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沁也道:“你肖叔叔也一直在怀疑你爹的死是血鸳鸯令的人干的。好孩子,快说吧!”
何出摇头道:“今天和我打架的,绝对不是血鸳鸯令的人。”
肖无濑瞪了他半晌,才“唉”了一声,重重坐回椅中。
宋沁泪花闪闪:“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们?”
何出的眼泪也有些止不住了:“你们就是我的亲叔叔。
亲婶婶,我怎么会信不过你们呢?”
肖无濑夫妇用尽了办法,何出就是不认账。你哭他哭,你笑他也笑,真让夫妇俩没咒念。
何出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回老家过日子去。
于是何出半夜偷偷溜了出来,走上了回方家桥的路。
何出回到方家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赌石”边跑,他要找石呆子和老六,问问孔含章的坟在哪里。
果然石呆子和老六正埋头苦战,吆喝声比谁的都大。
何出大叫道:“石呆子、老六,我回来了!”
赌石边扎堆的人自然炸开了锅,一拥上前,但根本就没有嘘寒问暖,他们只是将何出硬摁坐在赌石边:“赌一把,赌一把!”
这些人都是方家桥的青皮光棍,颇有些光棍脾气,方家桥的人将这种脾气称为“棍气”。只要你是从他们中走出来的人,无论你当了多大的官,无论你混得多惨,“棍气”十足的旧日伙伴总会待你很亲热。
何出回到这群人中,真如同鱼儿见了水,浑身舒畅。
石呆子指着坐在赌石对面的人道:“这人很有两下了。”
石呆子若说某人赌钱“很有两下子”,那就证明那人是真正的赌徒。
何出有些发愣,因为那人是穿着白袍子的,会不会和白袍会有些什么瓜葛?难道肖无濑已经在方家桥安插好人手暗中帮助自己吗?
可天下穿白袍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说,看那人一副“酒徒”形象,实在也不像是白袍会中的人物。
所谓“酒徒形象”,就是说这人的打扮神态让你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他的白袍实在已不能算是白袍,而是“花袍”。袍上的酒渍有深有浅,有大有小,有新.有旧。他的脸色青白发灰,满是酒意,他的眼中充满血丝,头发也乱蓬蓬的,沾着些灰土。
何出放心地笑了,他知道,白袍会的纪律相当严明,虽不忌酒,但却不会放任一个“花袍”酒鬼在外破坏白袍会的形象。
何出笑对白饱人道:“咱们赌多少?”
白袍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哑声道:“一顿酒。”
何出又问:“怎么个赌法?”
白袍人道:“掷三把,只要你输了一把,你就得请我喝顿酒。”
何出吃惊地道:“你当我是呆子?当然是谁胜两把谁请客了。”
白袍人火气居然还不小,声音虽哑却很冲:“这里的人把你当赌神看,你赌技自然比我精。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就不能让让我?”
何出更吃惊了:“你还有理?”
石呆子劝道:“何出,让他一把算了。”
老六也道:“也显得咱方家桥人肚量大。”
何出永远被视为方家桥人,不论过去多少岁月,无论何出是生是死,是荣是唇,方家桥的人提起何出总是说:“我们何出”或是“我们方家桥的何出”。
石呆子和老六既已松口,何出也没办法,只是气呼呼地瞪着那白袍人。白袍人也理直气壮地回瞪他,毫不退缩。
何出无奈地点点头;“好吧,让你一把!”
第一把--说来你不信--第一把何出就输了。
不仅石呆子们傻眼了,连何出也傻了,只有白袍人鼓掌大笑,欣喜若狂。
何出在赌石边的地位,第一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方家桥人的嚣张气焰被狠狠打了下去。
看石呆子面上的神情,你一定会认为他刚死了爹妈。
何出惊诧地看看白袍人,白袍人笑道:“你请客!”
何出不理他,低下头,将石坑里仔细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条崭新的凹痕,一定是白抱人用指甲画出来的。
何出之所以能在这块赌石边战无不胜,是因为他对赌石的每一点点地方都十分熟悉。
何出这次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石坑里有一道他不熟悉的凹沟。
输了就得认。赖账的人,不是大丈夫。
何出又抬头看看白抱人,笑骂道:“好狡猾的家伙!走,喝酒去!”
石呆子们见何出开心地笑了,沉重的心情也就一扫而光。
老方见了何出,客气得吓人。但客气归客气,酒钱还是要收的。老方这人虽然有点怕死,但绝不会不收酒钱。
酒过三巡,酒店中气氛就有些不对了。
因为又来了几个酒客——几个不同寻常的酒客。
葛无礼一进门,笑嘻嘻地冲何出点点头,叫了两角酒,闷头喝酒去了,居然不再朝何出这边看。
胡希声自进门后干脆就当没见到别人,选了个靠窗的桌子,也叫了两角酒,一边吃酒,一边看风景。
凌烟阁和秦琼并肩而入,凌烟阁一脸微笑,秦琼满面阴云,二人也都着装不认识任何人似的。
有了这几个人,酒喝到嘴里可就不是味儿了。
何出真是倒霉透了!
孔含章的坟是石呆子和老六两人筑的,老六还说,何出走后第二天下午,来了一个猎人,打听何出,还到孔含章坟上祭了一番。今年清明,那猎人又领了一个高大的猎人来给孔含章上坟。
何出心中一阵温热,他知道那是郑楠和郑薇两兄妹。
何出很想去看看他们,再去看看郑楠的酒量练出来没有。
但眼下,何出无法离开方家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血鸳鸯令的人为了藏宝,也为了杀他,一定会赶来的,他必须阻止她们夺取藏宝,因为那些藏宝并不是她们的。
何况,方家桥又来了葛无礼等人,他不能给郑氏兄妹带来麻烦。
可他是真想去。
何出这天晚上,依旧睡在牛棚里,无论石呆子和老六怎么劝都没用。牛棚里的气味他已有一年没闻过了,再闻起来虽有点难以忍受,但很亲切。
何出是个恋旧的人。他一直都是。
睡到半夜,何出惊醒了。四下里有东西在躁动,吱吱声响成一片,他身上有些东西在爬,牛也在哞哞叫。
何出头发根根竖起:“妈呀!”惊叫声中,身子弹起,直射向门口。
九月十三的月亮已很亮,明晃晃的刀剑自然耀眼夺目。
现在门口就有刀,也有剑。
何出无法冲出门,但也不敢落下,地上已是老鼠成堆。
何出伸手在门框上一按,一鹤冲天,将屋顶冲破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
葛无礼嘿嘿笑道:“我说何出小子,你已架上了鼠疫,还不乖乖地投降?你要死倔的话,嘿嘿,别说是你,整个方家桥的人也得死绝了!”
葛无礼话刚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已晚了。何出已不知何时溜到他背后,狠狠一掌击在他后背上,将他从牛棚门外打进了门内。站在门口握着一刀一剑的两个人猝不及防,也被葛无礼的身子撞进了门。
何出跳脚大骂:“狗日的葛无礼,老子今晚就让你死在你本家的嘴里!”
何出那一掌已是竭尽全力,葛无礼断无幸理,连那两个使刀剑的人也将会被撞晕,成为万鼠噬咬之对象。
可葛无礼一生中的最后几句话,却让何出胆颤心惊。
若是染上了鼠疫,又没有葛无礼的独家解药,自己和方家桥的人可都要遭殃了。
何出很后悔把葛无礼一掌打死了。否则拿住葛无礼,迫他交出解药,再放一把火烧了牛棚,也许鼠疫就不会有扩散的危险了。但那也不是万全之策,这里的老鼠只要跑一只,方家桥的人或许就会染上疫病。
何出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凌烟阁的笑声远远响了起来:“何出,想不想再听听我的箫声?”
秦琼也在叫:“何出,交出《太清秘笈》,我们不难为你。”
何出急叫道:“你们别过来!葛无礼这老畜牲传播了鼠疫,被我震进牛棚里了,里面老鼠成堆,我可能也完了!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凌烟阁和秦琼齐声惊呼,转眼间就没了影子。四下里也有不少人闻声而起,抱头鼠窜。
何出气得破口大骂:“他妈的,有这许多人半夜看着我!
你们干吗不趁早制住这大老鼠?”
胡希声施施然走出来,笑道:“只要你把秘笈给我,我担保你不会染上鼠疫。”
何出吼道:“都这当口了,还他妈的秘笈!我告诉你,要秘笈去找血鸳鸯令!你还不快过来想想办法,怎么才……”
话没说完,胡希声已扭头跑出老远了。
何出都快气疯了,冲进地里,将垛好的稻草抱了二十多垛,把牛棚四周堵得严严实实,他要将人、牛和老鼠一起烧死,以绝后患。
火点着了,烈火熊熊。往外逃的老鼠都冲不出火墙,被烧得吱吱乱叫。
何出不住地往牛棚上扔稻草,牛也被烧得惨叫连天。
整个方家桥都惊动了,人们从床上跳起来,提着水桶往这里跑。哭声叫声骂声,响成一片。
何出立在桥头,大怕喝叱,不许众人过桥来。那些人都以为何出是真疯了,不少人心疼牛,便大声骂何出。
老六急了,吼道:“你们骂什么?得了鼠疫,是要死人的!”
石呆子冲着河出喊道:“何出,你染上没有?”
何出都快哭出声来了:“不知道啊!”
老六喊道:“快脱光,把衣裳都烧了!只要你身上没有破口子,不会染上的!”
于是何出就变成了光身子,石呆子跑过桥递给何出几件凑起来的衣衫,又被何出撵了回去。
何出还是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已染上了鼠疫,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方家桥了。
火光中,白影连闪,白袍人飞身过桥,来到何出身边。
何出气急:“你过来干什么?找死啊?”
白袍人低声道:“何兄,在下是肖帮主属下。”
何出一怔,怒道:“你要干什么?”
白袍人道:“肖帮主命属下来协助何兄,方才莫敢当莫兄已来过,在下已请他去请肖帮主来此。”
何出气急败坏地道:“你快回去,告诉肖帮主和肖夫人,就说我已染上鼠疫,快死了,别来救我,快走!”
白袍人道:“那何兄你怎么办?”
何出吼道:“你走不走?你不走,你不走我跳火自焚!”
白抱人只有退过桥,不敢太逼何出。
何出跺跺脚,飞快地跑向南面深山。
何出想不出处置自己的好办法,值得一试的一个办法是躲进深山老林中去,一个人孤独地过上一段日子,若是没异状再出山。
至于什么藏宝、什么秘笈、什么蝴蝶戟、什么血鸳鸯、什么沈春,全他娘的不管了!
关键是不能让鼠疫传播开。
何出其实并不知道鼠疫在什么情况下会传染。但他认”
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世人。
何出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时辰,才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愣住了。
这里是他第一次看见大老虎还被吓出尿来的地方,何出还很得意地记得,他那泡尿又把那只傻瓜老虎吓走了。
今晚要再碰上老虎,可就大大地不妙了。老虎吃了染上鼠疫的何出后,会不会也得鼠疫?
何出觉得啼笑皆非。
何出决定再往斜岔里走上一段路,他要避开郑氏兄妹的活动范围,他实在不想郑氏兄妹因救自己也染上鼠疫。
可惜已经晚了。
一声虎啸,震动了群山。
没听见过虎啸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夜半山中听见虎啸的滋味。
何出吓得抖抖索索,两腿发软,想跑也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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