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道:“管少侠,我今夜来,是为我这徒弟说媒来了。”
照夕俊脸一阵发热,雪勤更把头转到椅子后面去了。冷魂儿看到这里秀眉微舒,遂道:“你们本是青梅竹马,当初又有海誓山盟,后来虽然她嫁给楚家……”
她叹了一声,接道:“可是……老实说,那并不是她的真心,也有她的苦衷……”
照夕不禁有些悲从中来之感,他颤抖了一下:
“老前辈不要再说了……我明白……”
一边的雪勤更是禁不住珠泪滚滚,香肩连耸。冷魂儿看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一时反倒默然,她暗暗感慨:
“这真是一对情痴,孽缘……我一定要成全他们……”
她由位子上站起来,浅笑道:“我今夜此来,为你们正了名份,只待择日完婚,我也了了一桩心愿。”
照夕猛地抬起了头,可是他目光接触到那哭得如泪人儿似雪勤,他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老……前辈……”
冷魂儿笑了笑,探手袖中,摸出了一串明'奇書網整理提供'珠,淡淡笑道:“这就算是我徒弟的一件信物……”
方说到此,窗外破竹似的一声哑笑:
“好呀!向家妹子,你腿倒快啊!”
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向枝梅倏地收珠于袖,后退了一步。
“谁?”
却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满面慈容的立在窗前,一只腿正跨进来,向枝梅不由脸色一红:
“原来是蓝老婆子!吓了我一跳……”
鬼爪蓝江嘻嘻冷笑道:“向家妹子,你不是和朋友约好有事么?怎么来这里啦?”
向枝梅一摊手浅笑:
“是呀!这不是正来谈事情么?你来干嘛呀?”
鬼爪蓝江嘿嘿朝着一边的照夕冷笑。她忽然回过头叫道:“丁丫头,干嘛不进来呀?”
外面传来丁裳抽搐的声音:
“师……父……我们回去……吧……”
鬼爪蓝江哑着嗓子:
“胡说……回去?我还要问个清楚呢!进来!快!”
照夕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才好,当时真是有苦难言。只见一个纤细娉婷的影子,慢慢推门进来了,正是丁裳。
蓝江好像来到自己家一样,一指椅子道:“坐下,不要怕!也不要害羞,这不是害羞能解决的事情!”
冷魂儿秀眉微颦:
“你们是来打架还是怎么着?”
蓝江道:“你先不说话行不行?”
她说着转过身子,看着管照夕,嘻嘻一笑:
“管少侠,这就是你不对了!”
照夕真有点发毛,他怔怔地道:“怎么是……我不对……”
蓝江沙哑着喉咙,怪笑了一声。
“你还装傻!我问你,你预备把我们丫头怎么样?快说!”
照夕抽筋似的动了一下:
“这……这……”
蓝江由椅上跳起来。照夕只以为她定是扑过来打人,不由吓了一跳。
出乎意料之外,这老婆子却满面笑容的指着他:
“得了!你也不要再为难了。”
“丫头!快过来!”
她朝着丁裳一伸手,丁裳却低着头,慢慢伸手递过去一件东西,也是一串珠子。
鬼爪蓝江笑着接过,一面递向照夕道:“拿过去,就这么点事,月底我送徒弟过去,你请不请喝酒都没关系。”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当时身子像触电似地往后缩了一下。蓝江方一瞪眼,另一只其白如玉,春葱似的玉手,也伸在照夕眼前。
这只手也是一串明珠,向枝梅的声音,笑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老奶奶你还得退后一步。不!管少侠快收下,月底以前,我送徒弟过去。”
蓝江不由一翻怪眼:
“咦!老妹子!你打听清楚没有?到底是谁先?我在一个月以有,就和他定下了。”
冷魂儿不由怔了一下,可是她立刻爽朗一笑:
“那你太迟了,我们丫头从小就和他后花园私定了终身的。”
蓝江不由一张丑脸成了猪肝颜色,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口中结结巴巴道:“不……
不可能吧……”
两个姑娘都哭成了泪人儿似的,心中也都恨照夕薄情。雪勤咬了一下牙,流泪道:
“师父!我们去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丁裳也揉着眼,
“人家是老资格……我们走吧……呜呜……”
向枝梅和蓝江更是你看我我看你。那串珠子更是收起不好,不收也不好,为难之态不亚于她们徒弟!
向枝梅转了一下眸子,收回珠串,微微一笑:
“老奶奶!这是他们小孩的事,我们也不能硬作主。这么吧,我们问问他自己,让他自己作一个决定好了。你看如何?”
鬼爪蓝江冷笑了一声:
“好!就是这样。”
她二人目光一起盯向照夕,空气就这么沉静了下去。管照夕这一霎那,真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苦笑着由位上站起来,双手朝着蓝江以及向枝梅深深一拜:
“二位老前辈请不要逼迫弟子了,我……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人都不由一怔,向枝梅巧笑频频:
“这有什么呢?你放心说好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你说没关系。”
蓝江深恐对她不利,马上接口笑道:“是呀!如果有的爱情已成了过去,而不能弥补的话,还是忘了它好。那么!我徒弟……怎么样?”
照夕吃吃道:“这……这……我实在不知道……”
冷魂儿向枝梅对蓝江这种当面刻薄的话,十分不满。她翻了一下眼皮:
“老姐姐,你这话怎么说呢?”
蓝江冷笑:
“你那句爱情不能勉强,又是什么意思呢?”
向枝梅陡地一挑秀眉:
“爱情不能勉强就是不能勉强,这还用得着解释吗?”
鬼爪蓝江头上白发鹤立而起,用着更大的声音叫道:“过去的爱情就是这去的爱情,你莫非也听不懂么?”
向枝梅数十年没有对任何人动过真怒,此一刻她竟感到有些受不住了。她一整面容,目间精光看着蓝江,半天才淡淡一笑:
“老姐姐!你是想与我打架么?小妹我倒是无所谓的……”
她说着双手相互着一抱,退后了一步。蓝江大脚进了一步,气得全身直颤。
“你无所谓,莫非我就有所谓了?”
二十三
最温柔的人,也可能就是最暴躁的人,只是在平时,很不容易为人发现而已。
冷魂儿向枝梅,外表是个最温柔和蔼的人,事实上,她本性非常任性烦躁的。只不过几十年的边疆生活,把她锤炼成另一典型的人物;可是这并不是说她已经把先天所具有的那种个性改变了。
老年人很不愿意发怒的,可是老年人的怒火往往是最厉害的,一发即不可收拾。
鬼爪蓝江、冷魂儿向枝梅,这两个老一辈的人物,本有深笃的交情,可是这一刹那,却各自为着自己的徒弟反目了。
向枝梅听到蓝江这句更具有挑拨性的回答之后,竟感到势非动武不可了。
她倏地作色:
“这么说,你是要同我动武了?”
蓝江岂甘示弱,只见她黑牙一错,哈哈怪笑:
“好!好!这是你先说的。我老婆子久仰你以一手蝴蝶散手打遍武林,今夜我老婆子倒要领教领教你这手功夫。”
向枝梅哂笑:
“我们到院子里去如何?”
蓝江冷笑:
“奉陪!”
然后,两条比箭还快的影子,一齐穿窗而出,她们两个人的徒弟,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各自对看了一眼,互相跟纵而出。
管照夕真急得想哭,当时重重跺了一脚:
“使不得……”
他慌忙纵窗而出,月光之下,已见二老打作了一团。但闻掌风呼呼,衣襟猎猎,这种身手,真可说是当今江湖上罕见的!
雪勤和丁裳二女,都急得围着场子转。他们二人是谁也插不上手,口中都不禁低低地叫着师父!照夕无可奈何之下,身形往场中一纵,用“雁翅手”向外霍地一分,口中道:“二位前辈请住手!”
向枝梅和蓝江俱身形向外一展,没有被照夕手臂挡住。她二人对这少年,实在是不敢轻视。只看他掌伏淮上三子的那几手功夫,实在是高出自己多多。此刻照夕这一出手,二人立刻担心是帮助对方,心内全是一惊,身形腾开,目光全向照夕望去。
管照夕深深一拜,几乎要哭地道:“这全是弟子之罪,二位前辈若要动手,请尽管打我就是了。”
蓝江哈哈一笑:
“好小子!你倒说得好,那这事情如何解决呢?”
向枝梅也是哈哈地像是没事人一样的,远远地睨着他,倒看他如何处置。
照夕对于二人这种大笑的样子很是惊异,因为一刹那之前,她两人尚还拳来脚去,这一会儿倒现出一副不相干的样子。
他尴尬地搓着双手。
“二位前辈,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而定,弟子需禀明父母之后才能决定……请暂先宽容几日如何?”
蓝江和向枝梅眉头都不禁皱起来。
照夕苦笑:
“弟子何德何能,竟蒙二位前辈如此垂青,更蒙二位姑娘错爱,敢不尽心结纳。只是……”
他说着稍微顿了顿,却见一边的雪勤和丁裳,四只剪水瞳子直直视着自己。
他口中的话愈发说不下去了,一时只急得汗流浃背,频频苦笑。向枝梅晃了一下身子:
“只是怎么样呢……说呀?”
老实说他爱雪勤的心是一直没有变的,虽然江雪勤已是嫁过人的女人了,可是那实在也影响不到他对她的爱情。因此在鬼爪蓝江师徒未来之前,在向枝梅和他谈到雪勤和他之间的婚事时,他内心早已应允了。
唯一令他还有一点犹豫的是,雪勤夫死未久,此刻定亲,难免受人物议;再者自己似乎应该禀明父母及师父一下。谁知就在这时,想不到丁裳师徒竟来了。
看到了丁裳,想到了她素日的恩情,他的心大大起了愧疚。如今姑娘竟避羞抛耻,亲自来委身自己,自己怎能使她伤心?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要她?
“不爱她?哦……是的……不是的!”
他自己真也搞不清楚。他承认他和丁裳之间有感情,但似乎距离着婚姻还有一段距离,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他对丁裳从来没有存着“占有”之心。相反地,对雪勤却早在数年以前,就一直把她列为理想的终生伴侣。
可是因为“阴错阳差”、“造化弄人”的结果,雪勤的感情冻结了;而丁裳的尖锐攻势,却有“势如破竹”之势。现在,他绝不敢大声说一句“我不爱丁裳”,因为那也是违背良心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两个佳人都是蛾眉杏目的赳赳英雄,要想同效英蛾,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种话,他也说不出口。
另外,他还有一个极大的秘密,一直在内心酝酿着,那也是阻止他不敢存如是之想的因素之一。
面对着二老二少四个女人,他实在是不知如何才好。因为一句话虽可引一方进天堂,一句话却也能带另一方入地狱。而在照夕来说,任何一方的痛苦,也是他自己本身的痛苦,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心内阵阵发急。最后他心一硬,暗想:“我宁可一世不娶,也不能对她们任一方羞辱。”
他又想到自己本已抱定决心一世浪迹,不作娶妻之想的,此刻却为何又期艾至此,难以决定呢?
想着他把心一狠,悲声道:“二位姑娘,一个春兰,一个秋菊,都是国色天香……”
雪勤、丁裳不由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她们也急着要听下文,就连鬼爪蓝江和向枝梅,也都睁大了眼睛。
照夕内心叹息了一声,暗忖道:“你们不要看着我,我已狠下心了……”
他硬下心,目视着地面,斩铁削钉地道:“只是,弟子自渐形秽,早已不作婚姻之想……”
“他抬起头,与向、蓝的目光接触……”
“请二位前辈,及二位姑娘原谅……”
他说了话,再也不在这院中多停留一会儿,深深朝着四人拜了一拜,头也不敢抬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