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仙皱着脑门。妹妹几乎是严厉地看着她。她说:“不下。”
“必须下来。”妹妹说。
“为什么?”
“我是你姨。”
小仙扯了扯嘴角,笑起来说:“你不会告诉我妈,是吗?”
她不说话。小仙不情愿地从摩托车上下来。她领着小仙往家走去。那男孩还立在那儿。妹妹问:“这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小仙不说话。
“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身后是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妹妹和小仙一起回过头去,小伙子呼地开走了,头发被风吹得高高的。小仙拉住妹妹的胳膊问:“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很帅?”
妹妹反问:“跟男孩交往你就注重他的外表?”
“那当然。”
“这似乎不太好,仅仅是外表有时是不够的。”
“你还没有说呢,他帅不帅?”
“其实,一个男人内心的力量也要能够感觉到。”
“可是啊,如果一个长相丑陋的人在学校门口接我,又被同学看见了,那我可要羞死了。你怎么就不喜欢长得帅的男人呢。我有个好朋友叫莉莉,正在为一件事后悔呢,有一个男生想跟她做朋友,开始她没看清楚,以为那个人很丑,于是就拒绝了他,可是昨天她再一看,那人长得跟谢庭锋似的。后悔也来不及了,人家已经跟另一个女同学好了。”
妹妹笑了,她为自己的许多话惭愧,比如内心之类。“小姨,你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妹妹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有很多男朋友?”
“很多。”
“多少?”
“一个排。”
小仙笑了,说:“你跟他们都那个吗?”
“什么那个?”
“就是MAKE LOVE。”
妹妹脸红了。这样的问题让她无法应付。
“你最喜欢谁?”
妹妹内心这时充满悲剧性,她好像要哭了。小仙说:“我就有这一个男朋友,我有时非常渴望,有时又怕他。对了,你最喜欢哪个男人?”
妹妹似乎要跟小仙争什么,她的内心失去平衡,她说:“我最喜欢一个外国人。”
小仙充满好奇:“外国人?”
“你有没有想过跟一个外国人交朋友?”
“外国人?”小仙惊讶得笑出了声。
这时妹妹站住脚严肃地对小仙说:“别跟这些流氓小痞子来往了。”
“他不是流氓,也不是小痞子。你说的外国人就不是小痞子?”
“他是卖烟的,还不叫小痞子?”
“那我就换一个,换一个我们班的。这样行了吧。”
“即使是你们班的,而且成绩最好的也不要跟他们来往。”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文化,不懂得爱惜女人。”
“那有文化的呢?学习好的呢?”
“在中国即使是知识分子也是没有文化的。”
“什么是知识分子?”
“就是有文化的人,并且有比较高的学历。”
“比较高的学历是什么?”
妹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后悔在小仙面前随便说起“知识分子”这个词。只听小仙又问:“那外国人就行吗?”
妹妹严肃地说:“西方人,他们有着几百年的文化传统。”
“那中国人还有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呢?”
小仙立即回答说。
“你听我说。想要成就一个暴发户只需要一夜,但是想要成就一个贵族,一个欧洲的美洲的甚至是澳洲的贵族,那都需要几代人。”
“为什么要成为贵族?”小仙不解。
“因为贵族,因为贵族———”
妹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其实,这些话妹妹知道自己说得不负责任。你有什么权力提贵族呢?他们又不是你的亲人。你又没法从他们那儿继承什么。妹妹说:“我只是说,外国人比中国人懂规则。”
“什么规则?”
妹妹本想说:给钱的规则。但是,她没有说出口,这太有教逡意味了。
“可是我怎么能够认识外国人呢?”小仙又问。
“你现在首先要学好英语。”
她们走进了一家肯德基店。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她请小仙吃了一大顿鸡翅。小仙不停地要这要那,她心疼自己的钱,可是又想,谁让你把她从那个干净的男孩儿身上拉回来呢?
“妈妈哪去了?”
当她们回去时,姐姐不在家。她刚才为了省钱,光看着小仙吃,现在她自己饿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晚饭一般都是姐姐和妹妹共同张罗着,但是突然地没有了姐姐,妹妹对厨房还有点束手无策。小仙给她妈妈手机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然后她又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她正在路上,马上到家。
小仙又重新给她妈妈打电话,手机却关了。她跑到厨房,哭了似的对小姨说:
“妈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出事,别着急。啊?”
“她如果出事,怎么办?”
“她没事。不会有事的。”
妹妹一边想着晚上吃什么,一边想姐姐究竟会到哪里去,而且竟然把手机关了。
这时只听小仙又说:“我妈是不是也会跟什么男人跑了,不回来了?”
小仙说完先是笑,然后又哭起来。
妹妹挨着她抚摸她的头发,心里懊恼得很:今天怎么就跟这么个孩子给缠上了?她这么想着,还不得不安慰她说:“不会的,你妈不会跟男人跑的。”
“你有那么多男朋友,我妈为什么就不会?她长得比你还漂亮。”
“你妈长得比我漂亮?”妹妹停下手指,心里立即有些生气。
“那当然。她的脸蛋、身材都比你好得多。”
妹妹感到了气愤,就像是在莫名其妙中挨了别人一耳光。
“你妈有事。”
妹妹开始变化了口气。
“她能有什么事啊?”
“我不知道,即使我知道了,在你这个年龄恐怕我还不能告诉你。”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她如果不回来了,我怎么办?”
妹妹一下笑了,心想这还真是个孩子。她说:“她是你妈妈,她怎么不回来?这儿是她的家。她不回来,能去哪儿?”
“那假如呢?她跟一个男人跑了。”
妹妹抽回手,望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小人儿,笑着说:
“世界上没有这个假如……而且,也没有这种男人。”
“什么男人?”
“让一个女人放弃家庭,财产的男人。”
“我是说假如,不”———小仙拉着妹妹的手,说“告诉我,她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妹妹惊诧之时,却看到小仙又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妈我都没有相信,我怎么会相信你?”
妹妹站起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些蔬菜,用水哗哗地洗着。激烈的水声仿佛是她愤满的心情。小仙依然等着她的回答。于是她关掉龙头,声音大大地说:
“你已经十六岁了,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的确确地一个人到了最后只有自己管自己,没有人帮你担着。”
“那你为什么把我从那个摩托车上拉下来。”
“因为我看见你了,对了,还有你爸爸,如果你爸爸看见你坐在一个男孩儿的车上,他会伤心的,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体验到伤心是怎么回事。”
“那我以后不生孩子。”
说完小仙负气地嘟起了嘴。
妹妹笑了,她说:
“你现在说这种话还为时过早。”
只听小仙发誓地说:“我肯定不生孩子。”
没想到的是姐姐和姐夫几乎是同时回来的。
姐姐神色异样地看了一眼小仙,然后对她说:“我去你的学校找了你老师。”
小仙惊诧地喊道:“你去了我学校找我老师?”
姐姐冷静地点了点头。
小仙马上愤怒起来:“你凭什么找我的老师?”
“是你的班主任打电话让我去的。”
姐夫看着自己的女儿,显然,他有些激动,他已经知道了小仙最近的表现,知道她正在跟一个社会上的人撕混。
小仙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妹妹身后躲,而且用手捂住脸,首先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呜咽声中,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
话音未落,姐姐冲过来,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而且姐夫也气得握紧了拳头。
妹妹觉得这一幕有些残酷,于是护身符似的挡住了小仙。小仙呜咽地颤动着那被泪水浸湿而发亮的嘴唇,恍如桃子似的四周框着细密的毛。妹妹想,那确实是有些性感的嘴唇。
小仙哭到了深夜。姐姐和姐夫一直坐在沙发上。姐姐说个不停,在妹妹的感觉中,除了废话,就是燥音。而姐夫始终没有说什么,他本来想打自己的女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小仙几次说困了姐姐都不让她睡觉。妹妹也一直陪着他们坐在客厅里。发生了这种事,她似乎不好意思回到自己房间躲清静。这时,手机在响,她跑到自己的房间接手机。电话救了她,让她能离开那么可怕,枯燥的氛围。
两个小麻雀
是雷恩的电话。从那缓慢的口气中,她知道他正有些迫不及待。但问题是,他人已经在上海,公司整个地也搬到了上海,他让她第二天就去上海见他。这有点可笑。于是她问:
“那你为什么不今天晚上到北京来?”
雷恩说:“已经没有飞机了。”
她说:“我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几点了。”
“很晚了。我现在躺在床上。”
“我也是。”
对方静了一会,于是说:“我想摸你。”
客厅里还传来训斥小仙的声音。妹妹低着头对电话说:
“哪儿?”
他笑了几声,听上去像是冷笑。几秒钟过后,他说:“我在想你。”
妹妹想做出同样的反应,于是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对雷恩说:
“我也是。”
“你也是?上海正在下雨,你那儿也下雨了吗?”
她笑了,关掉手机,觉得外国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幽默感。
早饭过后,妹妹开始收拾行李。姐姐问她去哪里。妹妹说:“上海。”
姐姐过去也曾听妹妹说过在外面交过一个美国男友,但是要跑到上海,她感到还是有些浪漫和刺激。
然而正吃着早餐的姐夫却抬起头问:“怎么前些天没有听你说过?”
姐姐说:“这种事情也要说得人人皆知啊?”
妹妹只是笑笑,她真的感觉到在这个家里,姐姐竟成了外人。她说:“昨晚他打来电话要我去一趟。”
姐夫没有再说话,然后拎着公文包走了。
姐姐也很快出去了。
妹妹在家里继续收拾着行李,她确信那件黑色内衣这次一定可以用得上的。她把它装在一个精致的塑料袋里。这时只听外面的门打开了,不用看她就知道是姐夫。
妹妹赶紧从床上站起来。
姐夫呼吸紧张,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进妹妹的房间就说:“在我们交往的历史里,一般来说有什么大事,你都会告诉我的。”
妹妹咬咬嘴唇,想笑,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她说:“我们交往的历史?我们是不会有历史的。”
“为什么我从没有听说过你有什么男朋友?”
妹妹不说话。
“你是不是跟我在开玩笑,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