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从没有听说过你有什么男朋友?”
妹妹不说话。
“你是不是跟我在开玩笑,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引起我对你的更多的注意?”
妹妹又一次笑了,说:“你太自信了。”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吗?”
她觉得姐夫实在是有点可笑,她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们不是恋爱,仅仅是偷情。她想直接把这句话告诉他,但是想了想,以另一种思路对他说:
“我就是不愿在这个房子里呆着,这房间不是我的,这床不是我的,即使我天天在这睡着,但是我不可以把任何男人请来,也不可以把任何男人赶走。”
这有点要挟的意思。妹妹想,反正是逗着玩嘛。
姐夫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又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姐姐不是说了吗,是一个美国人。”
“我知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突然在一起?”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跟他突然在一起呢?她望着神情严肃的姐夫,刚才想逗笑的成份攸地没了。她想自己也太贱了,人家一个电话她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她想起了他将给她一万块钱的承诺。但她知道自己期待的并不是这个数目。她说:“他离婚了。”
“他离婚了就会跟你结婚吗?”
“所以我得要去上海。”
“可是他凭什么要娶你?你长得漂亮?”
“即使我的脸不漂亮,但是你不是说我另一张脸长得很漂亮吗?”
她想再一次开个玩笑,但是姐夫却不觉得可笑,仍是严肃地对她说:
“即使漂亮也不值钱,你只有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那现在女人最多值多少钱?”
“我在问你。”
“我又没搞妓女,我当然不知道。”
“那么,你听也听说过吧?如果没有听说过,那我来告诉你……”
妹妹没等他说完,突然扬起手要打在那张脸上,但是没有。她垂下手臂,脸涨红了,从头发根部到衣领边上,皮肤都变成了玫瑰色。她像刚才没忍住的笑一样,现在又忍不住地哭了。她说我一点也不愿意听。
她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胸膛是可以靠一靠的。这个从未显示过温情的可笑的男人,此刻他的手指以及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
姐夫陷入沉默,他用手摸着妹妹的头发。
他望着窗外,说:“那你就走吧,天也渐渐冷了,多带些衣服,你出去回来时,还能把这儿当个家,你要意识到自己有地方可以回,还有很宽大的床让你睡觉。尽管你说了这并不是你的床。但是任何一张床都是临时的,包括你,包括我,也包括你姐姐。”
妹妹望着姐夫的眼睛,似乎里面从未饱含过这么多的爱意。她亲了亲他的脖颈,然后从那个精致的塑料袋里拿出那件黑色内衣,问:“还记得这件衣服吗?”
姐夫笑了。
“你再穿上给我看看。”
妹妹听话地穿上了。于是这两个人就像是许久没有机会莋爱的麻雀一样,散发出了无限的能量和热情。
妹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姐夫。
姐夫说:“为什么是麻雀?”
妹妹说:“因为我从小就觉得麻雀可怜。”
姐夫开始狠狠地撞击她,把她的头都碰到了床靠背上,发出了声响。妹妹并不觉得疼。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望着窗外偌大的天空。那恍惚的表情跟在白洋淀的那个晚上一样。妹妹摸着他的脸,姐夫又无限珍惜地抱着妹妹,就好像他将永远失去她一样。他说:
“其实,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最放松了,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有时候的感觉真好。”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他望着她,想,她今天晚上到达上海,一想到这点,全身又感到了某种刺激。
姐夫无力地看看她,忧伤地闭上了眼睛。妹妹说:“我们这样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姐姐发现的,我不想有这一天,我想从此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说到这里,怀中的男人居然哭了。
他的眼泪使她产生一种罪恶感,同时也产生了犹豫和矛盾。她对他说:“我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希望,我们仅仅是偷偷情,而且比一般的偷情可怕,她毕竟是我姐姐,她对我很好。尽管有时我的心理阴暗,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姐姐。而我--不是一个好妹妹。”
姐夫听到她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妹妹时,就把她搂得紧一点。妹妹又说:“用偷情所堆积起来的希望,对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有价值吗?”
姐夫不说话,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她的怀里。她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到了,她该去机场了,但是她不忍心把怀里的硕大的头颅挪开。因为他还在哭泣。
妹妹终于起来了,当她化完了妆,最后一次再看看姐夫时,他却说:“我请求你,不要去。”
妹妹说:“请你打消这个念头,好好睡吧。”
“你过来———”姐夫说。妹妹走到他的身边。他突然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妹妹想挣脱,他却拉得更紧。他说:“就算我求你了。”
她看着姐夫说:“那你会离婚吗?”
姐夫一愣,手松开了。
妹妹轻轻亲了一下姐夫的脸,说:
“我走了。”
姐夫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恶了,说:“我的眼泪没有任何意义,对吗?”
妹妹点头。
他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了,说:
“要么你就死在外边,要么就嫁他,反正不要回来。”
她没有说话,径直朝门口走,到了门口,回头轻轻说:
“好吧。”
女人的幻觉
雷恩开车向上海虹桥机场驶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上去气质高雅的女人会轻易地跟她走,他看见她从一个性商店走出来,穿着一件灰色连衣短裙,眼睛平视,仿佛街上所有的人都是走在银幕里,跟她无关。他上去跟她说话,阳光照在那半侧的脸上,使另一半陷于阴暗,他只看见那一只眼睛闪闪发亮,但这已足以使他赏心悦目。
然后她心领神会跟他去一个地方,盯着他的阳物。而他只看她的眼睛,即使在她的建议
下,他闭起眼睛时,他也在想她瞳孔里发出的不断变异的光泽。
她给他的看的正是一本xing爱小说。那正是在他妻子一去不返地离开他的时候。她以及她的小说仿佛疗伤一样使他迷恋。但他知道当迷恋一个人时必须远离她。此后一连许多天,他都在搜肠括肚地找女人。朝阳公园以及三里屯和后海的酒吧是最好的场所。他曾跟好几个女孩来往,她们都给了他快乐。在他这次从北京去纽约的飞机上,与他坐在一起的刚好是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他们一路在聊。
他和那个中国女人在飞机上谈了很久,交谈中,当他说看过一个中国女人写的一本叫什么的书时,对方据然说她知道,也看过,然后告诉他那个作者是个妓女。这使他非常吃惊。又是一个女人把另一个女人叫妓女,真刺激呀。几天后他带着礼物和她在一个旅馆相见,双方除了满足好奇所带来的刺激之外,好像一个他们共同熟悉的人也使他们更加亲密。那个女人对雷恩说:小心那个写小说的女人,她就是个坏女人,一个妓女。
他说:“我总是想知道,你们有谁不是妓女?”
那女人一楞,说:“为什么这样问?”
“你们互相之间都说对方是妓女,所以我想,有谁不是呢?”
女人说:“你这样看我,我对你很失望。”
雷恩却笑了,他说:“可是你接受了我的礼品。”
从纽约到了上海以后,他一直在琢磨着那个女人的话,这激发起了他对于妹妹的思念。
纸戒
机场人群嘈杂,哪里都是人,无论是在哪个城市,都几乎是身子挨着身子,这是他蔑视中国的主要原因。有些事情比战争还要糟糕,但是在糟糕中,最好是喜欢上一个什么人。他看到她远远地从机场里面走过来,只背了一个红色的小提包,裤子是同样颜色的花裤子。脖子上有一条黄色的丝巾,头发和丝巾混杂在一起晃动。她好像不是去另一个城市,连个换身衣服也不带。
她也看见了他,但是他似乎不像是她想象的那么高大。失望之余,她又想,如果这不是上海就好了,这是在美国,一个男人在接她回去。当时,在大学里,自己拼命背单词想出国,可是心里也明明知道一个学文的人,出去了就没有用了,一张废纸,一堆垃圾。可是不出去就有用吗?
他们终于站在了一起。雷恩低下头,脸俯向她,她以为他会吻她,但是他只是把脸稍向后移动了一下,注视着她。她想让他吻,让他像情人那样拥抱她,在飞机上她无数次想了这样一个问题:她是为确定关系而来的。
确定她是他的女朋友。
确定他是她的男朋友。
否则自己花钱买机票来这一趟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们一起向外走,他没有帮她拎那个红色的提包,而是她自己拎着,身子向一边倾,头发在他裸露的胳膊上飘,他感到她身上的香气,那是“登喜路”的气味,这时,他忍不住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驾车先把她带到了黄埔江的外滩,一股湿热的空气涌来,轻轻吹动着她的面颊。他和她下了车开始徒步,她觉得身子发热,头发里也在出汗,粘糊糊的。浑浊的黄埔江水飘满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平静地流淌着,四周的欧式建筑像是这座城市洗不掉的咖啡痕迹。从闪着暗光的玻璃窗看去,仿佛还能听到当年歌女的吟唱。一路上,雷恩紧紧握住她的手,手上都是汗,分不清是谁的。
走了约有十分钟,雷恩把她带进一个中餐店。广东菜。因为已是深夜,里面冷冷清清。但是灯光依然辉煌,雷恩说这里的粥做得特别好,昨天我来吃了一碗,今天也让你过来尝一尝。
她说我不饿。
“你肯定饿了。我那里只有面包,我想你是不爱吃面包的。”
她朝他微笑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意识到他是把她按排在他的寓所里。
侍者是一个小伙子,穿着白色的衣衫,上面还打着个领结。他向他点了两碗粥,还有些点心,然后转头问她:“粥里放不放香菜?”
“不用香菜,不用香菜,放些葱花就行了。”她直接对侍者说。
雷恩跟着又要了一瓶红酒,看着侍者把两个杯子斟满。他们一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只见雷恩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卷烟,她注视着他先抽出一张小小的白纸,然后在上面均匀地酒满烟丝,紧紧卷起,再掐掉两头的空隙。侍者帮他烟上火。他笑着说:“这样,可以减下抽烟的速度。”
粥端上来了,皮蛋瘦肉粥。他还点了凤爪、排骨,整个都小巧而精致。她开始喝粥,因为容量极少,待她喝完时,他的烟也抽完了,然后又抽出一张白纸,并且微笑着看看她,把纸折了几折,形成一个长条,再把两端接起来,变成了一个小圆圈。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向她示意,让她伸出左手。她伸出了左手,雷恩轻轻按住它,把那个圈圈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圣母玛丽亚的眼神
他的公寓像是她想象中的欧洲国家的任何一个家庭,天花板上低低地挂着分枝吊灯,上面的菱形小玻璃片发出明亮的光。墙上挂的都是古罗马的名画,有一张是圣母马丽亚。他发现她在仔细地看。她凝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