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兢呆了一夜。天亮时,枪声、爆炸声停止了,肖家、徐家渡到处是穿灰布军装的新四军。原来是新四军为了震慑日寇,攻下了离徐家渡不远的夏得口,尽管新四军天亮后不久就安全转移了,但也达到了迫使日伪军一个多月不敢出城的目的。
不是日伪军害怕了,是因为鬼子在准备伺机报复。首先在离城三里的杨林口修了碉堡,距肖家五里的徐家渡,夏得口等据点增加了兵力。天天下乡清剿,闹得肖家周围鸡犬不宁。学堂再也办不下去了。
还是回北乡新四军的势力范围内比较安全,1943年腊月,已勉一家人回花台老家了。
春节刚刚过完,县里的肖仲庸督学就到国强先生家里拜年。这个肖督学,祖籍黄冈人,曾经是国民政府的教育科督学。天门沦陷后,县政府属日本人所有。因此,教育科及督学也是换汤不换药。督学还是督学,只挂个名,按期领几块钱的薪水,他管不了县城里的学校,就下乡到花台来找族人肖国强了。
他劝肖先生就在家中办私塾。
花台附近,是新四军的游击区。虽然花台的碉堡、柳河的日伪军据点没有撤,但碉堡、据点里的日伪军只有保护花台、柳河、九真交通要道的能力,要道之外的广大乡场,则全是老百姓活动的场地。由于周围经常有新四军出没,日伪军也不敢随便出来捣乱,肖距花台虽然只有里把路,倒也十分清静。
国强先生就把学堂办在家里。起初有上十个学生,都在他家的大厅屋和小天井两旁的厢房内上课、读书。住宿的学生就在厢房的楼上睡觉。增加到三十人以后,除在自家的房屋上课外,就扩展到他的侄儿(大房祖父之孙)肖以勤的家中。(以勤是国民政府随县专员公署科员,长期不在家。)当学生超过五十人时,连隔壁以俭(三房祖父之孙)家的连三层房屋也占用了两层。一天到晚,熙熙攘攘,俨然成了一所规模可观的乡村学校。
此时的已勉已经读完了《幼学琼林》、《诗经》、《增广贤文》,等传统书目,开始读讲当时比较流行的《论说精华》、《古文笔法百篇》了。
早晨,天刚破晓,全村传出三处读书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平静的晨空,顷刻就变成了千军万马的战场。即使在难尚坟或柏上坟的人们,也能感受到莘莘学子苦读诗书的音响气势。中午习字后,分别上数学、史地课。国强先生的声音,他的助手林丰先生和他的学生田正英(香码头的大学生,现在边读边代馆)先生的讲课声,从村子南头的三家巷中传出来,汇成一股“传道、授业、解惑”的巨流,响彻围椅地周围。下午,又是一阵胜过一阵的背书声,从《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到《幼学》、《纲鉴总论》、《论说精华》、《古文观止》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彼坐尸于高明之位,而翻然谢曰:‘无才&;#8226;’谓之不诬,可乎?否也……然松柏后凋于岁寒,鸡鸣不已于风雨,彼众昏之日,顾未尝无独醒之人耶?……”这是已勉在背诵《论说精华》中的文章。
“王安石对人才的灼见,不正与韩昌黎先生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真知不谋而合吗?”这是国强幺爷对已勉背书后的提示。
晚饭后,是同学们活动的时刻。在村子前的禾场里,呈现出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你看:踢毽子的踢、拐、跳、翻,拍皮球的高、低、转、连;骑顶马的如军车会战,铁甲冲锋,摸盲人的似风卷残云,扑朔迷离;还有琴箫笛笙,发出袅袅之音,摸爬滚打,奏起武术之乐。
难尚坟是千年古冢,高而阔,形如起伏山峰,一色胖根草矮而平,宛如给大地铺上了一片绿色的毡毯,许多学生在此席地而坐,玩着刚从新四军那里学来的“碰球”游戏。你听:“我的五球碰九球,”“我的九球碰一球”……声声不息,方兴未艾。
柏上坟下是一口干涸的藕坑,四周佳木繁荫,鸟鸣上下,几个刚满十岁的小鬼在这里玩《搪鸡笼》的游戏:“月月红,搪鸡笼,东边起,西边落,当中站的哪一个……”童音清脆,稚气十足。
六十几个学生,把十来户人家的肖闹得热气腾腾,吸引着全村的男女老少。像赶庙会一样的来参观学生们的技艺绝招。
已勉学了这项技巧,又参加那项活动,每天都有学不完的技艺,看不完的绝招。早把他爬树、爬墙、上房、捉鸟的老手艺撂到一边,不屑一顾了。
国强先生的家中学校,就这样一直坚持了整整一年的时光。已勉也从《论说精华》选读过渡到《古文观止》选读了。
随着抗日形势的变化,鬼子的兵力收缩到县城内去了。
在香码头,肖家读过书的那些学生的要求下,国强先生在45年春天,把家塾搬到离这两地近一点,紧靠县城的大河咀上去办了。
这是一个没有“小学生”的“大学生”学校。包括已勉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