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眼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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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眼看红楼-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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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姐常被取笑为“泼皮破落户”——好在她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对此不感冒。自己谈笑间用兵惯了,所以看不惯拿腔作调、唧唧歪歪的美人儿。当看到一个口角儿爽利的丫头小红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向她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得齐全,不像他们扭扭捏捏蚊子是的。”又要提拔她:“你明日伏侍我去罢,我认你做干女孩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对一个初见的小丫头如此偏爱,而且并不是说说就算的,小红后来就真的跟了凤姐。说王熙凤顾上不看下的实在冤枉了她,说到底还那在“下”的是否投了她的缘。

  大丫头袭人似桂如兰,识大体,知进退,凤姐儿在老太太面前维护起她时也是风雨不透的。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宝玉身边,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跟着,史老太君便稍稍有点不悦,说道:“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解释,说是袭人她妈没了,带孝不便前来。老太太又以为,与主子讲孝不孝的,历来就没这规矩。此时凤姐儿若不言语,也没有什么不对,但她马上回身吓唬老祖宗道:“今晚他便没孝,那园子里头也须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然后再抬出老太太的心尖子:“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全,便各色也都不便宜。”责任吗?自己再担一些:“所以我叫他不用来,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一通话大珠小珠落玉盘,直说得贾母忙道:“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在琏二奶奶眼里,袭人是个省事的,所以自己不妨为她费些口舌。当然了,你也可以以为是袭人先入了王夫人的法眼,凤姐儿才如此回护她,终归是为讨太太的好儿。有道理,一部《红楼梦》怎么说怎么有理,可以在有生之年一直说下去。

  但是王熙凤却始终是个让人神清气爽的人物。

  当日刑夫人的兄嫂因家中艰难,上京来投靠亲戚。刑夫人便把侄女儿邢岫烟交与凤姐儿。虽素来与这婆婆不睦,但凤姐儿明察暗访,却发现这岫烟是个极为温厚平和的人。因此凤姐便怜她家贫命苦,反比别的姊妹多疼她。凤姐照顾岫烟,全是因她的心性行为可疼,与财势风头无涉,清清爽爽的一份心意。

  看遍宁荣二府,凤姐唯对赵姨娘是直接啐到脸上的。贾环与莺儿掷骰子输了放赖,被宝玉撵回房去。赵姨娘恨铁不成钢:“谁叫你上高台盘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这没意思!”虽说贾府的规矩大,做姨娘的只算半个主子,可这毕竟是当妈的训斥自己生的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凤姐儿偏偏容不得,隔着窗户就递过话去:“他现是主子,不好,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然后又说贾环:“说你不听我的话,倒教这些人教的你歪心斜意,狐媚魔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着坏心,还只愿人家偏心呢。”赵姨娘本是个可怜不争气的人,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大家分析贾环人物委琐全来自她的遗传。是与“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凤姐儿判若云泥的人物。所以在凤姐的眼里半点儿也瞧不上她,话一出口,总是言词锐利,赶尽杀绝。

  但对贾环一母同胞的姐姐探春,王熙凤却是一向欣赏有加的。三小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凤姐姐一看就从心里欢喜。琏二奶奶抱病,探春等三人理事,凤姐儿不等着看下一任代理者的笑话,反让平儿尽力支持她。又在私下里为三姑娘感叹:“虽然正出庶出是一样,但只女孩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说亲的时候,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是庶出不要的。殊不知庶出只要人好,比正出的强百倍呢!将来不知那个没造化的,挑正庶出误了事呢,也不知那个有造化的,不挑正庶出的得了去。”

  对男人,自来有英雄识英雄之说,王熙凤是脂粉英雄,倒也有此风标。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薛蟠,心无渣滓的呆霸王
薛宝钗身体健康、心性平和,主要原因在于她有个好哥哥。薛家是皇商,是富贵门第而非清贵门第,所以伦常中的亲疏尊卑的讲究就不那么紧张。《红楼梦》的宁荣二府之中,少见亲切自然的手足情分,但薛蟠和他妹妹是个例外。

  第六十七回“见土仪颦卿思故里,闻秘事凤姐讯家童”中,薛蟠行商归来,还“特特的”给母亲和妹妹带来些东西。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打开后,一箱是绸缎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这时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箱子里是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的小孩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

  这些女孩儿们的心爱之物,定是薛蟠一摊一肆亲自收罗来的,伙计小厮们万不能这样明白清楚,以薛大爷那骄奢暴躁的性子,也真是难为他。而每每被评为儒家“高士”的宝钗,此时最见小女儿情态,“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来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这种情景,最像我们年幼时,已经工作了的哥哥,常从外面给家里的小妹子带回一叠卡片,几本书,只为博她亲昵地一笑,便有了无限的自得和快乐。

  这种哥哥可不是谁都有的,不信让我们来看看三小姐探春与宝玉的一番对答。

  探春笑道:“这几个月,我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候,或是好字画,好轻巧玩艺儿,替我带几样来。”宝玉懒洋洋的不起劲儿,只推说也没见过什么新奇精致的东西。探春提醒他道:“像你上回买的那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这就都好。我喜欢的了不得,谁知他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儿似的抢了去了。”宝玉道:“原来要这个。不值什么,拿几吊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两车来。”探春道:“小子们知道什么?你拣得那有意思儿又不俗气的东西,你多多替我带几件来,我还像上回的鞋做一双给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功夫,如何呢?”那宝玉空担了个怜香惜玉的名声,对自己的亲妹妹,却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争强好胜的探春,得先备好了零钱,再恭维他有眼光,然后把事后的报酬也讲好了,才能换来几样新鲜有趣的小玩艺,在众姐妹面前,显示一下二哥哥的关心爱护。却不知宝二爷只拿林妹妹当妹妹,一颗心都快揉碎了,再也顾不上其他。

  在外面,那薛蟠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无法无天。但他回到家来,被母亲骂一顿,被妹妹排揎几句却是常事,他好象还听得挺高兴。有一次,宝玉因忠顺王府的人找戏子琪官找到家里挨了打,大家都疑是薛大爷告的密。宝钗便向他哥哥道:“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计较了,倒把小事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少在外头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没事就罢了,倘若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也都疑惑就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就疑惑你。”这不像妹妹在劝哥哥,倒像姐姐斥喝弟弟,当然这与两人的性格大有关系,可宝钗多少有点恃宠撒娇的味道。对于平日惯于拿势的哥哥,妹妹们便不敢如此放松。

  不管哥哥已急得乱跳,宝钗依然不紧不慢地拿那句句在理,难以驳正的话堵他,气头上薛蟠忘了话的轻重,以“金玉姻缘”的由头说他的好妹妹只一味护着宝玉。但妹妹一哭,他便知自己莽撞,马上免战回屋了。宝钗哭了整一夜,第二在又去找妈妈诉委屈。薛蟠在外面听见,连忙跑过来,对着宝钗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只说:“好妹妹,恕我这次吧!原是我昨日吃了酒,路上撞客着了,来家没醒,不知胡说了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气。”宝钗原是掩面哭的,听这话由不得也笑了,她继续难为他:“你不用作这些相声儿了!我知道你心里多烦我们娘儿们,你是变着法儿教我们离了你就心静了。”听听,这话本是林妹妹说给宝玉让他接着赔小心的,宝姐姐没有这种福份,但她可以娇贵给嫡亲的哥哥看。

  最后薛蟠感叹:“妈为我生气,还尚可;只管叫妹妹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孝顺妈,多疼妹妹,反叫妈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眼睛里禁不住流下泪来。因感生悲,倒是性情中人。

  但是他的任务还没完,还得接着哄妹妹消气。让香菱倒茶吃吧,宝钗又不吃茶;把她的项圈拿到首饰铺子修整一番吧,宝钗又说黄澄澄的没必要;于是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该添补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宝钗道:“连那些衣裳我还没穿遍呢,又做什么?”

  只要妹妹高兴,薛蟠那儿一切都好说。

  湘云一时口快要邀一社作诗,回去后才想到在家里又作不得主,无法做东。没办法,这事儿还得宝姐姐兜着,她唤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照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日已请下人了。”宝钗在家下,倒是兴之所至,随意指派的。当然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吝惜不到几篓螃蟹上。但是妹妹有话,薛蟠自会兴兴头头地替她办妥了。私下里我以为《红楼梦》里全是水做的好女儿,宝钗的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并无勉强处,但大家都说她是装的。如果她真是在装样儿,一个轻红嫩紫的女孩子,一直拿儒家不温不火的态度示人,累也累死了,幸亏,她家下还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从第四回薛蟠出现,从未改过真面目与真性情。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个字,终日惟斗鸡走马,游山玩景而已。”可见是个不通世务,也是个不曾被世务堵住了灵窍的人。那一日他携母妹进京,将已入都时,听说舅舅王子腾升了九省总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他正愁进京去有人管辖,舅舅升任走了,可知是天从人愿。按常理,此时应庆幸家族中有人升了实缺的封疆大吏,喜荣华正好的时候,宝玉自来痛恨此等“禄蠹”心肠,可对于薛文起,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心中压根就没有这种念头,自然不惹一点尘埃。这种花花大少,也算是一花到底了。

  薛蟠被痛恨的主要因由,是在于他害了英莲,那么一个娇憨可爱的女子,却是如此的薄命,不由得激起了列位看官的侠义心肠。其实,一部《红楼梦》万艳同悲,又有哪个男人对哪个女子长久呵护了?冷漠的、无关痛痒的倒多些。当年,薛蟠倒是没脚蟹般顾着家下的三个女人的,人多的时候,“又怕薛姨妈被人挤了,又怕宝钗被人瞧见了,又怕香菱被人燥皮。”那时这丫头在他心里还挺紧要。“自从两地生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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