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简单,不内行还不成。须花大批的银子;他一个十五岁的人到哪儿去寻门路?
一寻半个月,一无所成,银票快花了一大半,一问三不知,他绝了望,一咬牙关,八月初一起程回到武昌府,要到武昌布政司衙门去想办法。
从宝庆府到武昌,全程一千二百五十里。预计在十天赶到,先将路引填好,路引在写明至武昌投亲,沐着八月秋风,向武昌赶去。
那年月,出门不易,餐风露宿投店赶路,绝不是他一个毛孩子所能办到的。但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便赶。
从宝庆府到长沙府,一条官道向东北伸展,经湘乡、湘潭两县,全程三百七十里,极为平垣好走。
在他来说,这条路并不好走也就是他灾难的开始,前途险难重重。
出东门不到三里,背后蹄声得得,一头健驴摆住坤士步,漫漫到了他背后。
是头叫驴,叫驴这玩意最别扭,高兴走便走,不高兴走你打死它它也不走。如果让它看见了草驴(母驴)呀!你看吧!乱叫乱蹦,拉也拉不住,那就不得了了。
这只驴似乎十分安静,光背上坐了个老头,那老头很怪,面朝后面倒坐着。缰绳甩在右肩上,左手提了一个黑褐色地酒胡芦,一面喝一面摇头,身穿一件灰袍.腰上系了一条破草绳,头上发结向后仰,黑色发丝在旁飘散。由于他背部向前,所以无法看清面孔.
叫驴地左肩部。褂住一个破布褡裢,里面不知装了些啥玩意,鼓鼓地。
叫驴漫漫向前行,快与中原并行了,中原仍走他的路,从不在意。
叫驴终于从他左方越过,忽然一声怪叫,头一传向中原腰部张口便咬。
中原身手不凡,当下便向右一躲。
叫驴蓦地一转臀,后腿掀起泥土,闪电般猛踢。
中原向后再退,“噗”一声倒入路旁稻田中,稻子已经收获,但田中仍有积水,泥浆溅了他一身。
老者坐在驴背上手舞足蹈,高声吼道:“畜生!你明知我老人家没人要,活该路死路埋!没有花不溜秋地妞来大发慈悲.所以要摔死我么?”
中原苦笑着擦去脸部的泥浆,抖抖身上的衣服,又上了官道,向老头说:“老丈,你这头叫驴难缠得很。”
叫驴已经站住了,老头的面容出现,目以下搭.酒糟母子雷公嘴,老鼠须,身材瘦小异常。
“哈哈,你别看坏了眼,我这头驴最讨厌英俊的小娃娃,也不寻草驴散野,不折不扣的活宝呢!你说难缠,但它确比人可爱得多,人难缠不是麻烦哪!说完,举起酒葫芦咕咕嘻嘻直喝,叫驴又得得地走了。
中原不管他疯疯癫癫说些啥玩意,也自顾自上路,心说:“这老丈个风尘奇人,那手“迎风摆柳”轻功好俊,他复又赶路,装得像个常人,但已被老头试出身份了,如果是村夫俗子,叫驴那一嘴两踢他何能闪开?也没有江湖经验,还以为瞒得过老家伙呢。
不久身后足声又起,两个老太婆点拄竹杖不紧不慢地从路右小道岔出,在他身后起地缓缓随着。
他走得快,没留意老太婆是何在路,绕过一二座林丛便远甩二里地了。
两个老太婆老态龙钟,大概再活人三二年,鸡皮鹤发,弯腰驼背,可是她们半闭着老眼,在她们睁开的一刹那间,便可以看到那是一对黑白分明,亮晶晶的深潭似的眼睛,显然与她们的年龄大不相称了。
两位老妇人一面走一面在祝中原的身后微笑,右方老妇低声说:“二妹!妇人的目光确是高明小伙子果然是个鸡群之鹤,英美绝伦,嘻嘻!想不到这接近苗寨的边壤中竟也有这种出众的人物。”
“坏是不坏坏,可称上上之选。可惜年纪太轻了些。”一个老妇答。“二妹!你可真糊涂呀!小姐今年就十五岁了,也该有个伴了,妇人定然再替小姐打算呢。”
“在姐!你才真正糊涂呢,在小姐未满二八之前,是不会有男伴的,你不看夫人在宝庆盯住他时,她那目中的春情不是够明显么?”
“嗯,这小伙子看相真惹人,要不是被夫人抢先发现,我……嘻嘻!”
二妹吃吃乐着,拉了大姐一把,乐道:“小心!要让夫人知道了,罚你三个月不见肉味,有你受的”
“嘻嘻!吃了他,三年亦自甘心。”大姐媚笑,目光中放时出异样的光彩。
后头道路转角处、发出了促忙的铁杖拄地声,有人从后赶到。大姐一使眼色低声说:“来了,让他滚蛋!”
“这家伙真怪,怎会对那小伙子起意的?他在城里足足盯了小伙子三天,好几次目中行起杀机,似要动手,难道说小伙子对他有厉害冲突么?”二妹惑然的低语。
“你该明白,老色魔见不得美丽女人,同样也扯不惯美丽的男子,据我猜想,他定然讨厌这小伙子碍眼,要动杀机了,城里面或不便,才随追下来了。”
“哼!他敢?除非他不想活儿”
“他的功力不弱呀。夫人要他死一千次,他绝不敢死九百九十回,但你我不一定接得下呀。”
“放心,即使差半分,仍可缠住他,谅他也不敢。”
说着说着,后面半里地果然出现了独足色魔的身形,铁杖咚咚,走步如飞,朝官道匆匆而行。
官道上行人很少,秋收已过,田地里太极少见,官道上有人行走,一目了然。
独足色魔确是追踪祝中原而来的,他在紫阳山将人追丢,心中怒极,在附近足足寻了五六天,方放弃追索,到了宝庆府逍遥,冤家路窄,三天前在府城瞥见了祝中原。
中原的那对精目,他感到极为熟识,心疑是那夜争了他的肥肉打了他一段树枝的人,但又不敢肯定,所以才迟不动手。因为祝中原年纪太轻,在城中结交公门中的小役吏,每天在酒店里进出,不似个练家子。
他盯了二三天人梢,只道中原要起程北上,他也正要返回西老巢,顺道嘛!便想将人擒下,问问再说。另一个原因是他号称色魔,但长的又老又丑,又是个残疾,女人不被吓晕,也会全身发僵,对他不表欣喜高兴,所以他对那些深得女入高兴的美丽男妒极了,有机会他绝不放过手染血腥的狩猎。
他并不急于赶路,过了前面接官亭下手并不为晚.但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
大路上并肩走着两位老女人,不识相拦在路中间,并无让路的意思。
他人生的丑怪,可从不对美丽少女以外的女人投上一瞥,对年老女人更无兴趣,老远便怪声说道:“老家伙,让路。”老女人不理他,直到他来至切近,方忽然回身,竹杖一分。将路拦住了。
“咦!你两位老不死的嫌命长么?”他站住怪声说。
两位老妇半闭着二目,大姐老气横秋地说:“老怪物,老身真打赌,你定然先到死城报到,你信不信?”
独足色魔气往上冲,欺近至八尺内,怒吼道:“老泼货!你活够了?竟敢对我无礼发横?滚你的!如果你年轻五十年,老夫教你快活,现在不行,你太老了。”
两位老太婆忽然眼皮一翻,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珠出现。
“呀!你……”老色魔惊然说道:“喝!你们的易容术高明,高明!想干什么?”
“回去!老色魔。”大姐冷冷地说。
“你是谁?敢对老大如此说话?嗯!你们只道老夫的名号,定然来头不小。””
“别管来头,你最好乖乖回到宝庆府,明天再上路。”
“呸!管起我独足色魔侯仲来了,真是笑话。”
“平时,姑奶奶不管你,今日非管你不可。”
“你太大言了,老女人。”
“你的来意我明白,是为着前面那英俊少年,是么?”
“老人狩物,你明白就成。”
“你要到他一根发毛,准备死就是。”
“老夫要取他的心肝下酒,你们也得死!”老色魔怒吼着.大袖一抖,怒容出现。
“要动了?哼?大概是不想活了。”大姐泰然地说。
“你两人口气不小.有何所恃?”
大姐冷笑一下.忽然拉开衣领,现出右心。
褐衣内,现出啡色绸衣,高出的胸脯前,现出一只用金线绣成的小凤,展翼昂头,栩栩如生。
独足色魔大吃一惊脸色大变,垂下左手,速退五尺,睁大二目,绿光暴射,气结地说:“二位是……”
“不必问,只须间自己是否退回宝庆。”大姐掩上衣襟,语调极冷。
“夫人劳驾……”老色魔仍在问。
“在前面等候。”
“那小伙子……”
“他是夫人的佳客,你死下此条心。”
老色魔慢慢转身,仍扭头说:“看着夫人金面,老大放过他,请代向夫人致意。夏候仲向她问安好。”说完,朝来路走去。
两老妇直待他走远、才轻轻一乐,转身上路,足下忽然加紧。
独足色魔,在江湖上名号极为响亮,无恶不作,凶淫恶毒,恶名满天下,白道群豪对他恨之切骨。可是他出没无常,行踪飘忽,有时敢公然露面,明知定然手下够强的,没人敢朝他下手,但是竟在江湖南官道中,被一头小金凤吓的打退堂鼓.此何不是怪哉!
祝中原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懵然无知的仍朝前行路。十里长亭再望,亭中有不少人或坐或立,衣着鲜明华丽,甚是触目。
丽日高空,秋风微凉,林野间秋色已绿,不时有阵阵落叶飘落衣服上,此种凉秋天气行路,实是太好了.
他眉宇间隐现忧伤,费去他半个月时间,得不到父亲的半点信息,一无所成。想起前途茫茫,他何能不忧伤?
离十里长亭已有十来丈,亭中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有二个书生缓缓走下台阶,朝路中举步。
老远的,祝中原已经看清了亭中的人。
西头石凳旁,站着一个英逸出尘,玉面朱唇的少年书生,真美!弯弯的柳眉,没有半点头巾味,头戴四方平顶巾,身着玉色绢袍,黑边大袖流苏,同色黑垂带,镶花兰色厚底靴,中等身材。站在那里如同临风玉树,清秀潇洒的风度,越尘拔俗,他那一对钻石般光亮的眼睛,真能令女孩子心魄颠倒。
更外面是二生的左右,站着二位同样英美的书童,身材少矮些。似一对善才童子,一捧书匣。一捧长剑。
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大汉,仆役短打扮。捧着食盒琴囊,此姿人才真有男子汉风度。剑眉人须,五官端正,玉面朱后,神态爽朗。
亭口也有二名书生,一般打扮,一般高低,一个眉清目秀,嫩颊口长着一张猩红小嘴,与亭中的书生并不逊色多少。
另一个就大为不同,简直似煞面女子,粉面桃腮,樱桃小口旁,竟有两个恰到好处的酒窝。
乐起来加上那一排编贝浩齿,讨厌极了,那似个男子汉?面上稚容未退,分明是个老毛孩子,但身材已有五尺五六了他那对深潭般的大眼睛,似正对人诉说他的心事,一流一盼,都包含了许多细微的表情。
“呀!天下间灵秀之气,都被他们占尽了。”中原在心中虽不快,人走近便朝众人露出笑容。
亭口的二名书生走在路中,眼光炯炯的朝祝中原打量。一个下等人的喝彩,掩不住他那绝世的风结,俊逸中隐现英风,气宇越人一等,唯一缺憾的是:“他的玉面晶凝,似乎少缺血色。”
祝中原按规矩朝右让,望着二人投过一瞥赞美的目光,微笑着想从一旁越过。
右面是那最美的大孩子,他顽皮的一笑,酒涡淀起,十分迷人。“刷”的一声,他袖口中伸出一把描金沉香扇,向左一伸。斜迈两步,将去路拦住了,面上笑,眼睛也在笑,但红红的小口厥的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