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头一次见了孔明,眼睛忽地一亮。
孔明的心随着那两道毫不避讳的目光,一沉,再一沉,一下一下,几乎要沉到隆中荷池底下。
“我要走啦!”
夜深忽梦少年事,司马懿惊醒,梦中是孔明惊慌无措的泪眼。
月夜,他策马疾驰向前方那辨不明的阴影追去。
“孔明,站住!”
“别追了!”孔明话里透着些惊,更多的是怒。
司马懿见他一身白衫隐于月中,衣袖被扯到七零八落,雪白的脖颈上一排密密的齿印。他面目雪白俊秀,这时不知是气还是急,满脸染了血一样艳得人吃惊。
“孔明!”他惊呼。
“哼哼!”狼狈败阵的孔明一跃下了马,仰脸冷冷道,“仲达既不肯放我,今日有死而已了!”
“丞相他。。。。。。”
孔明冷冷向他剜了一眼,不言不语。
“好罢,你走吧。”司马懿长叹一声。
“你,你也保重!”他一跃上马,泪湿双眼。
保重——便是他留给司马懿的最后一句话。
一阵风过,掀翻桌案的纸笺。孔明受了冷,咳嗽着清醒过来。
竟睡着了?
“这是哪?”他忽一下恍至梦中,对着替他披衣的随从问了一声。
“这是五丈原。”
诸葛丞相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无战事时时常都会有一瞬时的晃神,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随从早已喜欢这问话,低声缓缓答了,生怕惊扰了孔明的思绪。
一晃竟有三十年了。
隆中…许昌…荆州…五丈原,一晃三十年了。除却战场相搏的时候,他与那人竟没再见过。
“丞相,我们的人回了。”
“丞相在休息!”随从对着深夜进账的小兵大声喝止。
“叫他进来,现在。。。。。。”孔明又咳了两声,竟自站起,迎到门口。
“丞相。。。。。。”
他拉住送信人的手有些发抖,“司马懿,他如何反应?”
“他收下了,还当场白服加身说好让我回来跟您交代!哎!”送信人叹息一声。
孔明执住这小小士兵的手,几乎要将北风也攥得热了。
“他没别的话说么?”
信使犹豫起来。
“说!说!”孔明急声大咳。
“你倒是说呀!”随从也急了。
“我,我。。。。。。”信使犹豫着,缓缓地道,“司马懿那老贼,说丞相,丞相命不长久。”
“咳咳。。。。。。”一阵长咳后,他静下来,喃喃道,“命不长久,命不长久。。。。。。”
“他还说叫您保重!”信使愤然,“那老贼不怀好意!但您,丞相您真的要保重身体啊!”
“保重?”孔明一愣,“呵呵。。。。。。”
朝阳,在五丈原的天空,缓缓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END…
☆、〇四,乱(1)
赵云第一次见到皇宫一样大的房子,是在孙策家里。
当然,那是他幼小心灵里像皇宫一样的房子。
彼时,孙策虽在江东有一片基业,但还未及称王,带赵云回的,自不会是宫里。
纵这样,那错落有致的房屋、满园的葡萄藤也在赵云眼中亮出了一道风景。
那时他口不能言,躺在床上,见房门敞开,院里一串一串紫得发亮的葡萄真是好看。
忽然有脚步声,他忙又佯装睡熟,偷摸眯眼成缝观察外界。见一长相英俊的少年放慢步子走进房里,轻轻掩了门。
他忽然有点害怕,眼珠在眼皮底下来回地滚了一圈。
“咦?醒了么?”
那少年正是孙策。
他闻声睁眼,跟孙策对视了一下。
孙策走来替他捻了捻被角,见他怔怔地瞅着自己,微笑地道,“别怕,小兄弟,你受了伤了。我家医官正给你调药治着,这段时间你要少开口说话了。”
他不是要少开口,而根本是很难开口。却不知为何,听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的话,心中一阵暖暖的。
他点头。
少年似乎很忙的模样,走去开了门,叫了一声,“公瑾,你来照料一下。”
不远处,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孩慢慢走进来。赵云只扭脸向外看了一眼,就对这小孩有一股说不出的抗拒。
那小孩正是周瑜,年岁与赵云相仿,面目清隽五官深刻,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此时背着手向屋内走来,眼睛几乎要望到天上去,一脚踏进门的同时,赵云似乎还听他哼了一声。
孙策温声道:“这小兄弟醒啦,你照看着吧。”
“仲谋呢?”周瑜一开口,一股冷冷的气息。
孙策笑道,“那个猴子哪能照顾人?好了,我还有事,拜托你了。”
周瑜背着手,不置可否。
直到门轻轻一声被带上了,周瑜冷冰冰地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被他一语道破心思,赵云脸上一片热辣辣的,翻身向里躺着,不语。
“你饿了么?”
“你渴不渴?”
“小孩,你又晕过去了吗?”
无论周瑜说什么,赵云都不答话。
“哦,我忘了,你哑巴了。”
“你。。。。。。才,哑。。。。。。巴!”赵云吃力地张口将这四个字说全了,一翻身见周瑜正瞪着自己。
他毫不避讳地回瞪过去。
周瑜屈了一根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问道,“你喜欢刚刚那个哥哥吗?”
赵云不答。
“怎么对人不理不睬的,你妈没教过你吗?”
“你才,咔。。。。。。咔。。。。。。没人,教!”赵云一开口,嗓子就鼓了风一般咔咔直响,却不肯对周瑜示弱。
周瑜皱了眉,走上前,伸指头在赵云脸上戳了两下。
“干什么?”赵云怒了,要支起身。
“哎哟,还会发脾气?”周瑜嘲了一声,猛一下又把他按下躺着了。
这小孩可真讨厌!当时两个小孩脑中同时闪了这么一句。
谁又能料到,多年后,一场意外将孙策带离这人间,这两个当初彼此厌恶的小孩还在久久痴缠,几乎至死不能休。
“你不饿吗?睡了两天了!”周瑜手很贱地又伸过去要戳赵云。
他向来睚眦必报,没想当什么心胸宽广的正人君子。既然赵云把讨厌他三个字都明白地写在脸上了,那不做点让他讨厌的事怎么对得起他那副吃‖屎的表情?
赵云不能开口说话,一着急,张口对着他指头就咬。
他敏捷地缩回手,嘲笑道,“你是小狗吗?”眼中流光四溢。
逗这小孩,还真有意思!这是当时周瑜心里的想法。
赵云撑着身体,坐起来了,冷冷地看着他。
“本来嘛,你喜欢的哥哥叫人备了点心给你,不过我看你也不饿,精神好得很嘛,还要学狗咬人。那我就不叫人端上来了,等下都倒了喂狗。”
赵云看着眼前这个嚣张又跋扈的小孩俊脸白白,嘴唇红红,整齐的牙齿一张一合,嘴里吐出的话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气得手都发起抖来。
那张小红嘴上不知涂了什么,随着上下唇一张一合地闪着光亮,越看越是诱人的样子。
赵云肚里越发得饿了,咕噜噜响了几声。
周瑜眨眼微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床上的小孩忽然吼了一声,猛跳起来扑倒他。
“哎哟!”周瑜只来得及叫唤这一声,脸就被赵云抱住了,嘴也被堵上了。
周瑜自小习武,还练得很不错,可这种打法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狗小孩!竟用牙在他嘴唇上咬!周瑜一下慌神了,死命挣扎才从狗爪子下挣出来。那脸,青一块白一块又红一块,涂差了染料似的。
“你不要脸!”周瑜捂着嘴要哭了。
赵云舔舔嘴巴,说了一句直要把周瑜气昏过去的话,他说,“甜的。”
“哇!”周瑜一声长哭,捂着嘴跑了。
说起来,真是冤枉,他周公子的初吻就是这样没了的。
这事被孙策孙权两兄弟拿来笑了好多年,每回几个围坐一起喝酒是必讲一次,周瑜数次在心里后悔,当年实在不该把这事告诉这两个损友。随着时间过去,三人一年年地也大了,这玩笑却还开得经久不衰。周瑜脸上实在挂不住,自请带兵去守鄱阳湖了。
这一去,从此与挚友经年阔别,极少相见。
再见即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
☆、(2)
“你又来管我事!”周瑜刚从鄱阳湖回来,即被孙策召进宫喝酒,十余杯灌下去,脸上开始微微泛红,说话也就微微带点冲,“我在鄱阳你递书过去管,我人回来了,你把我叫宫里来烦!孙伯符,你闲的没事干了是吧?”
“我懒得管你,”孙策笑回了一句,“不都是你,十七岁的人了,身边还没个人照顾,旁人都要疑心我耽误了你!”
“胡说八道嘛!咱两个都是男人,你怎样耽误我?”
孙策手下有很多人,忠心不二的程普、爆碳脾气的太史慈、老当益壮的黄盖,就凭着他孙策一个二十岁的“娃娃”将这些人收得服服帖帖,却只在对了周公瑾时两手一摊,毫无办法。
“你少成心找不自在!”孙策举箸在周瑜头上敲一下,“今天不准走了!”
“到底什么事?”
“带你去见个姑娘,大美人!”孙策说着,直冲了周瑜眨眼,一点儿主公的威严也没有。
周瑜立刻就有数了,道,“乔家门的姑娘,宫里头有一个还不够?非得往瑜府上插一个才合你心意么?”
孙策佯怒,要打他一下,“过了这月,起码有一个就成你嫂子了,你还这么没大没小?”
“我错我错!自罚一杯!”周瑜笑得爽朗。
酒足饭饱后,孙策吩咐人牵了两匹马到宫外缓缓行着。周瑜吃多了几杯,只觉风熏熏的煞是醉人,索性将孙策一起拉下马,贴近了,二人并辔而行。
“天不早了,去我府上替你寻个房间歇了吧?”周瑜声音懒懒的,还想着逃。
孙策正在兴头,一口回绝了,“当初你带兵去鄱阳,再晚的天也没见推脱。如今只叫你去见个姑娘,这么扭扭捏捏,生怕人姑娘强上了你怎么地?”
江东水路众多,纵是行在路上,那一盏盏渔火仍旧拖了两人的影子一摇一摇。周瑜听他越说越没准头,投降道,“那就去见见,我怕什么?”
“这才对!”孙策哈地一笑,“兄弟,这回可看看准,真挺好一姑娘,带回家去吧,也省得仲谋成日介跟你后头说嘴。”
周瑜的头轰一下就炸了,“我说你俩有意思没啊?小时候的事这么说了有十年了吧!”
“哎哟,十年了你身边还没个女人,当初那个赵小将军到底是对你干了些啥啊?”孙策一见周瑜急眼就要发笑。
周瑜仰天翻个白眼,不去睬他。
一路上走走谈谈,孙策给他讲了这几年江东发生的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周瑜也细细说了鄱阳那头的变化。乔家门终于到了。
这一路缓行,周瑜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转脸瞧向孙策,见他也有几分紧张,深吸口气,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哪知道孙策一进来门里就把他这拜把兄弟抛到一边,直奔了大乔姑娘的闺房去了。
孙策跟大乔是有了婚约的,就差个下月的迎娶了,奔也就奔了,他周瑜可不能一般浑地往人姑娘闺房奔啊,于是,就这么傻在后院里了。
一阵清隽婉约的琴声飘来,周瑜百无聊赖下和着拍子唱了几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