘菜。”北堂尊越听了这一通无中生有的混帐话,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一下,阴森森地说道:“……你还能不能更没有脸皮一些?”北堂戎渡闻言,不由得笑软在他怀里。
……
鹘祗入京的使团在几日后便已到达了王都,北堂戎渡身为世子,自然要参与迎接鹘祗使团等事宜,这一日天气还算晴朗,北堂戎渡身着正式袍服,身后仪仗一字摆开,率人于城外等候使团抵达,此时周围干冷干冷的,北堂戎渡咳症发作,在马背上以袖掩口,止不住轻轻咳嗽起来,身边谷刑见状,忙服侍他吃了两快梨膏糖,便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隆隆车辙之声,夹杂着马蹄的响音,从远处逐渐临近,北堂戎渡心中一动,示意谷刑退下,不一时,就见先头一支数百人组成的华丽仪仗队伍滚滚而至,身后士骑无数,且有押运礼物的车队,虽然由于京中管制很严,以至于入京为贺的使团当中人数提前有所限制,但仍尽显剽悍威仪之气,极有势派。
北堂戎渡见状,当先策马徐徐而前,此时鼓乐号角之声沉沉响起,却见一辆华贵之极的车子自鹘祗入京的使团队伍中缓慢行至前方,厚幔掀动间,一道身影从马车内步出,朗声笑道:“……许久不见,世子可好?”
二百二十八。 美檀郎心生悦容意,胡王子情绕相思局
只见车幔掀动间,一道身影从马车内步出,朗声笑道:“……许久不见,世子可好?”话音未落,一只牛皮长靴已稳稳踏在地上,那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繁复的宽袖翻毛华袍,金发灿烂,系作两络垂在身前,肤色极为白皙,蓝眼如氲,鼻梁高挺,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华贵气度,正是鹘祗王子毕丹,北堂戎渡策马迎上前去,亦笑道:“多时未见,王子风采依旧。”
两人彼此简单寒暄几句,一旁有人牵过马来,毕丹翻身上马,对北堂戎渡笑道:“让世子久候了,还是尽早入城罢。”北堂戎渡含笑从容,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于是一行人分别行进,浩浩荡荡地便朝着城内而去。
一番繁琐事宜过后,毕丹已随北堂戎渡到了青宫,二人论宾主落座,一时彼此坐定,有宫人奉上茶来,北堂戎渡端坐在椅子上,拢着厚暖的石青色团锦大袖,慢慢转动着右手上的黄杨玉扳指,笑道:“王子一路辛苦,眼下暂且先歇着罢,晚间父王还要设宴接风。”毕丹心中一动,想起当初见到的北堂尊越形容,一时间竟是有些出神,自从他上回遇见北堂尊越之后,自此便对其生出了那等念头,其实说起来若论容貌,北堂戎渡与北堂尊越极为相似,俊美已不下于北堂尊越,且为人风流宛转,更容易引人思慕,而北堂尊越则是骜厉锋锐,性情邪纵得多,因此虽是生得俊美无俦,却也没有多少人能对他生出那种想法来,不过毕丹向来并不好男风,面对北堂戎渡时,虽然惊叹于对方容貌轩好,却也没有什么旖旎的念头,可偏偏见了北堂尊越之后,就被生生吸引住,起了思慕的心思,他上次返回鹘祗之后,心中总有北堂尊越的模样挥之不去,若北堂尊越是寻常人,毕丹必然早已按捺不住情火,将其弄到身边,一偿心愿,但偏偏天意弄人,北堂尊越却乃是身份地位都至高之人,甚至即将成为天下之主,登基为帝,毕丹如今虽是胡人王子,也无法去亲近对方,更不必说得偿所愿了。
一时毕丹正自出神之间,却忽听北堂戎渡道:“……王子在想何事?”毕丹蓦然回过心神,随即定一定心,稳下情绪,面上改颜笑道:“失礼了,小王一时间忽然想起些许琐事,难免有些走神,世子不要介意。”北堂戎渡察言观色,自然也识趣地不会去多问,目光中亦无探究之意,只道:“王子想必也累了,不如先歇息罢。”毕丹从容而应,两人又闲话片刻,北堂戎渡便亲自带其去了早已备好的下榻之处,命人用心服侍,既而便返回自己寝宫不提。
晚间北堂尊越设宴,于萃棠殿召见鹘祗使者,一时北堂戎渡在自己宫中沐浴完毕,对镜更衣,准备出席晚宴,翠屏手中拿着犀角梳,一面亲自为北堂戎渡梳头束发,一面笑道:“爷如今果然是长大成人了,模样沉稳了不说,身条儿也长成了,奴婢记得当年汉王在这个年纪时,与爷便是差不离的。”北堂戎渡捏了捏玉色的额角,自镜中瞅见自己的样子,见镜中人两道长眉舒扬,前些年中养出的戾气虽已化解无形,但却添出了几分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之色,曾几何时,眉目中已尽显天家贵胄气势,已经再不是最初的容颜与心境,一时间心中感慨时光匆匆,人间世事变幻之余,不由得便用手在眉宇间揉了一下,令自己看起来更温和沉敛一些,没有那么气势迫人,翠屏见状,一边指挥宫人搭配衣饰,一边将北堂戎渡的头发挽起,笑吟吟地道:“奴婢瞧着,爷近来似乎开始有些在意自个儿的容貌了?先前还对穿着打扮不是太用心,可前几天那会儿,只因身上的一件海鹰膀褂子跟平时常系的那块玉佩搭配得不大出彩,就叫人现取了衣裳来,换下才罢。”
北堂戎渡微微一愣,道:“……是吗?”一时间想了想,却忽然抿起薄唇,心下暗笑,知道自己大概是因为北堂尊越的缘故才会如此,向来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事实上男子也是一样,都愿意在情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自然也一样不能免俗的……心中这样想,嘴里却笑说道:“我如今正年轻,自然要讲究些,弄得门面光鲜,才好勾搭美人不是?”翠屏听他说笑,一时忍俊不禁,掩口笑道:“我的爷,如今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说话没个正形。”
未几,已是穿戴妥当,北堂戎渡对镜细看,见镜中齐整整一个华服俊美少年,神情沉静,不必刻意,就自有一股从容优雅的气息,既不过分张扬,亦无多少锋锐戾气,于是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点点头道:“今夜我留在父亲那里,不会回宫了,你用不着再叫人准备夜宵,等毕丹回来,你让伺候的人都紧着些,不要怠慢了。”翠屏答应一声,然后亲手为北堂戎渡披上一袭莲色青花斗纹大氅,又取了滚滚的热茶来,北堂戎渡就着她的手呷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暖腹,这才乘车前往王宫。
席间倒也顺利,双方宾主尽欢,待到宴罢,已是深夜,众臣陆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