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的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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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的展望-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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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孔制崩溃(2)
许多非孔的人士嫌恶孔制阻碍了中国的“进步”。孔制这一核心价值系统诚然拘束(arrested)了中国社会文化的“异动”到一种可观的程度,但是它确也维系中国社会文化的稳定到一种可观的程度。如果只看得到孔制对中国社会文化所发生的稳定作用而看不到它对中国社会文化所发生的拘束作用,那末可能是敬爱孔制者“情人眼里出西施”使然。这是不合经验事实的。但是,如果只看得到孔制对中国社会文化所发生的拘束作用而看不到它对中国社会文化所发生的稳定作用,那末可能是由于憎恶孔制之情在心里作怪使然。这也是不合经验事实的。在事实上,任何带权威性的核心价值系统及依之而制定的伦范规律,对于它所在的社会文化,既有稳定作用又有拘束作用。任何价值系统及依之而制定的伦范规律,不可能只有维系社会文化的稳定作用而无拘束作用,也不可能只有拘束作用而毫无稳定作用。孔制也是如此。然而,无论孔制在中国社会文化曾经起过稳定作用还是拘束作用,在实际上它是崩溃了。
  孔制是崩溃了,但因此而留给中国的问题可就大了。哪些大问题呢?
  依上所述,孔制一直是中国社会文化的一个核心价值系统,中国社会主要的伦范规律是根据这个系统而制定的。中国两千多年来主要的政治建制、家庭制度、伦理实习、模式行为,以至于许多风俗习惯,都是照着这个核心价值系统而逐渐形成的。一旦这个核心价值系统崩解了,就像一座建筑物的主栋断了似的,依附在这个核心价值系统周围的这些建构也无可避免地随着崩解。所以,人像跳出围栏的野兽,除了铁缆以外任何言词也范围他不住,而社会规范也一天一天地消溃下去。
  孔制是最重“礼治”的。一部《论语》中,常常提到“礼”。“礼”的作用是很大的。在某种程度以内,“礼”代替了“法”。在儒家对中国社会文化的支配力高涨时,法家不能抬头,只能居于辅治的地位。之所以如此,原因的一面,就是儒家主张少用法而多遵礼,再多用情。甚至有人认为“礼”就是“理”,说“礼者理也”。“礼治”曾经是融化到中国社会文化因而形之于视听言动和人际关系的秩序。可是,现在的中国人之于礼,却是“若存若亡”。传统的中国社会是否为在经济的意义上的“阶级社会”,我暂时不在这里讨论。无论传统的中国社会在经济的意义上是否为“阶级社会”,传统中国社会里的尊卑长幼之分和亲族间辈分的高下之别确是很严格的。这种分别显然不是经济意义的“阶级”,但无疑是“伦级”。这一伦级的次序,虽然源于血族,但不限于血族。这一伦级的观念,浸假而扩散到官制之中而几乎与官阶有一一相当(one…one correspondence)的关系。自古以来,大官就是大老爷,小官就是小老爷,底下的就是孝子贤孙。慈禧太后叫做“佛爷”。皇帝退休了叫做“太上皇”。这意含什么呢?这意含皇帝固然从官秩上退休了,可是他却不从伦秩中退休,而且永远不退休。不仅不退休,而且在伦秩中还晋了级。他固然把他在政治上“天下第一人”的身份交了出来,可是他在伦级中还是“天下第一人”。因此,至少在伦理规范的要求中,他的儿子皇帝还得对他既孝且敬。 。 想看书来

二 孔制崩溃(3)
这里于是产生一个问题:伦级藉什么来展现呢?除了“名”以外,就是“礼”。名不可乱,礼则不可紊。像膝行、叩头、作揖、肃立等等,都是依伦级之高下而行的礼。不同的伦级所收到的礼相当地不同。在这种场合,伦人的尊严方始显现,伦人的伦位方始得到确认,伦人的声威要求方始得到预期中的满足。然而,孔制崩解了。礼被一群一群“反礼教”的“新青年”扫掉了。年青人见了长辈的人翻翻白眼就路人般的过去了。这种情形使在伦级上的伦人受到挫折。所处伦级愈高的人受到的挫折愈重。挫折产生侵略。一群遭受挫折的人蜗聚在一块,其侵略性往往倍增,所需满足的声威要求愈渴。现在一般中国文化分子的声威要求之炽烈,已经到达出人意表的程度。
  我们在前面说过,孔制是一森多门。这一森多门的特点是具有浓密而又强厚的规范性。它不仅规范人的行为,也规范人的思想。自从汉代罢黜百家一尊孔孟以来,除了几个插曲以外,中国的知识分子的思想很少不在孔制“正统”牢笼之下。中国文化既以“法古”为价值取向,于是学人士子谈道论事动辄援引远古权威。在远古权威之中最显著的就是“诗云”、“子曰”。这种办法,从董仲舒开始,经历代官司提倡,已经牢不可破地制度化了。自汉代以后,中国虽然经历了许多血流满地的朝代变更,这一制度却代代一脉相承地传衍下来。于是,我们的知识分子,在这么长久的“历史文化”中,绝大多数只为延续那“圣教”而存在。他们没有正式而且大规模地被教导着主动而且又独自地运用自己的智能来认知这个大家置身其中的经验世界。他们又从来没有在一个制度的培养和鼓励之下离开“先王之法”来自动创造方法以解决人生和社会的实际问题。实实在在,他们倒是长期被熏陶着把自己的大脑交出来,让古人作主,依照古人的遗教来认知这个世界。实实在在,中国的“古圣先贤”在基本上是些“人事专家”。他们对于认知这个经验世界即令不是毫无兴趣,他们的兴趣也是少得可怜。于是,那大批的知识分子在“古圣先贤”的笼罩和提厮之下,对于认知这个经验世界的兴趣也跟着少得可怜。像明末顾祖禹这样的知识分子,真可说是凤毛麟角了。至于解决实际的问题,也必须在古法和成规里去想办法。救灾是如此,治河是如此,“剿匪”也是如此,写文章之类的事也是如此。像李鸿章的那若干人在办理“夷务”时稍能针对现况,只好说是大震荡和大痛苦中逼出来的些许异数。总括起来说,自汉代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除了极少数特立独行之士或突破成规的奇才以外,一般都是被古祖牵着手走路的孩子。离开了古祖,他们很少会自己走路的。中国“明经取士”的考试制度是考选孩子的制度。通过这个制度选拔出来的孩子大都是很乖的。然而,孔制崩解了,他们骤然失却了依凭。中国没有足够的机会像欧洲那样从事文艺复兴。中国没有认知经验世界的真正科学传统。中国知识分子主要地被导向情绪的思想与作价值判断的规范思想,而绝少作逻辑思考。失去了依凭的中国知识分子在茫茫人海里,不知“茫茫欲何之”。于是“徬徨”,于是“呐喊”,于是“幻灭”。
  虽然,传统中国的知识分子在思想前提上必须唯道统是遵,在行为模式上必须唯古制是赖,可是他们在传统中国社会所扮演的角色是“四民之首”。站在“四民之首”的知识分子对社会、对国家有传统的道德责任感。他们觉得“吾侪不出,予苍生何”!这种意识在国难临头时一经翻译就是“救国救民”。“救国救民”的意识碰到时髦的史观,就形变而为“完成历史使命”。这些观念在他们的心里发酵,又变成推动时代的动力。可是,作为一个群集来看,他们认不清所处的时代环境,他们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实际的问题。他们凭什么来“领导时代”呢?正在这个关头,西方文化大量入侵,欧风美雨东渐。于这一情势之下,在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看来新奇的学说思想被介绍到中国知识界。面对这些新奇洋货,传统中国的知识分子怎样选择呢?在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并非透过客观的认知和逻辑的思考来决定取舍。这类工作是认知之学有基础而且不喜欢热闹的学人所从事的长期工作。恰恰相反,他们是被好奇、希冀、兴奋、幻想,以及深藏内心的由受挫折而产生的渴望之情所推动来看西方学说思想的。于是,像初到糖果店的孩子一样,看见外来的东西就嚷着要买。这种求知的锐气是可钦佩的,但却嫌缺乏健全的选择力。同时,他们原来是孔制翼护的中坚和教化的普及者。孔制崩解了,他们不得不从圣坛上跌下来。这使他们丧失了原有的地位与声威。恢复既有的地位与声威是一件与生命相联的事。刚好在这种时际,列强的侵凌,令他们饱受刺激。正在这些力量内外交逼的时日,“革命去!”的号召“应运而生”。这真使浮游不安的中国知识分子获得像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远远望见绿洲似的解救。
  这些绿洲也许只是海市蜃楼,也许只是幻觉的产物。然而,这要等到走近了才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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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本土运动(1)
如前第三章所说,一个主位文化因客位文化的冲击而引起的重整反应,叫做本土运动(nativistic movement)。依林顿所说,本土运动有两种。一种本土运动是向后看的。这种情形是一种返回适应。返回适应是否定一部分新来的文化因素,甚至全盘否定。极端的复古主义者就是后者的例子。这种本土运动的内容是延续性的主位文化崇拜。它以各种不同的程度带有排斥客位文化的倾向。于是,当主位文化受到客位文化之动摇时,它可能被激发而成一种极端的保守运动。这种保守运动,一旦与民间的小传统结合,便可具狂热的宗教形式,甚至可以演成*或军事行动。另一种本土运动是向前看的。这种本土运动是吸收式的。它是要把旧的文化因素中之有价值者与所需要的新文化因素作一适当整合。这种本土运动可能作进步的适应。历史告诉我们,在进步的适应下,文化分子可能有不切合实际的企望或主张,但也可能有合理的民族内新运动——例如土耳其,也可能产生文化再建及文艺复兴运动。
  文化的濡化过程如系出之以强制或高压形式,便常为不安的根源。如前当外来文化威压着本土文化时,本土文化可能表面降伏。如果本土文化表面降伏,那末本土文化一定是转入文化的地下活动。在这种情形之下,文化的表面也许波平如镜,但是文化的下层则颇紧张。这时,不同的文化价值在交战中,不同的观念在冲突中,而且许许多多文化分子的性格及行为模式的调整都发生困难。这就是本土运动酝酿的内在条件。当酝酿达到饱和点时,如果碰到触发事件,本土运动便破土而出。
  本土运动并非正格的革命运动。但是,毫无疑问,本土运动常常是正格的革命运动之现成的原料。革命运动则是本土运动的制成品。在历史中,许多本土运动被消弭掉了;但是,确有一些本土运动因势利导,被组织化,被赋予使命感,被武装训练,被汇聚在一个特定方向,而成为正格的革命运动。在主位文化与客位文化接触并且发生反濡化(countra…acculturation)现象的文化前线地带,例如一八四○年代的广州,难免激起社会变迁。这种社会变迁是本土运动的滋发情境。中国近几十年来的“革命运动”,无一不是直接或间接具有“反常”意涵,也无一不具企求“内新”的要求。由此可知,中国近几十年的“革命运动”无一不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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