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卷乌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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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卷乌拉尔-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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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驯化的战马,你们也要慢慢靠近,突然甩出套马索……注意节奏……手上抹点油。”桑来在示范套马时还在想:他克制自己,没有当场去偷那白马,值得吗?政委看不下去了,将钦命政治委员的政治面孔,拉得老长:“您把全团都折腾散了架,遇见敌情怎么办?万一有突发事件……”

  突发事件发生在拉亚镇。拉亚镇是两头翘中间洼;洼地伸展出去,是一片溜坡草原。射手们埋伏在翘起的两头,有马儿跑错了方向,他们负责掷火把,制造声响;敌人追出来,还负责狙击。套马手们像一堆堆的土疙瘩,散开在草原上。

  桑来骑着一匹栗色驽马,鬣毛很稀,裂蹄上有细绒,喘起来像风箱,跑起来像闪电。腰间的手榴弹拧开了盖,大砍刀不带鞘斜绑在背上。这种宽面阔刃的中式砍刀,在突袭战中很唬人!两名战士悄悄爬进去,割断拴马索,打开马棚门,贴着篱笆溜了出来。桑来嘴里咬着一排火绳杆,一夹马肚:将一根根火绳投向干草垛。受惊的马群相互碰撞,栗色驽马和砍刀的正面相碰撞;一个只穿衬裤的家伙,两眼向外冒烟*,只有牙是白的,被撞飞到黑云中去了。涌浪般的黑焰,在马棚里变换成各种形状,如兽似魔。红光将马群驱赶到了草原上,那儿有许多黑影,在明一层暗一层地移动。带着露水闪光的套马索,这儿那儿地嗖嗖飞舞,捕获着世上最富灵性的动物。一颗流弹陷进桑来的胳肢窝,在他查看马掌时,从袖口里掉了出来,马掌是那匹白马的……

第八节 让俄国的刺刀说话,挑了中国佬
第八节

  在隆隆的炮声中,远方水杉林的轮廓,变得沉沉郁郁,墨化成一气氤氲了。中国团渡河时,烧掉了多余的船只。军官们挺立船头,戎装肃然,眼里浮出山雨欲来的阴霾。河对岸,锡赫特山云遮雾绕,恍如戴了顶瘪羔帽,毛茸茸的。

  桑来望着脚下的河水,一波接一波涌过船底。安娜就在他身后不远。身后的火光,将安娜的身影投得很长,伸过了船头,和他自己的影子相并拢。跟着并拢来的,还有另一个身影,是安娜无法拒绝的。一团团的水草,漂乱了所有的身影,桑来闭上了眼睛。……

  山顶上,灰不棱登的扶壁,青石砌的拱架,波状的围墙——多半都已坍塌。石缝里的草芥,在晚风中摇曳;为这残垣断壁,为这从恐怖的伊万十三时期便已凝固的石头音乐,低唱悲吟。三条大木船被抬上山来,填满土石后,堵塞围墙缺口。十万发空弹壳,也运过河来了。修道院的钟楼,大门紧闭。门上有一破洞;一双凶眼,像两枚古币,贴在破洞内侧,森然透出铁青色。桑来凑到洞口,望里瞧了一眼:“好黑呀,啥也看不清。”他用枪把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没有回应。桑来命人将门撞开。“这儿是制高点,孟连长,请在楼顶布哨。”桑来吩咐完,便转身离开了。

  白军包围了锡赫特山。“弟兄们,东方异教徒占了修道院,还用祭堂的圣水冷却枪管。这是对圣灵的亵渎!”“到不信主的贼骨头上,散步去啊!”“让俄国的刺刀说话,挑了中国佬!”吆喝声中,敌人的散兵线,像挨了一鞭的长蛇,向前蠕动着;参差尖锐的坡地上,留下一道道光滑的印迹。潘百川压低机枪三角架,瞄准一道晒得发白的棱线。淡烟从耳边散开,船帮上的木渣,刺破了他的脸。脸上疙疙瘩瘩,像刨坏的木头。子弹打着朽木头,肉绽皮飞;打在嫩木上,却扑地钻了进去。桑来将瞄准框,套住膛线缺口,判断着扫射扇面。弹着点上,腾起一股向上喷射的尘土。俄国人笨重的身躯,纷纷卧倒,爬找射击死角。……人马的碰撞,刀刃的磕击,咒骂声、轰鸣声,搅成了一团。直到天上那颗滚圆的头颅,也没入自身的残血之中,人间的喧嚣才平静下来。……

  神龛里的抱婴圣母,被谁触动了,圣像转动起来。两条饰花浮雕线,徐徐开启,露出一条暗道;直通地下。片岩地洞里,秘藏着大摞文献。几条暗黑的鞭子(属于鞭挞教派),挂在成袋的黑麦之上!面粉有四十普特!这对中国团来说,确属福音!可有了粮,却没了水。六名战士,瞧着卡玛河,倒在河滩上;水壶歪在一边。盈盈波光,载着兵轮,涌向彼尔姆;大伙干瞪眼。河面像镀了金!有人做了一个金色的梦,醒来更干渴。敌人死盯着河滩;夜深了,便燃起篝火,将夜色挤到崖角。摆动的火苗,像在擦拭什么,擦亮了救护箱的锁扣;擦亮了娜佳的额角。“娜佳?!这儿太危险!快上去!”桑来背起伤员和水壶,拽紧娜佳的手。……安娜听说这事急了;她转动迫击炮摇柄,射出一空油桶,等灌满水,再拉绳拖回来。可油桶太少,还被射成了蜂窝!

第九节 披着黑道袍的诡秘身影,在暗道中蛇行
第九节

  大祭台下,铺着苧麻。娜佳翻了翻药箱:“糟啦,没药了。”潘百川将火药,烟斗灰啥的,倒在一片芦叶上,用香喷喷的圣膏油,搅和了贴在伤员腿上:“扎上吧,五天包好!”望着潘叔伸的五根手指,娜佳乐了:“五天?大叔,您可真有办法。”“这还是桑来他爹教我的。说实话,桑来这小子……会超过他爹的;都是不要命的种!”“他昨晚……鞋都跑丢了一只,俺替他捡起来了。可他后来……又找到一只;俺就……没有还给他。”潘百川揪着两撇柳叶胡笑了:“你们俄国有种说法?保留心上人的鞋,就能保留他的心?”“大叔!……您可真会开玩笑。”娜佳的脸羞得,宛如猩红蒂梗上的蜡霜。……

  静修堂里,粗大的柱基,磨损了不少。女兵们挤在一起,紧贴在廊柱上。一个俄国车夫,故意提高嗓门:“瞧这车轴断的,像天主的*,成两截啦。”胡雪挤了出来。政委跟着,替她披上大衣。姑娘涨红了脸,不知咋办时——传言发现一口深井。井口原被洞棺盖住,因征用棺木,熔化铜钟,将井*露出来。棺盖积满灰尘,留有蹊跷的手印。更蹊跷的是:井是干的。大伙唇焦舌燥,围在井旁。干透了的安娜,两眼依然水光光的——像两汪黑潭——还养活了两条发光鱼:“我估算了一下:这井底高度,恰好是河面高度。这井水,怕是由暗道引入的河水。” ……桑来沿绳而下。果然,在朝向河道一侧的井壁上,有一个暗洞,被人用石块和泥砂堵塞了。淤塞物一松动,水汽便弥漫出来;一股拇指粗的泥水,越流越粗,一会便漫过了他的脚踝。

  教义典藏室内,挂着一幅教宗画像,笔锋干瘪。尘封的书架上,垒着成套的《神学总论》;烫金的镶边,吸引了张清潇(他懂俄文):“……敌人撵得咱屁颠颠的,进了修道院还不依……按这本《天国万能》说的:躲进修道院,喊一声‘避难’,就能阻止围攻!”“哼!狗屁!”政委拿本典籍翻了翻:“……‘这世上一切都是不定的,就连这一点也无法定。’哼!精神鸦片!都送去烧火好啦!正好去去潮——这鬼地方!”“还是别烧吧!任何书籍,总含着一点希望,无论它……来自何种的绝望。”安娜语带忧伤。乌斯钦看看她,眼神带刺:“许他们把圣水洒在炮口上,就不许我们……烧掉这油腻腻的圣经?”他哼起《国际歌》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信神仙皇帝……”桑来也拿起一本福音书,翻了翻:“……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不求。求也得不着,是因为妄求。”他放下书,直视安娜道:“‘不求’好办,求就是了。难的是‘妄求’;害怕妄求才不求……”安娜直直地回望过来:“你不求怎知是妄求?”

  烛光摇曳,照亮了龛上的画像;云纹画框上,调色油散出淡淡薰香,极似教堂香火的味。褶边袈裟帽下,画着一对眼珠,阴森诡异……动了动;目光恶狠狠的,射向乌斯钦。乌斯钦冲着画像,瞥了一眼。画像后面有夹层:一只惨白的手,将十字架尖端,狠狠插进壁缝里!披着黑道袍的身影,黑菌子一般,在暗道中蛇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节 开始全线反攻
第十节

  典藏室内桑来起身道:“我该查哨去了。”电报机吐出纸带,安娜看了看:“来电报啦!”任辅臣托起滚动的纸头:“……是回复我们……请求支援的电报。”潘百川搓着纠成并蒂的烟丝:“咱们需要支援!弹药不多了;已用上了自制弹头;这种弹头,由粗粝的岩片打磨,会不规则的旋转,飞不远。”“就算飞不远,那也是钟楼上,那口大铜钟化成的哩。将钟炸碎,用去了好些炸药!将它熔化,用去了不少舱煤——还是打驳船上弄来的!”安娜理着扭成麻花状的打孔纸:“……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已到达东线。”“是那美男子图哈切夫斯基吗?”安娜白了丈夫一眼,继续读电报:“东方军与土耳其斯坦方面军……组成了新的东方面军。在叶卡捷林堡一线,第二集团军……转隶到了南方面军……开始全线反攻。巴萨耶夫的骑兵师,在叶拉布加以东……突破了战线。中国团……务必于拂晓前,向*围,向库什瓦地域靠拢。军政委:瓦列里安。弗拉基米耶维奇。”任辅臣铺开地图,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乌斯钦抬起头,滑溜溜地看了桑来一眼:“必须派一小股部队,向西佯攻;配合主力向*围。”桑来坚毅地道:“那就由我带骑兵连向西吧,骑兵是唯一吸引敌人后,能摆脱追击的部队。”任辅臣表示同意。桑来和安娜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

  乌斯钦跟了出来。他紧搂住桑来的肩膀:“嘿,我陪您走走吧,桑什卡。”桑来蹙额道:“有什么事吗?”政委在部下肩头,亲切地弹动手指:“您的任务很危险,也许我们,再也见不着啦!没啥要和我谈谈的吗?我可是您的政委。”“有啥好谈的呀?”政委深邃的眼眶,浮出几难觉察的微笑:“您好好想想?比如……”阴柔的酒窝,挂在阳刚的翘髭上:“比如:拉脱维亚团……那档子事儿……都传开啦!”桑来嗫嚅起来:“您听到……什么啦?”政委调门嘶哑,像牙疼的怨妇:“当然……不全怪您。是安娜自愿的。谢谢您,收拾了迪奇……那下流胚!”政委打开胸前的小相盒:“我审讯战俘时,无意中……打开了它……您瞧,她多美!您猜怎么着?”“怎么啦?”怪诞的笑声,在鼻孔里持续,似乎有鬼,蹲在他的鼻窦里:“那俘虏是‘罗斯公爵号’上的大副!他盯着安娜的照片,认出她来啦!……‘罗斯公爵号’……您有印象吗?”“我和安娜……在那儿服过苦役。”“是吗?”政委那空洞的鼻腔,成了声音的介质:“有鬼在我耳朵眼里……嗝儿屁地喊:‘就是她!在船长室里,和一个中国佬*!’俺扑上去,揪过那大副的脑袋,夹到胳肢窝里,用匕首轻轻一抹……血都没让溅出来!”

  桑来低声道:“放开我,你攥疼我的肩膀啦。”乌斯钦松了手:“别担心;我只是稍稍用了点劲,忍不住嘛!有人骂您是当了王八的赤佬!您能忍得住吗?”桑来涨红了脸:“我现在……怕是说啥也没用了!”乌斯钦的目光,破茧而出地逼视过来:“我不会听您解释的,我不乐意……桑什卡,记住我的话:我迟早要宰了你!”桑来疲倦地道:“随您便吧。”乌斯钦摸了摸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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