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么单影?像她那样的人,是不应该绝望的离开的。”
单影抱住无法抑制悲伤的男生,低语道:“我明白。”
我明白,那是顾鸢你永远无法接受的现实。
然而,这也不是重点。
关键是“到最后几乎已经无法听见”的顾旻怎么会讲着电话遭遇车祸。因绝望而留下“再见”字条觉定结束痛苦的顾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电话打给谁?明知道自己无法听见而依旧拨出了号码,其实并不是想在最后听见谁的声音,而是有什么话必须说给谁听。
“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她仍然活着无法相信”
单影将感伤的男生抱的更紧些。
他似乎对顾旻的心思一无所知。唯一确定的是,顾旻最后通话的对象并不是顾鸢。会是谁呢?
“顾旻姐生前,除你之外有非常挂念的人么?”
“顾旻姐生前,除你之外有非常挂念的人么?”
“其实我对她的世界了解得很少。一直都是姐在关心我。我十三岁时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谎言。我开始对学业失去兴趣,和以往不屑的不良少年们成天厮混在一起。有一天傍晚正卷入一场群架,在巷子里‘解决’手下败将,突然听见巷口有人犹豫地叫我的名字,扭头一看,是顾旻。当时甚至在脑中反应了长长的几秒才勉强想起这个穿高中制服的女生是我的堂姐。以前接触的太少,只是在逢年过节拜访亲戚时偶尔见面,总而言之,是相当陌生的关系。我们远隔这十几米的距离对峙着,即使已经认出她的身份我也没打算说话,心想着,去家长面前告状也好,把这样的我的形象宣传的人尽皆知也好,随她做什么我都无所谓,何况她当时的神色实在是只能用‘困惑迷茫’来形容。我相信只要我不开口应答,她很快就会自动离开,没有什么会改变”
男生回忆着,停下了手上的事情
“然而,后来的事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以为连我是不是顾鸢都不能确定的顾旻突然朝我伸出手来,就那样站在巷口,带着一种温柔的表情说道:‘我们回家吧’像咒语一样拥有魔力,使我的心忽然往下一沉,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和她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说得太玄乎了,不过就是‘对世界失去希望得人找回了一线温暖’而已”就像我遇见了你一样
男生抬起头看看被删除了表情的单影,笑起来:“也许吧。总之从那以后,她就好像正式领养了我一样,大部分时候表情都是让人心暖的,但有时也很严厉,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应该说比我妈更像我妈。
“放学后有时我会直接去她家,感觉那才是我的家而这里不是。和顾旻在一起,非常开心,好像一切烦恼都可以忘记。总觉得那是整个世界里唯一属于我的温暖。
“其实我从别人那里也有所了解,她自己也并不幸福。刚上高一的时候她妈妈不满她爸爸成天酗酒而离家出走,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这件事对她打击挺大,不过当时并没有在我面前流露,即使提及这样的话题也尽量向想方设法地避开。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我能稍微细心一点,也同样关心她给她温暖的话,现在就不会那么懊悔。顾旻她一定是觉得对所有人绝望了才会写下那样的字句选择离开。虽然我不想相信,但却没有办法去反驳那些事后才开始同情她的人,因为,我也正是其中的一个。
“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已经什么也说不出了,已经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了,才开始懊悔,但再懊悔也无能为力,所以……”
“所以?”单影看向顾鸢的眼睛。
男生沉默了几秒,没再说下去,神色伤怀地看向了别处。单影并没有追问,而是站起身将碗筷收拾起来,在水池边冲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同样的空间里对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心痛起来。
对顾鸢而言,如果可以选择回到过去的话,他一定可以为顾旻做些什么。
那么,对自己而言,在这一分这一秒,能够为顾鸢做些什么呢?
许多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此刻,不想后悔,不想说那些‘无能为力’的话。
房间整理完毕后,顾鸢从储物间拖出旅行包开始收拾去集训地的必需品,单影没有动手,只坐在一旁的榻榻米上指指点点,“还有洗漱用品……睡衣不带么?剪刀水果刀之类的呢?……”
男生直起腰露出无法理喻的神色,“我是去参加竞赛,不是干劫财害命的勾当。”
“……那就带把剪刀吧”
“……”
“不要摆出那样的表情,到时候你就知道带剪刀的方便之处了。哦,对了,组织集训那边会提供食宿么?”
“当然,否则呢?你是要建议我把这房子一起打包带走的打算么?”
“……我不管你了。自己看着办吧。”
话说得像生了很大的气,使男生撑着额角笑个没完,“单影你真是闹别扭都装不像啊。”
“……色狼”
“喂喂,你是只学过这一句骂人的话么?”男生转过来的脸上写满了‘真是无可救药’的评价。
“不是,还有‘邪恶’、‘无耻’、‘变态’……”
“算了,”男生摆摆手,一副‘败给你’的表情,“是我不该对语文能人下战书”
过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正色道:“我说……单影,你……”
“恩?什么?”
“决定了么?”
“啊?”
“选科的事”
“……”
“还没有么?”
“……”
“……”
“顾鸢希望我选什么?”
“……这种程度的问题不该由我来决定吧”
“是。可是……顾鸢是选物理的没错吧?”
“嗯”
但我却很不擅长物理。尽管结果再明朗不过,却没有办法承认那个事实,就如同你没有办法承认顾旻的死亡一样
屋子里寂静无声,两人沉默着坐在地板上低头不语,只有空气流动,谁知道呢,也许连空气都凝固了
窗外沉沉地夜幕中爆出一朵绚丽的烟花,单影抬起头向远处眺望,顾鸢站起身把手伸到她面前,“我送你回家吧”
女生眨眨眼睛,恍惚间那璀璨的流光在男生的身后熄灭,但瞬间又开出了新的一朵。绿的红的冷的暖的,交织叠加,冲破云霄又向下散落,像流星雨。
单影拉着顾鸢的手站起来,目光却没有离开过远远近近转瞬即逝的烟花
如果我知道【一切】有尽头,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然而,如果是你,却让我想试着去相信那所谓的【永远】
除夕夜,应该和家人一起度过
可是,顾鸢的家人在哪里?
想到这里,心突然就绞痛起来。那种痛并非没有根基凭空生长,它们从很早之前就潜伏在流动的血液里,只是在这一秒终于顺理成章地抵达了心脏
我想要给你一切
无论是顾旻可以给你的,还是顾旻不能给你的,一切
顾鸢纳闷地转过头,看见女生在两步后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服,平时总面无表情的脸孔莫名其妙地涨得通红,可是却也前所未有地认真坚决
“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也不想就这样让你离开”
一句话,切断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
第八话 拉格朗日点
'壹'
不知不觉一晃就到了三月,尽管天气依旧寒冷,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树枝上冒出的新芽。单影依旧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风从缝隙往教室里灌,女生裹紧外套,将灌满开水的水壶抱在胸口
动能守恒。动量守恒。做功。不做功。
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想来自己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但是,为了他也只能勉强而为
女生撑着脸颊转向窗户。室内温度太高,窗上全是雾气,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单影伸出食指在玻璃上涂开一小块透明区域,从小洞里往外望,对面教学楼的红色屋顶上停着一团黑色的东西,女生眨眨眼,那团黑色的东西居然动了。待它把蜷缩的身体伸展成微微弓起的形状,就立刻认出那是只黑猫
单影没再继续用目光追随黑猫的移动轨迹,强行把注意力从窗外扯回到参考书上,却没法强行抑制住心慌
除夕那天,单影勉强赶在零点之前回家,只有妈妈注意到她溜出去过,但也没留心少了不少的饺子,随口问她去向,得到“去同学家借参考书”的答复后,只感叹了一声“干嘛急得非要在年三十去借”,女生女生没敢再回答,生怕说多了反而穿帮
一路冲回自己房间把门反锁起来,却依旧平静不下来,在哪里坐下,哪里就是滚烫的。从顾鸢家回来前特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全能题典》带走,男生非常诧异,单影觉得跟他解释不清,拿了就跑。事后回想起来,完全是‘强盗行径’。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刻意。反而显得反常。好在父母都是粗枝大叶的人,忙着照顾远道而来的亲戚们,留意不到这种细节。倒是在男生面前显得怪异了
年初六接到顾鸢的电话。声音通过电子信号的翻译变得特别没有真实感,以至于在听到对方说“我明天就走了”之后长久地发起了呆
“单影?”
“欸?”女生回过神,“我、我要去送你么?”
“……唔。不用了”
阖上手机后反复琢磨,惊讶于自己居然说出“我要去送你么”这样的问题,这无非就是为了得到“不用了”的回答,如果真心想面对面道别,应该会说“我去送你吧”
拜那个生硬的疑问所赐,准确地说,两人在今年都没有再见过面
一个多月的时间跨度,不长不短,恰好让对方的形象停在了“几乎要忘掉”和“死死地记住”的临界点上。有时甚至开始怀疑那天夜里在漫天绚丽烟花的映照下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无
也许是自己幻想的也说不定。单影就这么判断
毕竟在那之后,唯一的一次通话中男生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像自己这样的羞涩与忸怩
三十七天过去,很快连三月都要结束了。希望他早点回来,却又不希望他那么早回来,真是矛盾。不管顾鸢怎么想,对单影来说分别之后的再见是意义非凡的存在。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面,无数种重逢时的表情。他讶异、他高兴、他惊慌……好像没有哪一种能让自己满意
而这天早晨,虽然也没想过在教室里相遇的场景,连老师把他叫进来时的表情和语气都和想象中没差异。但竟然还是在他进门的瞬间紧张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由于各种原因一直延后的见面
好像长高了。他本来就够高的,莫非是错觉?
半垂眼睑的摸样一点没变,漫不经心地缓慢移动着视线
虽然乍一看没变,但终究还是有些什么不同了。他以前穿制服是这个样子的么?感觉很别扭。他书包一直是挎在左肩的么?还是很别扭。额发太长了,有些已经盖过眼睛。又或者他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因为低下头让人产生了视差?
女生紧张地挺直了脊背,不由自主地蹙起眉,跟着他的目光移动着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