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的天空有鸽子飞过。
我和朱安娜同一天去学校,我去学校办了休学,朱安娜去报名上学。学校很安静,我想每个日子都将是阳光灿烂的,这样可以晒去灵魂上灰白色的霉点。宁静的学校有宁静的美,木兰路上也有灰,只是我们不曾发现。校道上有人在聊天,走廊里贴着家教海报,糕点房传来阵阵霸道的面包和炒饭的香味。
我不打算再读书了,用我的寂寞和痛苦换来的大学文凭我不想要。我要做的是,去寻找自己的生活,我想起那句话——“生活在别处”,我希望生活在绝望的别处,生活在恐惧的别处,生活在幸福的旁边。这需要我不停地寻找生命的意义,其实我一直都在寻找,只是我找到的最终答案是,生命没有意义。痛苦没有意义,沮丧没有意义,沉睡没有意义,写作更没有意义,得到这个伤感的答案同时,我明显地感到,我的腿骨正在碎裂,血液流失,我的心脏正在痉挛,突然间我的腿碎成很多小片,我感到我垮了。
不只是我,我觉得我们所有人站成笔直的一排,我,丁小贝,马莉,海盗,子弹,糯糯,西米格,朱安娜,我们成为一排漂亮可爱的陶瓷做的玩具,闪闪发光,有人说:“预备,开始!”然后把我们脚下的木板抽掉,于是我们一起垮掉了,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碎裂声,然后掀起一片尘土,最后归于安静。
丁小贝啊丁小贝。
你知不知道,我是爱你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丁小贝啊丁小贝。
等你醒来,我要和你去旅行,我们背着顽皮的“春天”,我们在河边折很多小纸船,慢慢跟它们一起漂啊漂,最后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地方停留,那里有黑猩猩和珍珠鸡,我会在那里吻你,我要和你健康地生活,做好孩子,面容可爱,脑子里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烦恼。你答应了吗?
2。欲罢不能的写作
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上网?我不愿意去上网,我想起“丧尽天良贼姐弟”,想起土鸡火锅,想起我们在一起时开心的点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丁小贝,原来你比我更加脆弱,原来我们都会破碎,原来我们都缺少抵抗青春的免疫力,但是你终于从那些昏暗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你的倔强把你变成了一个好孩子,可是,你什么时候醒来,如果可以,我真想轻轻在你的耳边告诉你,我很爱你,然后亲吻你的额头。我一直在想,我们幸福的生活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努力维持而延续下去,我们手拉着手,鼓足了劲,用力地拽着,会不会勇敢地坚持下去,结果发现我们还是失败了,平静的幸福转眼灰飞烟灭,上帝对我们太不公平,他总喜欢考验我们,直到我们一个个倒下。那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我又开始打扫房间,我觉得这里不干净,需要清理,我把所有的东西一件件擦干净,然后摆放好,我一遍又一遍地拖地。然后我洗澡,我觉得我身上粘了一层奇怪的色彩,我要把它洗掉,可是,不管怎么擦,我觉得那层色彩还在。我蹲在浴室,心里空空荡荡,不知何去何从。
写作?那是海盗对我的期望,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可是我能写什么呢,写我们的悲惨青春,写我们的不安,写我们的眼泪,写我们过去那些快乐无比的故事吗?我已经无法下笔,我需要冷静。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应该在海盗死前就把小说完成,让他看到康是一个很努力的孩子,不管我们的青春多么狼狈不堪多么痛彻心肺,康一直都有自己的追求,绝对没有让海盗失望,可是,现在我能写什么呢?写一些大人们看来无病呻吟的东西,然后被他们批评,被他们告诫:“年轻人的东西应该阳光明媚嘛!”如果有人再这样跟我说,我肯定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并且一言不发。
或者重新回到电视台,潜心苦学,不辜负ECHO和大杜对我的重望,将来当一个优秀的电视人?我记得在那里工作的时候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惊喜,那正好符合我需要的生活状态。这个想法马上被我否决,我这样的孩子,无精打采,看人的眼神那么迷茫,注定成不了大器,电视圈的五彩缤纷不适合我,它给我的感觉是,在一阵痛快的轰轰烈烈之后,隐藏着更多的痛苦和身不由己,这只是我很肤浅的看法,也许是错误的,也许是对的,但不管怎样,请尊重我的选择。
我甚至开始疏远了肖邦,借故主动要求停掉了我的娱乐评论专栏,她很遗憾,她说她觉得我们之间会有更默契的合作——在遥远的将来。但我觉得那样下去我会更加找不到自我,我开始讨厌肖邦,我很鄙视她所做的一切,要我继续和她同流合污,我会看不起自己的,我觉得不管她所谓的她的圈子里的游戏规则是怎样的,但我想,一个人除了自己的事业,应该还有更值得珍惜的东西,这让我觉得她的脸庞甚至有点邪恶,像海底的魔女杜莎,让我不敢正视,我很自然地远离了她,我相信这个做法是正确的,虽然我说过一个优秀的作家,需要下流的本性,但是再下流也不能够丢失重要的人格。我现在需要的是像教堂一样清净的地方让我自省,还有一个比较现实的原因,万一哪天肖邦知道我和ECHO的关系,对我和善良的ECHO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我曾经花了一整个晚上来回忆,关于我们这堆可爱的朋友,关于我们过去的一切。我想念我们之间的种种,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余力去和上帝纠缠,去向他追究我的得失,去向他质问我的未来,即使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无心去和他计较什么,只能摇摇头望向别处。我想我只能背着沉重的十字架任他处置,只是,我不再信任他,大家都说上帝给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再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朱安娜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她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其实我们没有这样认为,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丁小贝的失踪给我带来什么不可救治的悲伤,那其实是我预料之中的,我的疲惫来自对自己的失望,对现实的认识,以及对人生和青春的不满。
也许我不该回忆,米内克在《笑忘书》中这样写:“人对权力的斗争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那意味着,为了与记忆斗争,我注定不能写作。
朱安娜常常买很多吃的回来,但是她不会做饭,于是她用饭盒装很多熟食回来,要我们吃。她手舞足蹈地说了很多在学校发生的有趣事情,她见我不吭声只好一个人回房间。我听到她哭了。
糯糯主持节目越来越没精打采,常被制片人批评。他在家总放王菲的《推翻》和《回忆是红色的天空》,回来也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问他原因,他用他深邃的眼神看着我说:“知道吗,我的力量是你给我的。”听到这话,我很愧疚。他说完这句话就不想理我,敲门也不开,他在怪我。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对写作持一种欲罢不能的姿态。
大杜从北京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ECHO有一天打来电话,响了一声就挂断了,我看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出神许久。他们也许对我的不辞而别失望透顶,那又怎么样呢?
3。无法打破的生活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主动打了电话给ECHO,我们嘻嘻哈哈没有人提不开心的往事,然后我更是若无其事地去了她家,我们静静地做爱,我们的高潮同时到达,这时我看到她哭了,我用我敏感的小舌头把她的泪水舔干,这或许是一种真爱的泪水,只是我没有福分享受。做完一次,我们又做了一次,她的长头发裹在我的肩膀上,她咬我的肩膀,留下几个不清晰的牙印,然后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接吻,直到最后我们的嘴唇都开始麻木,我们才停止,我们一言不发地紧紧地拥抱着对方,整个房间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作响。十二点,我们起床穿衣服,然后我们上了她那辆漂亮的红色跑车,在街上闲逛,从韶山路到芙蓉路,从芙蓉路到五一路,夜晚的K城很美,她漫不经心地开车,偶尔抽泣一下,车里放着潘越云的老歌,她说她小时候常常听潘越云的歌,到现在还听,我点点头,我们一直开到凌晨两点,她把我送回家,她说她明天还要录节目。我对她说,ECHO,我很佩服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再后来我们就没有见过面,她去了北京。
每次我看电视的时候,就会看到她拍的那个电器广告,看见她在屏幕上开心的蹿来蹿去的时候,我就暗暗地想到我们之间的欢乐。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不停地告诫自己,ECHO是多么多么的不好,其实这都是自卑的表现,她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没有真正爱过她,但是她对我人格的塑造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让我能够认识自己,而且,她让我相信世界上还有真爱可寻,每个人都不必那么绝望,她让我相信,在任何一个黑暗得看不清方向的时候,只要坚持,就会有明亮的焰火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
但有一点,我不得不说出来,不管我和ECHO的身体走得多近,我们的生活是相隔得很远的,我们最大的失败就是我们根本没有互相了解,所以最后我们可以变得陌生,对我对她,这都是一种伤害。也许,在她的圈子里,理所当然的应该有着固定的生活状态,固定的朋友关系,固定的精神面貌,总之,什么都是固定的,我一个人无法打破,拼命挣扎都无法和她丝丝入扣地融合在一起,所以注定我会失去她,不管她是多么爱我。
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