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性地问道:“阮柏在那边招待客人,你不去招待一下?”
“他的客人,为什么要我来招待?”
诶诶,这么生疏的口气,难不成是在闹别扭?简越审视了面无表情的沈樊一番,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劝道:“你也别怪阮柏,人家当年出国也是情有可原嘛,要不是你家太上皇施压,人家至于被逼得远走国外吗!现在他回来了,想必是积攒了足够的资本和你在一起,你的机会可来了啊……”
“不是因为这个。”沈樊不耐烦地打断,“是他自己要走的,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想过回头。”
简越转了转眼珠子,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哪个?你养在家里头那个大老板?”再看看沈樊骤然灰败的脸,简越恍然,“原来是他啊,难为人家能够忍你那么久,怎么,掰了现在?”
沈樊看着杯子里的酒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我很难令人忍受吗?”
“当然啦,你看你脾气又臭,还花心贪玩,性子固执得□□头牛都拉不回来,有事情都闷在心底,啥也不说,怪不得是个人都要离开你啦……”说得兴起的简越冷不丁感到一阵寒意,偏头看见沈樊斜着眼冷冷地注视着他,那冰寒的杀气都快把他冻僵了……
简越:麻麻,救命!
沈樊闭上眼,颓丧地叹气,“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的人,穆泽离开也不奇怪。”
简越见不得老友这副伤心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的模样,刚想出声安慰,旁边却横插入一道声音:“穆泽是谁?”
“这……”
简越摸摸鬓角,暗暗用手肘捅了捅沈樊,“哈,当然是沈樊的朋友啦,你说是吧……”
沈樊睁开眼睛直直地望向眼前白衣黑裤,如画中走出的秀丽青年,一字一句道:“我爱的人。”
还是承认了啊,你这胆小如鼠的懦夫。沈樊苦涩地想,做了这么多错事以后,才发现所要求的不过是一个他,所企盼的不过是他的真心以待。
以前苦苦隐瞒的爱意,在那个人离开以后,像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将他吞没。
阮柏眼里划过一丝狠毒。
他面色不改,不动声色地想要转移话题,“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不待沈樊拒绝,便轻轻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起,“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
沈樊只好整整衣冠,站起身来。简越在旁对他挤眉弄眼,他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时至今日,他与阮柏的纠葛三言两语是解释不清楚的。他很想甩手而去,但现在的阮柏,或多或少可以替他转移一部分来自父亲的压力。
————
穆泽停好车,跟着姚舒亦来到这座被装潢的富丽堂皇的会所前。
锦绣华年。
百闻不如一见。这就是沈樊夜夜笙歌的地方啊,穆泽厌恶地皱眉。
那个男人第一次出轨被他发现,是在他们交往的第七年。名副其实的七年之痒。
那晚他为一份企划案忙碌到□□点,按照惯例打个电话回家嘱咐沈樊不用等他的时候,听筒那边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矫揉造作的声音:
“是谁啊?找沈樊?嗯……他现在洗澡,没空啦……”
紧接着,是暴怒的吼声:“谁他妈让你碰我手机了!”
很快,男人熟悉的嗓音就出现在耳边,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和恐惧,“小泽,你听我解释……”
穆泽静静听完男人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的解释,挂了电话。
他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绝不肯原谅他人的背叛。对于沈樊,他破了例,竟能默默忍受下来,天真地以为双方默契的不提及,便能将这难堪的一页翻过去。穆泽自嘲当年自己还是太年轻,让沈樊错以为自己的退让服输是默许,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底限。
从那以后,穆泽总是故意加班到深夜,避免与沈樊过多的交流。他真怕自己按捺不住心头狰狞的野兽,将那素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全都撕毁,拖拽着沈樊一起坠入阿鼻地狱。
姚舒亦等待着陷入沉思的穆泽回神。等了半天,他才无奈地抓住穆泽的手,半拖半拽地将他带进大门,“发什么呆啊,穆哥!你要给别人当保安吗 !”
推开门,穆泽才发现里面是多么大的一个空间。有独立的吧台,舞池,人也很多。他和姚舒亦大概是来迟了,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姚舒亦倒是落落大方,一个个大笑着打招呼过去。穆泽也微微扯起一抹笑容。
然而穆泽的好脸色在见到沈樊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第 6 章
肤色白皙的男人牵着沈樊的手朝这边走来。赫然就是曾经在照片上见过的沈樊的初恋,阮柏。
很显然,姚舒亦所说的朋友,就是这看上去斯文有礼,文质彬彬的青年了。
姚舒亦挥手朝阮柏喊:“宝贝儿!欢迎回国!”
穆泽见姚舒亦用如此熟捻的语气同阮柏说话,便知道他们俩必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和自己处于暧昧阶段的小朋友竟然认识自己的情敌,这关系可真尴尬。
顺着声音,在阮柏身旁的沈樊一眼就看到了穆泽,原本无神的黑眸里迸发出狂喜,随后看见身旁的姚舒亦,又瞬间转成熊熊燃烧的怒火。
毫不客气地甩开阮柏的手,不顾他尴尬的脸色,三步两步跑上前来,使劲掰开姚舒亦握着穆泽的手指,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他埋在穆泽颈侧深深地呼吸,半晌,附在他耳边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放你走了。认命吧。”
穆泽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定在原地。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私语声,周围人投注过来的目光使他如芒在背。
这个人从未在公众场合做出过什么亲密的举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拥抱我。
穆泽淡淡地想,可惜我已经不愿意和他再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沈樊不知道穆泽的力气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大,竟然轻易地挣脱出他的怀抱。
他痛恨自己的好视力,分毫不差地读懂了穆泽眼神里的淡漠薄情。真想捂上耳朵,这样就不用听到刀锋一样坚硬冷锐的话语:
“我记得,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所以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我不想给别人造成什么误会。”
看吧,他抛弃了我,顺便也把“我们”这两个字从他的人生里剔除了。
沈樊握紧了拳头。
“喂,当着我的面,对我男朋友动手动脚,这位大叔你也太不要脸了吧?”看了一场好戏的姚舒亦不紧不慢地走上前,重新挽起穆泽的手。
穆泽对于“男朋友”这个称呼感到怪异,但姚舒亦选择性地无视了他微小的挣扎,毫不畏惧双目充血,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揍他的沈樊,大大方方地地道:“今天是阮柏的回国聚会,在这里闹起来,好像不太好吧?”
“是啊,有什么事稍后再谈,大家一起坐下来喝点东西吧。”从头至尾未发一言的阮柏彬彬有礼地说道,精致柔美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角落里一张圆形小桌旁,围坐着四个人。
其上一盏琉璃灯,流转着橘黄色暧昧的光。不远处女歌手婉转空灵的歌声漂浮在空气中,隐隐约约听不分明。
“我和小樊,七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
“隔了十年没见,感觉小樊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呢。”
阮柏紧挨在沈樊身旁,用亲昵的语气回忆着往年的生活,眼睛却挑衅般的往穆泽那瞟,看着穆泽只想笑。
这是在炫耀吗?穆泽扯了扯嘴角。
他没有说话,沈樊也没兴趣开口,靠在椅背上浅浅地啜饮杯中血红颜色的葡萄酒,炽热的目光牢牢地粘在穆泽身上,深邃黑眸里藏着势在必得的狠戾。
他不相信什么爱上别人的屁话。他只知道,这个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属于他。
“对了,姚舒亦你是怎么勾搭上这位帅哥的?”
据方才阮柏的一番介绍,穆泽已经了解到姚舒亦在大学时是阮柏的学弟,两人关系十分不错。回想起昨天的购物经历,穆泽的目光不由得在阮柏和姚舒亦身上来回打量——
发型都是一样的简单干爽,穿衣风格似乎都偏重于浅色系,这两人的气质似乎也相差无几,是能够让人觉得干净纯粹的类型……
这么多的相似,都是出于巧合吗?穆泽盯着姚舒亦绣着碎花的衣领出神,完全没有察觉到姚舒亦已经滔滔不绝胡乱编造出了一段“浪漫邂逅”,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沈樊快要吃人的目光……
“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沉浸于各种阴谋论里的穆泽。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下半身逐渐变得湿嗒嗒,低头一看,桌边放着的玻璃杯已经倒了,而杯里的酒,正慢慢溢出,滴在他胯间难以启齿的部位上……
穆泽淡定地向身旁看了一眼,方才还如暴怒的狮子一般狂躁着捶桌的男人,立马安静得像小绵羊般拿来纸巾就要给他擦。这高超的变脸功夫,不由让穆泽怀疑他是否是故意的。
但现在穆泽懒得与他计较,避开沈樊伸向他下身的手,穆泽朝那被沈樊突如其来的发狂惊得目瞪口呆的两人点点头:“失陪了,我先去下洗手间。”
“哦,哦,好快去吧……”
“要帮忙吗?”姚舒亦贴心地问。
“不用了。”
“我陪你去。”
穆泽瞄了一眼沈樊,不置可否,径直走了。
沈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独处的好机会,也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只留下阮柏和姚舒亦面面相觑。
空气凝滞了一会。
好一阵子,阮柏拿起属于沈樊的杯子,就着他贴过的杯壁,将自己的唇印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东西呢?”那双朝露般纯净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姚舒亦。
姚舒亦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瓶,瓶底浅浅地铺着白色的粉末。
阮柏慢条斯理地接过来,拔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进了沈樊还盛着半杯酒的杯子里。
看着那些白色粉末渐渐地融入'紫红的液体中,一切又恢复到原来妖媚惑人的颜色,阮柏满意地笑了笑。
“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姚舒亦突然开口。
回答他的是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没问题。”
————
水柱哗哗地从银白色的水龙头里喷涌而出。穆泽慢慢地洗着手,对于西装裤上那一大片暗红的污渍置之不理。
外表形象于他其实不是很重要。借故来到洗手间,不过是想要逃脱那古怪的气氛与那个人罢了。
他与镜子里的自己对望。
镜子里的人衣着得体,黑色大衣却显得人更为消瘦。在明晃晃的白光下,肤色显出一种病态的惨白。眼窝深陷,眼珠子仿佛漆上了黑夜的颜色。
形神恍惚,好像只剩一具空壳。
复又垂头,关上水。再抬眼,镜中已多出一人。
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随着时光流逝,俊逸虽未改分毫,但已增添了成熟的韵味,当初轻狂放纵的痕迹也淡了,多了几分稳重。
穆泽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沈樊,惊觉这么多年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好好去了解这个人。
沈樊慢慢贴近背对着他的穆泽。他轻轻地从背后拥住他,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了他。沈樊长叹了一声。穆泽清楚地感知到他这声叹气中蕴含的深沉厚重的眷恋与无奈。
“不要走,让我抱一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