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深,因此直到她进到内殿,北堂尊越蓦然觉察。
北堂戎渡脸色微白,饶是他向来心计百出,但眼下这种局面,被外祖母将自己与亲生父亲‘捉奸在床’,却任是大罗神仙也开脱不了的,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震惊,涩声道:“您……”
“…… 这是怎么回事!渡儿,你说!”许昔嵋终究是一教之主,数十年来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此时强行定住心神,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厉声喝问道,她今日撞见此事,完全只是意外,只因前时北堂戎渡将小儿子北堂新出生的消息送到了苗疆,许昔嵋接到书信,得知自己又有了一个小曾外孙,心中自然十分欢喜,于是便挑了日子启程,去中原看望孩子,正好今日才抵达京都,她乃是北堂戎渡的外祖母,在东宫自然是来去自如,不必通报的,谁敢拦她,因此方才直接来到北堂戎渡的寝宫,便走了进来,却万万不曾想到,竟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三百零四。 孽缘
一时间殿中死寂,三个人都是一声不出,许昔嵋脸色微微发青,目光死死地盯了北堂戎渡片刻,随即就把冰寒的视线扫到了一旁的北堂尊越脸上,虽然她先前从未真正见过北堂尊越,但方才一进来时看到那张与北堂戎渡轮廓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哪里还可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尤其是这个男人的神情气度,实在太像当年的北堂晋臣……想到这里,许昔嵋的眼神微微一黯,但随即又重新凌厉了起来,牢牢逼视着身裹长袍的北堂戎渡,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她最心爱的外孙,竟会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北堂尊越做下这等乱了世道伦常,遭人唾弃的事情!
北堂戎渡此时心慌意乱,不复平日里的冷静机敏,只下意识地把身上的袍子扯了扯,弄得整齐一些,哪怕这只是徒劳,根本无济于事,而北堂尊越却是在一开始微微一愣,看着许昔嵋那张美丽惊人的面孔……那样的容貌,除了气势雍容之外,活脱脱就是当年北堂迦生前的模样。
这么一来,自然连想也不必想,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北堂尊越显然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只将剑眉微微皱起,似乎就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开口,却不经意间发现身边的北堂戎渡正神情游移不定,一副又是羞愧又是极度难堪尴尬的样子,脸色忽青忽白,一只手可能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地抓着北堂尊越的一角衣袖,指头紧紧蜷缩着,北堂尊越见状,脸色便不由得柔和了一些,伸手揽北堂戎渡在身前,轻声劝说道:“……傻孩子,怕什么,朕在这里。”
“…… 你给我放手!”许昔嵋猛地一声厉喝,完全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声音已近低吼,北堂戎渡闻言,身体微微一震,而北堂尊越听了,却只是略作一顿,丝毫也没放开北堂戎渡的意思,只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美丽惊人的女子,金色的冷冽凤目微转,一只手轻轻抚摩着怀里北堂戎渡的发丝,根本就无动于衷的架势,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将北堂戎渡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许昔嵋见此情景,怒火已近冲霄,当下杏眼中射出刀锋一般的利芒,横眉一字一字地道:“……北堂尊越,我叫你放手!你这个无耻无伦常的男人,北堂晋臣竟有你这样的儿子!”
北堂尊越剑眉一拧,眼中有杀气一闪而过,暴戾而凛冽,但旋即就又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用五指轻轻梳理着北堂戎渡的长发,冷冷一笑,道:“……什么时候北堂家的事情,要由外人来插手了?”许昔嵋见男人那副悠哉游哉地样子,还有那眼,那眉,那嘴唇,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北堂晋臣,想来北堂戎渡只不过是容貌有六七分与他祖父相似,而这北堂尊越,却在气质上都与他父亲北堂晋臣有些仿佛,一时间许昔嵋心中一酸,几乎便痛痛快快地掉下泪来,可她毕竟不是普通的软弱女子,这种酸楚的情绪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当下立时定住心神,怒极反笑,言语字字如刀,说道:“不错,我许昔嵋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外人,但我对渡儿来说,却是他亲外祖母,他母亲的亲娘!你这般待我外孙,还有何面目称得上是个‘人’?”
此时北堂戎渡正伏在北堂尊越怀中,心中仿佛有一股窒息感,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被亲人撞破秘密的愧意,实在有些无颜去面对自己的外祖母,这种情绪使得北堂戎渡有些瑟缩,想要发抖,那股沉重的窒息感,压得他有点儿快要透不过气来……北堂尊越清晰地感觉到儿子的心情以及身体上的微微轻颤,便顺手一捞,拥紧了北堂戎渡,正色道:“……戎渡,你在怕什么?”说着,面向许昔嵋,忽然间朗声嗤笑,仿佛是要宣告所有权一般,环住了北堂戎渡的腰,傲然道:“……朕一向做事,与他人何干,朕想要怎么样,没有旁人可以置喙的余地!”男人说着,突然握紧了北堂戎渡的双肩,两眼牢牢攫视住正忐忑难堪,几乎想要逃避的情人,冷声低叱道:“你怕什么!你跟朕早已拆分不开,连人都是朕的人了,如今还能够去到哪里?!”
北堂戎渡听了,不由得呆了一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许昔嵋已再看不下去,银牙一咬,再容不得丝毫的回寰,只见香风拂动间,整个人已经闪电般来到了北堂尊越近前,春葱似的纤指一伸一探,一个照面就扣住了北堂戎渡的一条手臂,同时发力向自己这边扯来,便要劈手夺了外孙,下一瞬,另一只手已经并掌如刀,狠狠斩向北堂尊越的右肩,北堂尊越冷笑一声,眼中那一丝尖锐杀气有质而无形,翻掌便击,不过眨眼之间,双方就已交换了数招,下一刻,两人一左一右地各自抓住了北堂戎渡的一条手臂,互相冷目而视,彼此的目光交锋之际都带着锋利冷硬的颜色,冰寒得找不到哪怕一丝温度,径直将北堂戎渡朝自己的怀里拽去。
“……好了!”一声沉沉的低喝忽然响起,北堂戎渡的手臂猛地用力一振,甩开了抓着自己的这两个人,同时也让周围团团弥漫的杀气一滞,随后缓缓散去,此时北堂戎渡脸色青白不定,嘴唇微微翕动着,一绺漆黑的乱发悄然滑过额前,紧握成拳的双手在袖中隐隐颤栗不已,见他这个样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悠然自若的北堂尊越眼神一凝,英俊的脸孔上终于有了几分郑重之色,一时间凤眸略转,看向北堂戎渡,缓缓开口道:“……怎么,戎渡,你想说什么?”
一旁许昔嵋妙目冷冷,菱形的朱唇紧抿作一线,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有什么摔裂的尖锐碎片在空气中兀自飞转,牢牢迫视住北堂戎渡,用目光紧紧抓攫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亦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渡儿,有话你便说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仿佛感觉到了许昔嵋那语气里出离的愤怒以及冰冷彻骨的痛心疾首,北堂戎渡的心口一紧,指尖忽然漫上凉意,竟是有些惶然,他下意识地游目回顾,目光就落在了北堂尊越的身上,下一刻,衣袖忽然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北堂戎渡本能地低头去看,就见一只修长的手捏住他的袖口,同时便听见北堂尊越安抚性地淡淡道:“…… 朕在这里,无论是谁,也没资格逼你。”
这句话语气平平,然而北堂戎渡满心的难堪却好象全然被这淡淡的一句给抚平了,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垂眼看着地面,默不出声,北堂尊越也没有催他,一双眼睛只是这么专注凝视着,看着垂头不语的北堂戎渡,就好象看他不够的模样,那目光当中有无限复杂的情绪,最终又都化作温柔之色,只是那眼底却流转着什么,仿佛在期待着某种答案和表态,要把北堂戎渡看透一般,北堂戎渡久久地沉默着,忽然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许昔嵋,声音里流露出明显的绵软无力,低声道:“您跟我去书房再说罢……”话音未落,许昔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北堂尊越已声音铮铮,冷笑着道:“……有什么话是朕不能听的,嗯?就在这里说!”
“……爹,就当我求你了,听我一回。”北堂戎渡苍白的手指死死抓住北堂尊越的袍袖,那指尖用力得几乎都快蜷曲了,北堂尊越微微一顿,旋即目光就对上了北堂戎渡一双蓝色的瞳仁,那里面看起来温温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波澜,但下方紧抿的薄薄嘴角却明显泛出一抹刀锋般决绝的弧度,北堂尊越牢牢盯了他的双眸片刻,随后便忽然冷冷哼了一下,再不出声了,算是暂时的妥协,北堂戎渡见状,这才轻轻抓住一旁许昔嵋的手,低低道:“……您跟我来罢。”许昔嵋面色如霜地看了北堂尊越一眼,终究没有再做出什么事,随着北堂戎渡一起出了寝殿。
祖孙二人来到书房,北堂戎渡摒退周围一概人等,亲手关上了门,等他一回过身来,就见许昔嵋面色阴沉如铁,冷冷道:“……现在再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人了,渡儿,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和那北堂尊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他……你跟他明明是骨肉父子,怎么竟做出这等丑事!”许昔嵋说着,饶是她一生经历过太多事情,此刻身子也仍然都在微微轻颤,明显是气得发抖,一副痛心疾首之态,北堂戎渡咬一咬牙,神情凝滞发涩,趋前道:“我跟他……我跟他的事情就和您刚才看到的那样,就是那种关系,您没有看错。”许昔嵋倒抽一口冷气,原本心里那点微弱的侥幸之意顿时就被北堂戎渡的这一番话冲得干干净净,她霍然看向北堂戎渡,目光灼灼逼视着外孙,仿佛正在极力抑制着怒气,额头有青筋微微暴出,勉强压住心头那汹涌的怒火,右臂倏然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北堂戎渡,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很快,许昔嵋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眼中精光一烁,低喝道:“渡儿,你说,是不是他逼的你?”
许昔嵋仿佛找到了一个站得住脚,也能让自己勉强接受的理由,立时一把抓住北堂戎渡的手臂,厉声道:“……是那混帐逼迫你,是不是?北堂家的男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性情凉薄冷血不说,又风流成性,你生成这副容貌,北堂尊越那没人伦的东西又怎么会放过你?”北堂戎渡看她一眼,心下忽然就有些发苦,不由得涩然一笑,摇了摇头,轻声却又十分明确地反驳道:“不是,他没有强迫我,也没有仗着武功和权势威胁我,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胡说!”许昔嵋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而上,浑不觉自己的嗓音已变得尖利之极,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冷冽神气,整个人如同浸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一般,一张倾城容颜当即遍染严霜,她几不可觉地颤抖着纤细的指尖,指着北堂戎渡,声音也好象有些喑哑和尖锐,姿容如冰似雪,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可能是自己愿意的?……那混帐可是你亲爹!”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他儿子,他是我爹,我跟他都姓北堂,流的是一样的血,这些我全都知道……”北堂戎渡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两只眼睛就如同明净无波的湖水,清澈得仿佛没有任何杂质,嘴角微微噙着一丝微笑,就好象孩子般让人心疼的笑容,上午淡薄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投在他皎洁光滑的脸上,拖出不明显的阴影。北堂戎渡微微抬起双眸,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