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有要事在身,不敢久留。但姑娘单身一人,无家可归,何不随咱夫妻一行?待我们戎卅事完之后,再到咱中州暂歇,等你娘心中怒气平息后,你再回鄂西家中?”
香姑摇头道:“小女子此生,已经注定了命蹇,怎敢拖累二位前辈?如今,小女子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告辞了!”
说着对凌如风夫妻二人道一个万福,怕二人再说什么,转身疾走。
香姑走了一阵,见头上夜色迷离,月冷风凄,便觉前途茫茫。
想起自己自幼失父,娘又声名狼籍,致使自己也得了个“九尾狐”的称号。今被娘逐出,一个女孩儿家,浪迹天涯,不知何处是路。见四下无人,不由将连日情怀,化作一腔悲愤,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便如决堤之水,眼泪汹涌而出,不可收拾。
香姑不知哭了多久,直哭到精疲力尽,方才觉得自己面前,似停了一个人。忙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小孩儿,衣着褛烂,面黄肌瘦的,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怯生生的望着她。
见她不哭了,那小孩向前走了两步,似想与她说话,却又是畏怯地后退一步,如一头小耗子似的望着她,象随时准备逃跑一样,先找好退路,方问她道:“小姐姐,什么人欺负你了,你一人躲在这儿哭?”
香姑被他这一问,倒不好意思了,嗅道:“谁哭了?你这娃娃少管闲事!”
小孩被她一瞪,吓得转身就跑。但跑了几步,见香姑并未追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香姑见小孩儿跑的身法既轻又快,颇似鄂西山中那神秘的小人儿,不由吃了一惊。忙敛了悲声,柔声叫道:“小弟弟别跑,姐姐不骂你了!”
这小孩儿见香姑的声音很好听,并没有恶意,忍不住又向她面前走了两步,怯怯地打量着她。
香姑见这小孩虽生得瘦小,但机灵无比,很是喜欢他。便招手叫这小孩儿道:“小弟弟,你过来,姐姐与你玩!”
小孩见香姑刚才哭了很久,现在又这么轻轻地招呼他,这个大姐姐一定是受了别人欺负的人,而不是喜欢欺负小孩的人,所以迟迟疑疑的,慢慢向香姑靠拢过来,偎在她的身边坐下,仰起一张枯黄的小脸,问香姑道:“姐姐,你哭了这么久,也象我一样,没有爸爸妈妈,光是受人欺负么?”
香姑不料这小孩有此一问,想起去世的爹和在世的娘,眼睛又红了,搂着这小孩儿,摇头道:“姐姐也跟你一样,没有妈妈,尽是受人欺负!”
一说至此,香姑不由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自己有娘,也没人敢欺负自己呀!但她总是觉得被人欺负了。谁呢——梦南柯!
那小孩很久未被人抚摸过,被香姑搂着,竟吓得跳了起来。但她又突然觉得刚才挨着这大姐姐的身子,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感。忍不住,又怯怯的向香姑挨了过来,偎着她坐下。
香姑见这小孩可爱得很,虽正心酸着,也忍不住笑了。
小孩仰着脸,睁着一双纯净无邪的眼睛望着香姑一会儿,拍着一双小手叫道:“姐姐你笑了,你好美呀!”
见这小孩脸上漾着一派纯真,不知怎的,香姑竟觉得此刻世上,只有这小孩才是自己的贴心人,忍不住轻轻地将这小孩拥在怀中,说道:“小弟弟,姐姐跟你一样,也是一个苦命之人,如今也没亲人了,你就作我的弟弟吧!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望着香姑,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
香姑听说他没名字,不由奇怪道:“你爸爸妈妈怎不给你取名字呢?”
小孩低下头去,差点哭了起来,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香姑忙问道:“你……你的爸爸妈妈……到哪儿去了呢?”
小孩难过地低着头:“我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被……被官府抓去……杀了,说……说爸爸是鸟蛮,冒充秀才去……去考上举人……就……就……”
小孩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香姑鼻子一酸,将小孩搂得更紧了。小孩抽泣一阵,哭道:“我们被官府抓去关着时,妈妈悄悄告诉我后我们的那个狗官,叫刘显,要我死记着……”
香姑一生从未与官府打交道,并不知刘显是何人。听至此,问小孩道:“那狗官刘显为什么又放你出来呢?”
小孩道:“那狗官说要将我们全杀了。但杀我们的头一天晚上,有几个叔叔来救我们,是妈妈抱着我逃出来,但妈妈却身受重伤,在……在逃跑的路上,死……死了……”
香姑满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命苦,不想这小孩,竟比自己还苦,不但父母被杀,而且连个名字也没有。见小孩哭得很伤心,便想安慰他,问道:“小弟弟,你妈妈平时,是怎样叫你呢?”
“妈妈叫我阿狗!”小孩收住了哭声,道:“那不是名字,我不知我叫什么名字!姐姐,你就给我取个名字,好吗?”
香姑想了想,叹道:“弟弟,你既然叫我姐姐,姐姐名字叫作叶缕香,你就跟姐姐一样的姓,叫叶缕——”
香姑抬头想了一会,想这孩子来去极快,如一缕轻烟似的,忙道:“弟弟就叫叶缕烟,好吗?”
小孩听她这么说,高兴地跳起来,道:“姐姐取的名字,一定是好的。好呀,我有名字了,我叫叶缕烟!”
香姑见他忽悲忽喜的,想起他刚才送信之事,便问:“弟弟,你刚才送的那信,是谁给你的呀?”
叶缕烟见问,不解地摇着头,道:“什么信呀?”
香姑见他摇头,忙道:“难道,刚才送给凌大侠那只纸燕,不是你送的?”
叶缕烟笑道:“原来纸燕就是信呀!那是一个跟你一样美丽的姐姐叫我送的,不,那姐姐比你还美!”
女孩儿家,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说自己不如别的姑娘美丽。更何况,那临风燕是香姑与梦南柯间的——的什么,香姑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不喜欢临风燕比自己美。香姑当下眼一瞪,嗔道:“你胡说!”
叶缕烟眨巴着眼,茫然地望着香姑,说:“我没胡说呀!是那个神仙一样的姐姐,她与我做一个游戏,我输了,她便罚我将那纸作的燕子拿着等在这儿,看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其中一个背着琴走这儿过时,就将那纸燕交给他。我看见这两人与姐姐在一起,想过来又不敢,便将那只纸燕放过来……”
香姑想了想,问:“那神……神仙姐姐的旁边,是不是还有一个神……神仙一样的哥哥?”
“没有哇!”叶缕烟摇头道:“没神仙哥哥,只有一个白胡子爷爷。”
“哦——”香姑沉吟着,自语道:“与临风燕在一起的,既然不是梦公子,那么,他肯定不知临风燕已遇救,仍赶往平都去了。”
这样想着,香姑心里不由一急,问叶缕烟道:“弟弟,你怕不怕鬼?”
叶缕烟笑道:“我才不怕鬼呢!我以前住的地方,就在一个鬼窝旁边。那些鬼欺负人,可厉害呢!但我不怕,我比他们跑得快,我还敢惹他们,惹恼就跑,他们追不上我。”
香姑听叶缕烟这么说不禁笑起来,道:“你敢不敢跟我到鬼窝去救一个人?”
叶缕烟道:“只要姐姐叫我去,我就敢!我以前住的那个洞,就在鬼窝背后!”
香姑闻言大是高兴,忙牵了叶缕烟小手,连夜而走。
不想这叶缕烟走得好快,将香姑走了个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仍需叶缕烟走走停停,方勉强跟上。
不到一夜,二人竟走了近两百里。
二人小想一阵,于次日中午,赶至了平都城外。还未进城门,便听传言,说是梦南柯已被鬼圣压在十八层地狱中,要圣手书生带了魔琴去换人。
一入平都,叶缕烟便异常熟悉地在前面急走。但见他溯江而上,绕着平都山,约走了半个时辰,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尽是在山道中行走,最后在一个峡谷中左瞧右瞧,便领着香姑钻入一个洞中。
香姑只管放心跟进。只见叶缕烟从石洞中一隐秘处,掏出一颗夜明珠来,洞中顿时烟烟生辉,轮廓可现。
二人又前行了几丈许,便见叶缕烟向上一跃,跳到洞上方丈余处,一块凸出的峋石上,向香姑招手。
香姑将功力提足,用力一纵,也跃上这凸出之石。但见这石后有一个小洞,仅可容一人爬行而入。
叶缕烟对香姑调皮地一笑,如蝎蜂似的,腰一伏,便钻了进去。
香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也趴着钻了进去。
初时,香姑觉得洞中窄窄的,仅可容一人爬行。但爬了丈余后,便觉这洞越来越宽大,最后竟可站起来扶壁而行。
香姑越走越觉神秘新奇,忍不住问叶缕烟道:“弟弟,你以前所住之洞,就在这儿么?嘿,倒不失一个隐秘所在!”
叶缕烟道:“不,这洞哪能住?还在前面一丈多远呢!”
怕香姑摔了,叶缕烟一手牵着她,一手执夜明珠,在前引路。
不一会,便来到一个石室前。但见叶缕烟上前将石门一掀,香始便觉一阵青莹莹的光华从门缝透了出来。
这一阵光华,虽然极是暗淡,但是,对仅恃一颗夜明珠在黑暗中照行的人来说,却是如临白日了。
香姑向前看去,只见叶缕烟正在用力推那石门,不一会便被他掀开尺许,一闪身,挤了进去,对香姑喊道:“姐姐,进来吧!”
香姑忙跟了进去,只见石门内,竟是一同十分宽大的巨室,约有一丈高下,三丈见方。壁上的石质,又白又细,洞壁上,每隔尺许,便嵌着一颗不小的夜明珠,将这石室照得如白昼一般。
在洞中,还有不少天然的石桌石床,皆又细又白之石而成。
香站一见,不由喝采一声,道:“好地方!弟弟,你是怎样发现这儿的?”
叶缕烟并未回答,叹了一口气,将香姑带到屋角,拉开一道布慢,向里一指,道:“是它带我到这儿来的!”
借着夜明珠的光,香站举目向日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角落里,倚壁立着一具白骨,白骨胸间肋骨,泛出一片青黑。香姑好一会,才放开胆子上前细看。
但见这具白骨,头颅奇小,但四肢奇长,看去竟不是人类。
叶缕烟见香姑发愣,忙道:“几年前的那天,几位叔叔劫狱将我们一家放出,官兵追赶甚急。妈妈身负重伤仍抱着我狂奔。到这山谷时,终于因伤重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他死之前,妈妈要我一定记住仇家刘显的名字,就死了。我因饥寒交迫,也昏了过去。醒来时,已到了这洞中。姐姐所见这具白骨,是一只白猿,是它将我抱到这洞中养大的。不料在五年前,这白猿外出觅食之时,不小心被鬼圣发现追逐,胸口中了那老鬼一记毒掌,逃回来后,毒发身亡。留下我一个人在此,外出时总是胆颤心惊,怕被隔壁鬼窝的人发现,只好逃了出去。四处奔命,却到处受欺负。如今遇见姐姐,我就又有亲人!”
叶缕烟说着,高兴得流下泪来。
香姑听叶缕烟这么说一长吁了一口气:怪不得这具白骨的肋间竟是一片青黑,原来是中了鬼圣的毒掌。
香姑这才仔细打量这石室,忽然发现,在石室正中墙上,一连串发光的珊瑚,赫然嵌成“鬼谷圣宫”四字,不禁大吃一惊,问道:“什么,这是鬼圣住的地方?”
叶缕烟摇头道:“才不是呢!我记事的时候,这洞中石床上,还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副骸骨。是白猿见我害怕,将它拖出去扔了。想来那副白骨,才是这儿石室的主人呢!那老鬼在称鬼圣,只能住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