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大都是足迹遍天下,见闻多广,崔北海告诉他们,就是希望他们之中能够有一个人提供他一个抵抗甚至消灭吸血蛾的办法。
结果他完全失望,他甚至有些后悔。
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话,当他在说笑,只有两个人例外。
这两个都是以为他的脑袋有毛病,崔北海没有辩护,他只是苦笑。
因为他早就预料可能有这个结果。
吸血蛾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一样不会相信,他直入书斋。
经过初六那天的事情,他已不敢再跟易竹君睡在一起。
过去的两天,他都是睡在书斋之内。
今夜天上也有月。
崔北海独立窗前,溶着澄清的月色,内心亦起了凄凉的感觉。
他忽然感觉自己已完全孤立。
“霎霎”的声音忽然从他后面传来。
这种声音在他来说已并不陌生。
每一次吸血蛾的出现,他都想到这种“霎霎”的声音。
这正是吸血蛾振翅时,所发出来的声响,他霍地回头。
入眼是一片黑暗,他进来之时满怀心事,忘记了将灯燃起。
这一片黑暗之中,突然闪起了无数片惨绿色,鬼火一样的光芒。
每一片惨绿的光芒之中都有赤红的雨点,虽然细小,却又特别闪亮的血光!
惨绿血红的光芒霎霎声中飞闪,就像是无数对魔眼在黑暗之中窥望!
吸血蛾!
崔北海心中悲嘶,咽喉却似被什么噎住,并没有声音发出。
他突然转身冲入黑暗之中!
书斋内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这一冲正好冲到书案之前,他清楚记得书案之上放着一盏灯。
崔北海左手一挥,“叭”的将灯罩击飞,右手旋即点着了火熠子,燃起灯火!
昏黄的灯光剎那间驱散黑暗。
惨绿血红的光芒亦在这剎那之间完全幻灭,“霎霎”的声音同时消失。
书斋中没有吸血蛾。
惨绿血红的光芒幻灭之时,吸血蛾亦已幻灭!崔北海掌灯在手,诅咒在心中。
三月初十,更深人静,月阴风清。
崔北海静卧在书斋中,人已疲倦地要命,却仍然没有入睡。
他双眼勉强睁大,瞪著书斋正中的七道拳大的光芒--是火光。
七条灯蕊揉成的粗大火蕊正在燃烧。
火蕊的下半截全浸在一个盛满了灯油的大铜钵之中,那个大铜钵,则放在一张几子之上,几子却放在老大的一个浮盘之中。
浮盘里载满清水,整张几子都浸在水里,铜钵也有一半被水浸着。
七条粗大的火蕊同时燃烧已经明亮非常,再与水辉映,整个书斋就如同白昼。
崔北海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这个陷井。
一般的蛾,大都是见火即扑,所以蛾攫到上,就只是围绕着灯罩飞舞,若是将灯罩取去,必然就攫入火中。
灯蛾攫火,九死一生,灯下再加一盆水,更就是必死无疑。
灼伤了翅再给水浸湿,根本就难以高飞。
崔北海只希望吸血蛾扑火的习性与一般的蛾并无不同的地方。
他更希望火能将魔法烧毁,水能将魔法淹灭,吸血蛾攫入火中,掉进水里后,就不能再幻灭消失。
只要有一只吸血蛾的尸体在手,那些完全不相信的朋友多少都应该有所怀疑。
只要他们动疑自然就会插手追查,与他一同设法对付那些吸血蛾。
那最低限度他也不会现在这么孤独。
他现在不睡,勉强地支持下去,就是在等候那些吸血蛾的出现,自投罗网。
三更--更鼓声天外传来,竟已是三更。
崔北海数着更鼓,轻轻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却已开始焦灼。
以他过去几天的经验,吸血蛾如果在夜里出现,这个时候应已出现了。
现在却仍未出现。
--莫非那些吸血蛾真的通灵,知道了这里布下陷井?
这念头方起,崔北海就听到了“霎霎”的声音。
每当吸血蛾出现,他就会听到那种声音。
那种声音也就是吸血娥振翅的声音。
--来了?
崔北海精神大振,霍地一睁眼!
这一睁眼他突然发觉眼皮上如坠重铅,睁都睁不起。
他只是闭目养神,并不是闭目睡觉,前后也只片刻,怎会变成这样子?
他连忙举手摸向眼盖,谁知追他尽管想举手,那只手竟然举不起来。
这片刻之间,他浑身的气力竟然已完全消失。
崔北海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叫在心中,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却还有感觉,也听得非常清楚。
“霎霎”的声音已越来越响亮。
吸血蛾显然已在书斋之中飞舞。
崔北海心中越发焦急,他正想挣扎起身,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已极,无法抗拒的睡意猛袭上心头。
心神一阵模糊,连感觉都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北海又突然恢复了知觉。
一恢复知觉他就听到一种声音,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在哀呼。
他很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地方,已变成怎样。
因为他实在担心在昏迷的那一段时间之内,吸血蛾已将他搬出书斋,已将他的血吸干。
对于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却仍有记忆,他也很担心自己能否将眼睁开,能否移动身子。
他试试睁眼,一睁就睁开,一睁开便又闭上。
那睁眼之间,他却朦胧地看见自己仍然在书斋之内,他最少已放下了一半心。
人犹在书斋之内,人犹有感觉,即使吸血蛾已吸血,还没有将他的血吸干,他还可以活下去。
他轻眨着再睁眼望去。这一次好多了。
到了他的眼睛完全习惯,面容就变得奇怪非常。
他看见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铜钵上那七条粗大的火蕊已有两条掉进水里熄灭,还有五条在燃烧。
五条火蕊的亮光仍然可以将书斋照耀得光亮。
火光下却已不见水光,触目一片晶莹的碧绿,浮盘的水面之上就像是浮着一片碧玉。
碧玉之上闪着一点点的光芒,血红的光芒!
那一片碧玉不是整整的大片,是无数小片结合在一起,结合的并不整齐,亦并不紧密。
血红的光芒不住地闪动,那些小片也竟然不住地在掀动,就像是一片片的鱼鳞。
崔北海知道那绝不是鱼鳞,他已看得很清楚,那是无数晶莹如碧玉的吸血蛾漂浮在盆中,血红的光芒就是蛾眼。
他设下的陷井已收效!那些吸血蛾果然亦是见火即扑!
七条粗大的火蕊他们攫灭了两条,他们却似乎全部都被火灼伤了翅,跌入浮盘的水中。
奇怪的却并不是吸血蛾铺满了水面这件事情。
崔北海奇怪的目光并不是落在那片浮满了吸血蛾的水面之上,他是盯着飞舞在浮盘上的一只吸血蛾。
一样是吸血蛾,那只吸血蛾比其它的吸血蛾颜色美丽,体形最少大三四倍,每一边翅几乎都有手掌那么宽阔,一展翅,“霎霎”的声音如扇急煽,五条火蕊的火焰在它的双翅煽动下,火蛇般乱窜。
它并没有扑火,只是在浮盘之上急起急落。
每一个起落,就有一只吸血蛾给它从水中抓起来,掉落在浮盆旁边的地上。
它竟是在抢救给火灼伤,掉进水中的吸血蛾!
浮盘附近的地方已被浸湿,二三十只负伤的吸血蛾正在那里扑翅挣扎。
那么奇怪的尖叫,哀呼声音,赫然是从浮盘的水面漂浮着的以及附近的地上挣扎着的那些吸血蛾之中发出来。
恢复了知觉,耳朵就更加灵敏,那种声音,越听得清楚,崔北海心头便越寒。
他死盯着那只奇大的吸血蛾。
那只吸血蛾的抢救工作显然已进行了不少时候,它的出现却一定是在群蛾出现之后,否则它既然没有扑火,又懂着抢救灼伤坠水的吸血蛾,在群蛾扑火时,它就应会阻止。
它忙着抢救群蛾,似乎并不知道崔北海已经醒转,在死盯着它,在准备对它采取行动。
崔北海的确已经准备采用行动,他的手一紧,便已紧握住剑柄!
他那只七星绝命剑本来就放在他的身旁,剑柄本来就搁在他的手心之上。
陷井布置好之时,那只七星绝命剑他亦已放在这个最适当的位置。
他早已准备随时出击。
一握紧剑柄,他就发觉浑身的气力并未散失。
他却没有发觉浑身上下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那片刻的昏迷莫非真的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疲倦,根本不能抗拒突来的那份睡意的侵袭?
崔北海没有再想这件事,现在他一心只想如何格杀那只奇大的吸血蛾。
看样子,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即使不是蛾王,也必是群蛾之首。
只要将这只群蛾之首除去,群蛾不难就大乱,何况除去了这只群蛾之首,浮盆的水中及浮盆附近地上的那些伤蛾就必死无疑。
没有了首领,再加上伤亡惨重,蛾王即使要报复,即使还是以他来做吸血的对象,不免要对他重新估计,再重新部署一切。
那一来,蛾王可能就延期出现,群蛾再来的时候,常护花相信也已到了。
是以他如果要保命,似乎就得先行杀掉眼前这群蛾之首,非杀不可!
一剑紧握,崔北海就杀机大动!杀机一起,杀气便生!
崔北海的整个身子剎那仿佛裹在一层淡薄迷蒙的烟雾之中。
明亮的灯光,立时也仿佛变的迷蒙。
那只奇大的吸血蛾也好象感觉出这杀气的存在,它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展翅,回身扑向崔北海!
这一回,崔北海看得更加清楚,--好大的一只吸血蛾!
崔北海心里一声惊叹,那只吸血蛾也实在太大,蛾首的一双复眼几乎有人眼那么大小。
这只复眼比其它的吸血蛾更红;红得就像是鲜血在火焰中燃烧,瑰丽而夺目!
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迷人!
崔北海的目光一与这双复眼接触,亦不禁感觉恐怖。
这份恐怖的感觉却很快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连崔北海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神智已逐渐昏沉。
他的剑本已准备出手,可是这下子,他的手不觉已自松开。
剑已举起了半尺,他的手一松剑锋就落下,落在他的小腿上。
是剑脊,并不是剑锋,他的小腿没有伤在这一剑之下,森冷的剑气已如冰针刺入他的小腿,刺入他小腿骨髓的神经。
他打了一个寒喽,猛然清醒过来!--是那双眼在作怪!
他立时惊觉那是什么回事。
--他非独会吸血,还会吸走我的魂魄,我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意志,绝对不能够再给他那双眼迷惑。
他这样告诉自己,双眼虽然又与那只吸血蛾的一双复眼对望,意志却已如铁石般坚定,神经亦已如钢丝般坚韧!
练剑的人大都会同时练心,他并不例外。
剑已又紧握在手中,他的目光剎那亦变得剑一样锐利!
那只奇大的吸血蛾仿佛亦觉察崔北海已经清醒,自己的眼晴已经不能再对崔北海发生作用,血光闪亮的那一双复眼忽变的黯淡。
它突然振翅,“霎”一下,疾转向窗口那边。
莫非它亦已知道危险,准备飞走了?
也就在这剎那,崔北海人已向窗上飞起!
“嗡”一声,七星绝命剑抖得笔直,人剑合一化成一道飞虹,飞击那吸血蛾!
剑锋未到,凌厉的剑气已激荡,“哧哧”两条火蕊在剑风中熄灭!
整个书斋一暗,一声与人一样的惊呼突然响起!绝不是崔北海的声音。
声音尖而娇,竟然是女人的声音!哪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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